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的心脏》少微君

3、心脏

　　他不知道那一天你在人群里目睹他策马奔向皇宫。你低头压下斗篷帽檐，离开了这个地方。

　　真的是因为对公主的爱抑制了对人类的恨吗？
　　你知道并非如此。

　　你知道是因为人类公主向爱神求了一份幻药。从古至今，爱神的幻药使多少勇士毫无理智地坠入爱河，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谁都无法抵抗。

　　而公主想要恶龙的爱，是为了杀了他。

　　你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已经试过许多次，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就像你在童年预见了家族覆灭，就像你曾试图带恶龙逃去尼伯龙根。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当夜晚宴过后，所有人都陆续离去，只留恶龙与公主独处一室。公主生了一张无辜而美丽的面容，她一脸纯真地让恶龙卸下盔甲，而后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腔。

　　为什么？恶龙无声地问。

　　女人的眼中除了厌弃，还有对权力的渴望。她冷冷地说：“想知道也没什么关系。这世上本就不该存在你们这样狡诈凶恶的生物。”
　　“七十年前，我的祖父因为剿杀恶龙一族而战死，我国军士损伤大半，本来以为可以高枕无忧，谁知还有你逃过一劫，这么多年四处作恶破坏村庄。”

　　她转动恶龙胸口的匕首，划开他的胸膛，缓缓地将他的心脏剖了出来。
　　“父王想要杀死你，因此征召勇士，不惜将我送出去当成奖赏。可是凭什么我不能杀死恶龙，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
　　“我身上流着的是屠龙者的血，只有屠龙成功，我才能名正言顺配得上祖父的荣光。”

　　“从你遇见我，到所谓的征召继承人，击溃帝国最强的骑士到这场虚伪的婚礼。每一步都是被设计好的，”她唇畔的微笑犹如蛇蝎，“你以为你爱我爱得发狂才想变成人，那不过都是爱神的致幻剂的作用。恶龙啊，你也配提爱？”

　　但公主很快笑不出来了。

　　暗黑鳞甲一点点覆盖青年的皮肤，将他包裹起来。他重新变回了身高百仞的龙，犄角捅破宫殿穹顶。恶龙展开破损的双翼，吐出一口烈焰，这个王城的夜空都为之点燃。

　　藏在暗处的侍卫与骑士们拉弓放箭，投掷巨石，都只能伤其皮毛。但没了龙心再怎么纠缠下去不过是困兽之斗，他落荒而逃，飞过夜色下的万里大陆，再一次回到龙之山谷。

　　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可是直到他在龙之山谷的谷底阖上眼，都没能看到你的身影。
　　黑夜，栀子花，月光，死亡。在堕入了永久的沉寂之前，他小声在心底说，阿洛伊斯，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在他失去意识前，视野里有一个穿着长袍的银发青年拨开花丛，来到他身边。

　　恶龙的沉寂只持续了三年。三年后，他再一次苏醒。
　　他没有迎接死亡。他睁开金瞳时，竟感受到心脏还在轻快地跳动，胸前有细密的痛感，似乎被针缝合了。

　　他呼唤着你的名字，周围一片静寂。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你无法阻止其他人类剖出他的心，只好在一切发生之后，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了他。

　　从猎巫运动至今，你失去的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曾收养你的龙族举族覆灭。这么多年你离群索居，无人交谈，早已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不如让它代替你活下去。

　　恶龙怔怔地望着空中的月亮，曾藏着你所有爱意的心脏，如今在他的胸口跳动着。一下，两下，让他置身于你过去的回忆里。
　　他看见你动荡不安的童年，因未卜先知而悲伤的少年时期，和孤独的一生。

　　他看见婚礼那天，隐于在人群之中悄然注视着他的你。早已预知一切却独自承受痛苦的你。尼伯龙根的雾气之中，轻轻抚摸着他鳞甲的你。

　　还有很多年前，在龙之山谷的夜幕与璀璨星辉之下，他合上眼入睡后，在他额间印下一个亲吻的你。温柔的，遥远的你。

　　那一刻的心动穿越了岁月，如今在他的胸腔回响。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