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Rem

56、第 56 章

　　话虽这么说，山下却没有直接带手越去医院，而是迅速回到了手越和增田的旧家。

　　“去，赶紧洗个澡，把你身上这种讨厌的味道洗掉，然后换个正常的衣服！我不认为，贵久醒了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手越无话反驳，默默地拿了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淋浴，手越闭上眼睛让水从头顶冲下来，直到感觉快不能呼吸才往前站了站，倒了口气。

　　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突然牵扯到增田贵久？他知道，如果增田知道他在做的事一定会发疯的，但为什么增田不仅知道了还因此受到了伤害？

　　山下智久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这里似乎一直保持着他第一次来增田家时的模样，书柜里摆放着一张增田父母出事前与增田的合照，一家人长的哪部分都有些神似，带着满满的笑容。书柜另一边的架子上放了一张增田与手越的合影，里面增田依旧保持着那份带有感染力的笑容而手越则只是微皱着眉。

　　这两个人啊……山下不由心里一叹，是冤家。

　　正胡思乱想着，手越已经换好衣服，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头发上还有没擦干的地方滴着水珠。这些年来手越与小时候的长相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像是小时候那般没长开的土豆似的样子，而是……混杂着清纯与魅惑的忧郁男子。

　　过了一会儿，手越背着一个运动包从里屋走了出来。“走吧。”手越低落地说。“我拿了些他换洗的衣服，比新买的总是会穿着舒服些。”

　　山下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在前头出了门。

　　再赶到医院时已是深夜，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间医院是不再允许探病的了，但好在以山下的身份来说，这点小问题根本算不上是个问题，于是二人还是如入无人之境地来到了加护病房。

　　山下远远望去仍然是小山和小亮守在病房门口，看来他们并没有通知加藤。两人走在夜晚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祐也？”小山略显惊讶地站起身。“你怎么碰到智久的？祐也？！”小山这才发现手越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们，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病房内插满仪器的增田贵久。

　　其实增田脸上并没什么伤，但脸色却苍白的就像是和病床融为一体似的。手越对眼前这种场景感到很陌生，但似乎又有些熟悉……

　　“怎么会这样……”手越用极小的声音呢喃着自言自语。“明明是不想拖累你，不想成为你的负担，结果却还是每一次都伤害到你……”

　　山下将锦户拉到一旁转角的地方，一方面是怕锦户会控制不住脾气把手越揍上一顿，另一方面是想要打听增田的病情。

　　“怎样？”

　　“不好说。”锦户皱紧了眉，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中的烟，想想这里是医院于是没掏出来。“医生说不是太乐观。光是受伤还好说，但是以小猪本来的身体状况再加上这伤就难说了。”

　　“小亮，你坦白跟我说，这些年你陪着他……没假戏真做吧？”

　　锦户一愣，嘴微张着看着山下，半晌脑袋才动了动。“没有……吧？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是说……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啊？！”锦户突然变成一幅恼羞成怒的样子。

　　“因为我看得出来，那两个家伙……其实真的是彼此相爱的。”山下很平静地说。“虽然我也想说，贵久会没事，我们一定救得了他的，但是理智告诉我，那其实是最渺茫的那个结果。我不想再像那些肥皂剧一样，让他们到了最后一刻才能带着遗憾地说句‘我爱你’。他们两个之间那层纸，我要替他们撕开。”

　　“你……”锦户想说‘你不要多管闲事’，但和增田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之后，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增田的心呢？！“还有希望……不是吗？那只小猪生命力很顽强的，不是吗？”

　　“我没有放弃希望的意思，哪怕也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但我想再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一个人愿意孤单地等死，尤其是心里明明有个放不下的人的时候。”

　　锦户亮无言地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一块污迹。良久才又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智久，你刚才问我，这段日子以来有没有假戏真做……没有，因为如果只有一个人用心，那如何都不可能假戏真做的。”说完，他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山下小声踱步走回重病观察室时，手越还保持着跟刚才一样的姿势，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眼神带着眷恋地凝望着病床上的增田。小山看他们回来了，带着些询问的眼神看向山下。

　　山下看到了小山的眼神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手越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

　　“我们聊聊吧，贵久不会那么快醒的，有些事……他不想你知道，可我觉得，你该知道了。”

　　“智久！”小山听了立刻明白了山下指的是什么不由大惊失色。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山下略转回头应了一句。“你如果真的爱他，现在……是你该成熟起来，有担当的时候了！”他说着又转而看向手越。

　　手越看着山下相当凝重的面色，又看看躺在加护病房中看似脆弱的玻璃娃娃般的增田，点了点头，跟在山下后面走向咖啡厅。

　　山下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杯热咖啡，一杯递给手越，一杯放到了圆桌上，然后慢慢坐了下来。“犹豫要不要跟你说……犹豫了很久，现在才发现，就算决定好了要说清楚也不知道该从哪一段说起。”

　　手越从山下的表情和语气里感觉到了那种不寻常的气氛，所以就算半天还没进入正题也没催促，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山下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陷入回想中。“他对你的感情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变质的吧！贵久对于爱情真的有些迟钝，或许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种不自觉的想念、关切、心疼……并不是因为亲情。如果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上了大学；如果那时他没有失约那场球赛，陪你好好庆祝生日；如果那时你没有因为误会他而伤害了他……从哪一刻起能改变今天的局面呢？”

　　手越听到最后那件事不由想要辩解一下，但深吸了口气还是忍住了，可不停敲着纸杯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急。

　　“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原因。那一年，要升大学的那一年，增田被查出得了白血病，所以……这次受伤对他来说，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噢。”

　　如同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间崩裂般，手越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纸杯被攥紧，还剩下一口的咖啡弄脏了桌子。

　　“骗人的。”

　　“不是。虽然我也希望是。”

　　“为什么不早……”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山下绝然到有些冷血地打断了手越的话。“他从来没想让谁知道，尤其是你。可是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去反应、去琢磨、去后悔莫及、自我检讨了！我告诉你，是想要你帮他找到唯一那一点点可能会出现的阳光。贵久他……”山下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眼睛一酸，泪水便不由自主地堆积在眼角了。“这辈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什么，没来得及好好被人爱、被人疼……不是吗？”

　　手越依然紧紧地攥着纸杯，心里和脑子里同时乱成一锅粥。他想过很多种增田在疏远他的可能性，但惟独……没有绝症这一种。

　　他很想站起来底气十足地告诉山下他知道该怎么做，告诉山下不用再介入，接下来就交给自己就行了……但是，这样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他，真的还没准备好。

　　“我爱他。”最终，手越还是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最有底气的话。“我只知道这个了。白血病什么的……对我来说，太难理解了。但是，不管他得了什么病，我爱他，我只爱他一个人，就算说怕他孤单要我去陪他死也没关系！这样的承诺，你觉得够了吗？足够让我留在他身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