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的心脏》少微君

1、预言

　　文/少微君

　　很多年后，它罪名昭彰暴行无数，成了被所有人厌弃的恶龙。这世上唯一不会惧怕它的人是你，一名巫师。

　　于是它找到找上门来，兴奋地告诉你：“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你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位公主，国王惟一的女儿。我想把她抢回自己的洞穴，但那太鲁莽。”
　　“所以呢？”
　　恶龙眸中有光：“国王正在为国家征召继承人，最强大的勇士就能成为公主的丈夫。等我变成人类，把那些骑士打得落花流水，就能跟她在一起了。”

　　你沉默了。恶龙又问，你怎么不说话，是因为这些年不见，我们疏远了吗。
　　坩埚里的魔药咕咚作响。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爱上的是谁。世间一切你都能未卜先知，关于恶龙的过去与未来，你一直都知道。

　　你早在恶龙刚降生时就预见，它会爱上一个人类，并因此丧命。
　　彼时龙之山谷热闹非凡，每一只龙都为小殿下的降生而欢呼雀跃。龙族的王笑着问你：“我的小儿子未来是什么样的？”
　　你看着刚从蛋壳中苏醒的幼龙。它有一双圆润的金色眼睛，纯真与邪恶交织，瞳中那片金色夕照映出你的模样。

　　你只好在举国欢庆的氛围下暂时咽下预言，含糊地说出美好祝愿。
　　“小殿下一定会平安长大，一生受命运眷顾。”
　　王才放心地笑了起来，说只要小儿子一生幸福，就足够了。

　　这一年的你只有十五岁，身上流着古老的巫师家族之血。能未卜先知，却也身处于危险之中。
　　不久前人类浩浩荡荡的猎巫运动夺走了你的双亲，只有你侥幸逃出生天，来到龙之山谷。

　　龙族大多良善，王与王后是你父母故交，惋惜之余将你视作养子。你像一个兄长，看着龙族最为顽劣傲气的小殿下降生。它也十分依赖你，整日除了与其他幼龙打架打得满脸带伤，就是睁着金色的眼瞳围在你身边聒噪。

　　“哥哥的头发是银色的，像月光一样。”
　　“他们说你不是龙，是巫师。那为什么母后让我叫你哥哥？”
　　它还问你：“阿洛伊斯，人类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等它长大一些，会带着少年的戾气，昂首对你说：“别再对我说教，阿洛伊斯。”
　　“你根本不是我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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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族的生命历程十分漫长，你们百年如一日的生活在一起。直到你忘却年少的血仇，成为淡漠而强大的巫师，而那过去能被抱在怀里的幼龙也逐渐长大。当它的黑翼划破天空，身影几乎能吞噬太阳，龙吟穿透浓云，再也没有同龄的龙族少年能打败它。
　　你的龙成了如此轻佻而张扬，美而庞大的生物。

　　无数荣光将如众星拱月将小殿下孕育，可它只会对你俯身，金色双眸含着笑意。
　　它低声呼唤你的名字：“阿洛伊斯。”
　　龙王已老，而它已经身处于王冠之下。

　　你这才想起早先的预言，似乎未来已经跟迫在眉睫，它的劫难即将降临。
　　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被预见的未来。你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向王与王后坦白这件事。

　　这对夫妻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忧心忡忡。王后问：“阿洛伊斯,你知道那个让他丧命的爱人是什么样吗？”
　　你说：“是一个女人，一位人类公主。”
　　“命运是没法改变的，对么？”

　　你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正如宿命论所运行的那样，命运中的定数是不可逆的。从前也有违抗者，因为对预见的未来不满，想反其道而行，却遭受了命运女神更恶劣的惩罚。”
　　“既定的命运永远会降临，无一例外。”

　　王后蹙着眉又问：“如果他永远不去人类的国度呢？”

　　拥有智慧的龙族之王却明白过来，未来是无法避免的。龙族之王叹了口气：“或许人类军队会打上门来，或许会献上年轻的公主。总之，命运都会将那个女人送到他身边。这里也并不安全，阿洛伊斯，带他去尼伯龙根磨炼一段时间，等他成为真正强大的雄性，能继承这顶冠冕了再回来吧。”

　　你带着它来到终年浓雾氤氲的尼伯龙根。
　　这里毗邻幽冥之国，比起龙之山谷离人境更远，冰冷与死亡气息挥之不去，不时有亡者的魂魄漂泊。
　　它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温暖的故土，也没有其他人再欣赏它的少年英姿。最开始它无法忍受严寒，试图用喷火驱走雾气，但都无济于事，就大发雷霆。

　　只有你抚摸龙的犄角时，它才会逐渐平息怒火温顺下来，开口时话语混进雾气。
　　“阿洛伊斯，什么是爱？”

　　你一怔：“你从哪知道这个字的？”
　　“母后说的。”
　　“……”
　　小殿下说：“她让我不要爱上人类。但，父王母后不是因为相爱才有了我么，爱怎么会是一件不好的事？”

　　你想了想，才说：“有时候，爱会成为一件很痛苦的事。”
　　小殿下看着青年的你。你的浅银长发都浸在雾中，仿佛月辉一般柔和圣洁，让它短暂地恍了神。

　　它戏谑地凑近：“那，你如果你爱的人是我，就不会感到痛苦。”
　　“我为什么要爱你？”
　　小殿下笑得理所应当：“我们是兄弟，你应当爱我。”
　　“是么。”

　　它生来玩世不恭，又被世上的仰慕和敬畏所环绕，养成了肆意轻佻的性子。后来，你回想往事的时候也不明白是从哪一刻喜欢上了它，又或许是自己太不设防，将这些玩笑话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