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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冰棱 ...

  •   “诶,你们听说没有,江家那个小少爷昨半夜送我们医院来了。”
      “好像是那当爹的打的,吱哇满脸血。”
      “去去去,哪听来的疯话。人屁事没有,就是有点着凉,话说回来,江家大的那个是在墓园里找见的,这大冷天的趴冰石板上,好险没冻死…”
      护士们没注意到角落坐轮椅的小孩,闲忙之中逐渐被病患家属叫走,整个走廊恢复成无人的状态,拐角处的江付听没有动,只是盯着虚空出神。
      “叮!”电梯的到达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江付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这边秦晓谢刚推着林厌彻出了电梯,和她拌过嘴的儿子就梗着脖子乱看,等到了江家小子前头才用他那沉默是金的哑嗓子关心人,“小听…你好点了吗?”
      林厌彻眼神犹豫地看着江付听的轮椅,心里想着人怎么这么严重,毕竟在他眼里腿比很多东西都重要。因着昨天的事他原本无力的双腿现在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到处敲敲砸砸,从里到外透着股疼劲,也是今早下床摔惨了才被晓谢带着来找医生。
      对面的人穿了一身病号服,脸上没什么血色,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而此时,终于发现病人不见的护士找到了走廊里,但直到被推走,江付听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像只卸下旋钮的发条娃娃。
      “我们也约了医生,别看了。”秦晓谢边说边揉乱了他的头发,不等他反抗就径直带人去了最里间的诊室。
      消毒水味充斥在整间屋子里,陌生的咨询师按例引导了一番,见他没有排斥的表现才继续下去,“昨晚发生的事情,可以跟姐姐讲讲吗?”
      林厌彻有些局促地望了望,安静了一瞬,像是回忆:“我当时睡了…记不清。”
      面前的女医生应该是预见了他的回答,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递来一杯热牛奶,也让晓谢去隔壁等待了。无声的沉默中,手心的热度一路攀升,暖融融地贴近心底那层灰蒙蒙的惊悸,林厌彻说了慌,他听见了一切。
      由于晚上吃了冷掉的苹果派,林厌彻睡着后又被肚子闹醒了,等他回到床上睡意也散了个干净。乌沉沉的夜里任何动静都被放大了数倍,怀里的苹果已经升了温,像一个有生命的小动物,林厌彻默默盯着天花板开始给自己哄睡,但隔壁的声响显然打扰到了入睡的他。细小的交谈声在陡然间拔升了一个音量,足够让这边的人听清原委。
      喝了酒的江晟蛮不讲理,隐约的对话里林厌彻拼凑出一个伤人的秘密。“你…害死周围…,没人会喜欢你,…怪胎,你还我…,宁愿没有出生…!”
      起先小听还有几句微弱的辩驳,但在江晟崩溃的质问中渐渐失声,那些经岁月留存的爱意在此刻迸发出浓浓的仇怨,锐利地刺伤了两人狼狈疮痍的心。苦楚,折磨两相为难的父亲,无人期待的小孩背负人命,林厌彻不懂,以至于隔壁归于安静时他还在思考,为什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那是江付听母亲拼死也要留下的宝贝。
      直到玻璃碎裂的声响把他唤回,无意识间已经红了眼。那位江叔叔他很少见,几乎与隐形人无异,江晟的心荒芜了,凭什么要他的小听承受不属于他的罪。
      那座空洞的宅院里只关了一个无辜的小孩,他们互相折磨,直到逼疯彼此。
      在那个漆黑的夜里,林厌彻头一次窥见了江付听掩饰在麻木之下未愈的棘伤,心里的刺从来都在,经年伤久地疼着。
      “我给江付听做过心理干预了,但是他非常抵触,封闭倾向很严重,而且他的家长非常不负责,他需要一个临时监护。”林厌彻贴着门板听晓谢和医生谈话,手里是喝剩下的半杯奶。
      直到轮椅的侧轮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上,紧挨着的木门连带着发出撞击声,林厌彻暗道糟糕,不得已和开门的晓谢打了个招呼,“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秦晓谢没理他,径直往后领人,“小江,你来了。”
      听此,林厌彻回头就和坐轮椅的和他一般高的江付听对上了眼。
      等门再次合上,原地就只剩他一个人。大概是发现他偷听,这回里面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叽里咕噜听不真切,和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林厌彻自讨没趣地晒太阳去了。
      也不知道三人说了什么,像是达成了一种协议,江付听住进了林家。林厌彻还在家里见到了伤得不清的江晟,据说是摔石头上了,整个人还有点冻伤,一张挺俊的大叔脸上硬生生带了发红的冻疮。江晟是来和秦晓谢签合同的,“医生建议,江付听不能再受刺激,我儿子很喜欢他,所以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当他的临时监护人。”
      两人谈话的距离不远,而林厌彻则拉着江付听在客厅吃水果,听到这些对话身边的人也依旧反应平平,机械性吃了两块苹果就不动了。
      “小听,不吃了吗?”林厌彻撑着身体凑近了些,不过对方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等了会儿,林厌彻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顺着看到了自己缠住纱布的右胳膊。
      “哦这个,还不是你划的,要赔罪啊?”
