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榆生》》三青舌辛

11、季总来了

　　方别被安排在他上次住过的房间里。开始了在上司家的寄居生活。
　　虽说是“寄居”，但这里不知比原来的地方好多少倍。
　　早上，他不用在六点半爬起来挤地铁，晚上，也不用因为睡着过了站，不得不走路回家。
　　没有掺杂着葱蒜味道的尘垢走廊，没有楼上楼下的苦恼和争吵，没有每天经过都能闻到的垃圾场的腐烂臭气。
　　这里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堂。

　　充足的休息和良好的环境，让方别身心愉悦。
　　一天早上，一个和他平时打过几次照面的年轻女孩凑近他，一脸八卦地问：“方别，我看你最近容光焕发的，是不是恋爱了？”
　　方别正在喝水，一下子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心想：“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在谈恋爱了。”
　　他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没有吗？”女孩儿满眼写得都是“我不信”三个大字。
　　“但是你最近状态很不一样啊，笑容比以前多了，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你们说说，方别弟弟这么美，让我们这些女的怎么办呀？”
　　一群年轻女员工起完哄，笑着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做事去了，方别自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伸手摸了摸脸颊。
　　“什么谈恋爱？不就是搬了个家吗，变化哪有这么明显？”
　　他用力压了压嘴角，尽可能让自己面无表情：“不准笑。”

　　“干什么呢？”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别的动作猛然间停住，转过身：“舒，舒总……”
　　舒榆是来聊正事的：“你的项目计划书不错，可以开始执行了。我也看了你的最终稿，整体思路清晰，可行性强。下午咱们开个部门会，你把项目计划和大家汇报一下。”
　　方别答应下来，然后看着舒榆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路带风地离开了工作区。

　　下午三点，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
　　方别一眼扫过，大都是与他对接过的工作人员。舒榆也走了进来，却并没有坐会议桌正中，而是坐在了左边第一把椅子上，将正中间的位子空了下来。
　　“难道还有人来？”方别正想着，玻璃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人西装革履，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此人一出现，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变了。
　　原本还是松松散散的状态，此时却全员禁严。玩手机的不玩了，交头接耳的不说了，趴桌子上的也不睡了，与班主任进小学班级别无二致。
　　方别已经猜出此人身份，坐在次位的舒榆已经站起来：“季总。”
　　季总面无表情地对舒榆点了下头，落座，抬眼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方别身上：“你就是星越派来的专利工程师？”
　　方别因为要作报告，坐得比较靠前，自己的名字被点到，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再加上季总面若冰霜，气场格外强大，盯着人看得时候会让人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方别不禁开始心如擂鼓，额上不见一滴汗，全都从背后落了下来。
　　“是，季总。”虽然及力保持镇定，可一开口就有了颤音。
　　舒榆笑着介绍：“这是方别，星越很优秀的专利工程师。”
　　又转头跟方别说：“方别，你别紧张。季总刚回国，听说我这里要开会，就顺便过来听听，该怎么讲怎么讲就行了。”
　　方别点点头，准备打开PPT做汇报。
　　“开始吧！”季总突然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
　　“好的，”方别立刻调整了一下心情，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那份报告上。首先，我此次专利布局的思路是“星系型专利组合”也就是将NSTA0005号技术方案的基础型专利和应用在各个领域中产生的延伸性专利共同构成这个专利组合……
　　“别扯这些理论，直接说你想怎么做。”季总突然打断他。
　　方别被说得一顿，思维也接不上趟，半天没说出话来。
　　台下，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他，但他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本来深刻在脑海中的话术和准备的万无一失的项目书，在此刻似乎全部从他脑海中飞走了。
　　季总又说：“如果能力不够，就别让我再浪费时间。”
　　NSTA是睿行进行了巨大投入研发出来的产品，未来投入市场，将会带来巨大的收益。专利布局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决定了产品日后在市场上的后续表现。
　　可这个看上去就像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真能挑起这样的大梁？他不相信。
　　“季总，”舒榆突然打断他，“他是我请过来的，这么长时间与大家沟通协调，能力如何我们更清楚。今天这事怨我，我没告诉他您回来，所以这孩子有些紧张。再给他一次机会，如何？”
　　季怀衍看向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玩味。他收起了离开的脚步，重新落座：“等下我还有个会，时间不多。”
　　舒榆看向方别，眼神坚定，那里面闪着的是信任和期待。
　　方别稳了稳心神“NSTA0005号项目是AI机器人的一大突破，我将它的核心技术分为这五类：分散级控制系统、液压式驱动装置、内外部信息传感器，以及视觉与语音识别系统和多传感器信息融合技术。其中，控制系统又最具突破性，因为它不但能够像普通机器人一样进行行为控制，还能在感知与认知方面进行控制，是真正的类人机器人。因此，我们要围绕这五项技术突破分别申请专利。这里，我给出了专利的组合类型。”
　　他放出一张PPT，上面有几项技术交叉应用的专利申请模式。
　　“除了发明专利外，还有这几项技术可以申请实用新型专利……”
　　方别有条不紊地一一叙述，台下鸦雀无声，都在认真听着他的讲解。
　　讲完之后，又是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等着季怀衍开口。
　　季怀衍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页PPT，上面是专利申请的数量与大致需要的时间。
　　“你说我们第一阶段就要申请百八十个专利，我记得上一次那个什么产品来着，也是高技术新产品，好像也没申请这么多吧。你这样拆分，有没有做到资源最优化？”
　　有员工在下面抢答：“之前那个是β数控系统，两年前投入市场，反响很好。”
　　季怀衍的这个问题，方别也考虑过，所以他毫不慌张。
　　“数控技术与AI技术虽然都属于高新技术，但二者还是有很大不同。NC（备注：数控技术的英文简称），只需要实现编号代码，然后用代码程序对机械零件进行加工即可。一般可以直接申请软著，如果是申请了专利，我想应该也是概念化的专利吧？”
　　季怀衍轻轻点了点头。
　　方别继续说：“但是NSTA不一样，这是一项AI技术，在未来一定具有颠覆性意义。需要的也不仅仅是编程这么简单，但从系统上来说，就需要计算机、经科学、机器人学及统计学等学科的共同交互才能够完成，而现在睿行已将其制造成了产品，那么导航定位、路径规划算法、乃至于整体外观设计等也要融入在内。”
　　季怀衍紧缩的眉头已经松动了一些，一旁的舒榆对方别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这项产品原本就是多项技术共同融合的产物，且每一项技术都有不同的创新点和改进点，若是不进行拆分，在未来一定会被对手模仿，或者反告侵权，这样对睿行来说是得不偿失。”
　　方别说的“得不偿失”已经很客气了，如果其中一项专利被抹去其中一个技术点而被竞争对手申请了专利，那么整个产品要么下架，要么重新改进。
　　而在科技竞争日益激烈，每家公司都你追我赶的今天，晚上市一天，就意味着对市场的占有少了三分。
　　一阵沉默后，舒榆开了口：“关于NSTA相关专利，我们IP部会进行把关。对其中的风险和成本也进行评估，评估报告下周一会递到您的办公桌上。”
　　季总看了舒榆一眼，古潭水一样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诧，冷冰冰地说：“就这样办吧。”
　　说完，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人也稀稀拉拉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一个人。方别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白T恤的后背已经绘成了一幅世界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