《苦咖》灿澈

148、第 148 章

　　电话接通，那头安静得出奇，甚至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宋淮你在哪？是不是在家里？我现在过去找你，宝宝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到，顶多五分钟。”

　　“我们分手吧。”

　　没有哭腔，没有颤抖，冷静得让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吃药。

　　卫儒孟愣了很久，脑子也完全空白，直到后面的车不停按喇叭才回过神，踩下油门：“理由？”

　　他想不到原因，那种被人当头泼一盆冷水的感觉太过清晰，让他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

　　“我不知道。”

　　“总该有个让我滚的借口吧。”卫儒孟突然笑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给我个好听的理由。”

　　“世界上还有很多……”

　　卫儒孟不耐烦地打断：“世界上还有很多比你好看、比你聪明、比你可爱、比你招人喜欢的女孩子，我为什么非要你不可。行，这就是你要踹开我的理由，又是这个理由。”

　　车子稳稳停下，他飞奔进楼里。宋淮垂眸盯着楼下的身影，嘴角扬起。

　　电话那头的音量猛然拔高：“宋泽一你第一次甩我就是这个烂借口了！第二次让我滚怎么还是这个理由？你非要我把心挖出来放你手里给你看看吗？”

　　“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家门没锁，只是虚掩着，他推门就能进去。

　　四下找了一圈，他有些气急败坏：“我是不是也说过，只要你能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第二个宋……”

　　“找不到了。”

　　“你在说什么？”卫儒孟突然开始慌张。“我在你家，都没锁门的，宝宝你在哪？”

　　“世界上以后都不会有宋泽一……不对，宋泽一在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宋淮了。”

　　卫儒孟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盯着台历上数不清的叉和今天的圈，猛地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明白过来之后，他的心脏瞬间收紧，卫儒孟奔出家门，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宝贝你在哪？你听话你别做什么傻事！宋淮你现在在哪？”

　　“卫儒孟。”

　　“我在，宝贝我一直在。”

　　注意到那扇没关的安全通道大门，卫儒孟立刻反应过来，狂奔上楼。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想要什么就觉得自己能得到什么。对于那种根本不切实际的愿望，以后就不要提了。”

　　“好，我不提，你先别动，等我去找你。”

　　宋淮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笑容更甚，安安静静地等着，直到他推开天台大门。

　　卫儒孟面对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唯独这次慌得不知道怎么办。

　　部队里教的东西被他全部抛到脑后，耳边阵阵轰鸣。

　　宋淮把手机往身后一扔，声音愈发平静：“停。”

　　她听到手机自由落体了十五层楼高度之后砸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得让她羡慕。

　　这算是高空抛物吧？

　　幸好这个时候大家都在院里忙，职工小区里都没几个人，连声音都听不到。

　　卫儒孟停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能后退，就这么隔着几米盯着她，满头大汗。

　　还是她先打破沉默：“你刚刚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好好听着，你先下来好不好？那里危险。”

　　她正坐在栏杆上，背朝外，甚至还颇有些悠闲地晃着腿，往后倒就能立刻像她的手机一样下坠。

　　他不敢再想了，紧张程度已然逼近他的承受极限。

　　她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依旧坐在那里，语气飘忽不定：“我指的不切实际的愿望是，你跟我说你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对。”

　　“但是我没法替你实现。”宋淮笑着摇头，眼泪却突然掉下来。“我在受伤之后就没有做妈妈的资格了。”

　　“我有你就够了，不需要孩子，我想用更多时间来弥补你一个人，只有我们两个就可以了。”他听见了哭腔，心痛更甚。“我们坐下来说，你先下来。”

　　孩子……他甚至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只想着她一个人，完全没有想到那么远。

　　重新见面之后，他做好了自己这辈子的好运已经全部用在这一件事情上的心理准备，不管之后发生什么，只要她在他身边，他都不会抱怨一个字。

　　因为在他这里，有她就足够了，他没有也不敢奢望那么多。

　　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伤口给她带去了怎样的严重后果，直到刚才她亲口说出来。

　　除了心痛，他也没有其他感受了。

　　但是他真的有她就够了。

　　可是看到她在因为这件事哭，他就心痛得头皮发麻。

　　“我求你了。”卫儒孟眼眶通红，还在试图慢慢接近她。“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谈……宝贝你相信我，我有你就足够幸运了，真的。”

　　“你应该替我觉得开心，因为这样不会痛。”宋淮歪歪脑袋。“我的世界从来都是黑的，之后就再也不会了。”

　　“不要，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开心……你看着我好不好？你下来。”

　　卫儒孟再次逼近，又被她喊停。

　　他承认他害怕了，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宋淮笑了，但眼睛依旧在落泪，像是脸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表情：“你知道我现在想跟你说什么吗？”

　　“你别犯傻……我求求你，宋泽一你听我说话。”

　　“我现在很冷静，但是我没有吃药。还有，宋泽一早就没有了，不要提起她。”

　　“宋淮你下来……我抱你下来好不好？你别吓我，我求求你了……”

　　要是她松手，那他就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不要，不要这样。

　　“我受伤的那天，也是这个节日。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年，但是我觉得我没法再坚持下去了，我好讨厌我自己啊。”

　　卫儒孟已经泪流满面：“你听我说话，宋淮你听我说话……”

　　“你知道我现在想跟你说什么吗？”

　　“宋淮……”

　　“生日快乐。”