      “痛。”
      原本没指望江付听能有多少反应的他一时不察被人摸了个正着,隔着纱布江付听的那点动作根本都落不到实处,但就是莫名的,他有点不敢动,像是怕惊飞终于信任自己的雀鸟。
      江付听脑筋转得慢,手指小心的像在抚摸脆弱的小动物,低垂的脑袋让他小小的发旋落入面前人的眼底,据说有两个发旋的小孩都很聪明,林厌彻不经愣神想到。
      “小彻,你们干嘛呢,过来送下江叔叔。”晓谢在门旁招呼道。
      等林厌彻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付听已经撤开手懵懵地朝声源探头,不料在对上江晟的一瞬间产生了抵触情绪。所幸他刚出院动作不快,被林厌彻抢下了他手里想砸出去的原本装苹果的盘子,见状,江晟莫名不是滋味,逃也似的出了林家。
      救下盘子小命的林厌彻,赶紧拖着小听离开了作案现场,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们去睡午觉。妈妈你也休息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溜了。
      偌大客厅里,独身一人的秦晓谢对自家儿子的行为没好气的笑了下,转头又开始担心江付听的事。
      相安无事几天后,江付听恢复了不少,但依旧没去学校,算上周末,他们两个已经缺席五天了。初雪后连日阴霾,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林厌彻这会儿正带着江付听在卧室里补课,“按进度应该学到图形体积了…对了,上次的英语卷子我给你看看错题吧。”
      “没有了。”
      翻书的林厌彻没注意到江付听脸上一闪而过地表情,依旧低头找东西,“丢了吗?小听,不能因为你最近学习有起色就乱丢卷子,我找下我的…”
      “你听见了。”耳边传来江付听小声的话语,他还没来得及听清就被倏然贴近的人吓了一跳。
      自从出院以来江付听就不坐轮椅了,又因为年纪小走路都没声,此时背光站着的人在面前投下一片不大的阴影,让林厌彻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小听。”
      话毕,就觉右手发出清晰的痛感,刚掉痂长好的伤口还露着点新生的粉,晓谢为了防止他手痒,今天才拆纱布。而现在江付听正死死箍着那处,眼里是难言的凶光。
      “你在隔壁全都听见了,很好笑吧,看一个人摇尾乞怜的感觉怎么样。我从一生下来就是害人的,我妈死了,我的父亲待我像仇人,知道为什么没人和我玩吗,因为我会揍他们。对了,你不能走路的样子太新奇了,我只见过瘸腿的兔子,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对了,兔子被我养死了,你会死吗?”近日来都寡言的江付听如同变了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能听懂却又听不懂。
      “不是这样的…”
      “那天你为什么要过来,其实让我死掉就好了,这样大家就都开心了。”
      林厌彻愣住了。他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所接收到的恶意少之又少,因此过分天真,他不知道扫把星的含义,读不懂别人眼底的嘲弄,更不理解一个小孩子的无助,他总能美化那些包裹着恶意的砒霜,甘之如饴,如今维持的假象被人亲手撕破,终于毒发。

  • 作者有话要说:  江付听:毁灭吧(吼)
    林厌彻:红豆泥(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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