　　他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奔过去的，在成功抓住她的那瞬间，他的心跳都快停了。

　　然而左手只堪堪抓住了她的手指，手心出了太多汗，右手完全使不上力。

　　“抓紧我的手，我求你了……求求你。”

　　她却还在笑，眼睛也清亮起来：“以后就没有宋泽一也没有宋淮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了。”

　　卫儒孟咬紧牙关：“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宝贝你别犯傻好不好？坚持一下，我拉着你上来，坚持一下。”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手上突然脱力，他的脑子也紧跟着空白，就这样趴在栏杆上看着她面带笑容地下坠。

　　直到地面上绽开一朵血色的花。

　　世间万籁俱寂。

　　周围安静得让他耳鸣。

　　卫儒孟起身，慢慢往回走，脑子里阵阵白光。

　　他听到楼下救护车警笛长鸣，还看见天台门口的那盏灯正闪着光。

　　不对，他在做梦，他不够清醒。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她家门口，发现里面还是空无一人，下意识进去四下翻找，人也愈发暴躁。

　　直到餐桌上的杯子被他推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才让他回过神。

　　瘫坐在沙发上，他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茶几上的台历和旁边的药瓶。

　　她说她没有吃药。

　　她说她要走了，让他继续去做他们的大英雄。

　　没有她的话，他做谁的英雄呢，他能拯救谁呢。

　　眼前也开始冒金星，耳边不停回荡着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卫儒孟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节奏回归正常。

　　生日快乐。

　　以后就没有宋泽一也没有宋淮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了。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不行，不能走，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要走。

　　*

　　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他发现自己站在空荡荡的白色空间里，茫然地不知所措。

　　这是哪？他怎么在这？

　　前方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他看不太清，只能步步往前，直到停在那个巨大的透明箱子前。

　　穿着白裙子的宋淮站在里面，也茫然地盯着四周，下意识拍拍面前的屏障，节奏像极了他的心跳。

　　卫儒孟狂奔过去，疯了似地拍着，试图让被困在里面的人看到他或者听见他的声音：“宝贝你看看我！我在这！你看看我！”

　　宋淮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就这么惶恐又不安地拍着，到最后，无助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她面前突然出现把水果刀，绿色刀柄，刀刃还泛着银光。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臂突然绽开一道道口子，白色的长裙瞬间被染红。

　　她捡起那把刀，扶着墙站起来，看向小腹，颤抖着捂住伤口。

　　那儿红得触目惊心。

　　宋淮走到他面前，双眼无神，愣愣地盯着这堵墙。而后猛地握紧那把刀，直直地扎向那堵墙。

　　“宋泽一！”

　　她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视线也总算有了聚焦，默默盯着他。

　　刀尖扎进那堵墙，却从她胸口冒出来，不停地滴着血。

　　然后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角还扬着。

　　尽管她全程没有说话，周围却突然响起回声，越荡越远。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我先走啦。”

　　“我走啦。”

　　……

　　卫儒孟捂着耳朵步步后退，崩溃地摇头，声音已然破碎：“不要走，不要……”

　　*

　　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挂着的灯还亮着耀眼的白光，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下去，止不住地喘气。

　　没有透明盒子，没有血，没有回声，没有刀，没有伤口。

　　也没有她。

　　刘思锐察觉到动静，立刻凑上前，抹掉脸上的眼泪，声音沙哑：“天呐你终于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儒孟没说话，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

　　像是突然回过神，他猛地坐起身，拔掉手背的针头，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狂奔向外。

　　刘思锐被吓得不轻，下意识追上去。

　　卫儒孟冲进安全通道，快速跑下楼，却在听到楼下的声音之后突然停住。

　　“我们是医生，天职是救死扶伤，救救她好不好？我们总有办法救救她的不是吗？你们愣着干嘛啊！说话啊！”

　　“郑梓昕。”徐御荣哑着嗓子开口。“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了！”郑梓昕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怎样了……我是医生，我是救人的，我能想到办法让她醒过来的，肯定有办法的……”

　　徐御荣转身，两眼通红地看着同事们：“你们先都去处理其他的事吧，枫枫有院长陪着，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陪着郑梓昕。”

　　卫儒孟慢吞吞地坐在台阶上，脑袋靠着栏杆，两眼空洞地盯着眼前的楼道。

　　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刘思锐扶着他回到病房，小吴焦急地等在里面，看到两个人回去，急匆匆地迎上来，帮着扶住卫儒孟。

　　躺在病床上，卫儒孟小声开口：“我要见爸爸。”

　　小吴有些局促地抓抓头发：“如果要单独见您父亲，得提前向队里报备，毕竟你们两个的身份都……”

　　“我要见爸爸。”

　　刘思锐有点着急，拉住小吴：“你回去报备吧，不是见什么领导，就亲人之间见见面不行吗？非要考虑那么多？”

　　“我回去跟我们领导说吧。”小吴叹气。“不，我现在就给胡队打电话。”

　　目送小吴拿着手机出去，刘思锐坐回病床边，盯着卫儒孟，抽了张纸给他擦汗：“要不你再睡会儿？我看你刚刚在做噩梦，可能也没休息好。等卫叔叔来了，我叫醒你。”

　　“不。”卫儒孟已经合上眼。“等她来了叫醒我。”

　　刘思锐两眼通红：“好，等她来了就叫醒你。已经快天亮了，你快休息，我就在这，有什么需要立刻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