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与囚徒》炸毛

48、一起疯

　　波斯特所有的不动声色，在秦朗看来都是冷漠和无可奈何，这个吻点到为止，只停顿了几秒便分开了。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连下一步该有什么动作都迷茫了，他用许多年维持的表面温和，在上了这个岛后一次又一次的情绪崩坏。

　　他最讨厌失控，却次次失控。

　　秦朗闭了闭眼睛，心里泛起难言的苦涩，他感叹自己倒真像个神经病了。

　　“我去洗澡换个衣服。”

　　波斯特垂着眼睛，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绪，打破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秦朗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最后只疲惫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没再去看波斯特，径自走去沙发那边倒下了，抬起胳膊横在眼前，挡住光线，也遮住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不知道是情绪波动太大，还是这些天状态不好的原因，他浑身乏力，头也跟着晕眩起来，没哭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或者说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额头和脸颊都是冷汗，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可晃了晃脑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浴室还在不断传来流水声，秦朗眯着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表，已经十点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睡过去的，但波斯特这澡也未免洗得太久了。

　　秦朗猛地一颤，立刻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几乎是瞬间冲向了浴室。

　　打开门，刺目的血光激的秦朗双腿发软，差点儿跪倒在地上，他本能的扑上前去，夺过波斯特手中的刀子，扔到了他能扔的最远距离。

　　淋浴的水流持续冲刷着波斯特的身体，他背靠着瓷砖而坐，低着头对于秦朗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

　　秦朗不知道他的伤口在哪，夺过刀之后，下意识的去捧他的脸，去探他的呼吸。

　　越着急手越抖，有那么几次秦朗都没能探出来对方是否还活着。

　　水流太冰，身体太凉了，好在几番尝试下，终于确定了那微弱的气息。

　　秦朗这才喘上一口气，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说着的时候试图把波斯特拽出水流，然而对方的毫无反应让他力不从心，他只能先伸手关上了淋浴，再去翻开检查对方身上的血流来源。

　　最后他在波斯特上臂内侧发现了几道侃侃淌血的切口，顿时怔住了。

　　那一瞬间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绝了他所有呼吸和思考。

　　视线变得狰狞而混乱，脑中嗡嗡作响，秦朗眼神空洞的望着波斯特，嘴里无意识的喃喃：“是我…是我害的……”

　　紊乱的脑中突然闯入许久以前的记忆碎片，他和波斯特躺在院子的里晒太阳，波斯特抱着他说‘我会陪着你，直到找到那个理由为止’。

　　他说什么了呢，说什么了呢，哦，他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你离我太近，也被我的情绪给毁了’。

　　被我的情绪给毁了，被我毁了，毁了，秦朗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脑中不断重复着的呓语。

　　就在他觉得脑子要炸开了的时候，一双手搭在了他抱头的手上。

　　那触感分明很熟悉，却不是以往的温度，好凉好冰，好像要把他冻住一样。

　　他强忍痛苦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让他触目惊心的眼睛，他在那里面看见了痛苦、崩溃、绝望。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被这双眼睛盯着看过无数次，他知道那里本该有光亮的，那种目光灼热的光芒，蕴含着温柔和爱意。

　　不该是这样的情绪…不该是的……

　　此时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带着令秦朗恐惧的情绪，缓缓地开口问：“我该怎么办啊？”

　　秦朗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波斯特痛苦的哽咽：“我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自己……”

　　秦朗觉得自己四肢的血液凝结成了冰，决堤的情绪也都质变成了苦涩。

　　他崩溃的摇着头说：“不是的，你成功了，你已经救了我。”

　　他伸手去抱波斯特，嘴里喃喃着说：“是我不好，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救不了你反而让你更痛苦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秦朗……”波斯特每次心痛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喊他的名字，像是一遍遍确认他还在身边。

　　“是我不好，我总是骗你说我会改，说我会好，可我知道我好不了，我明明可以再狠心些推开你，可你太好了，后来是我舍不得了，我贪恋你的怀抱，我不想推开你，是我，是我想和你一起。”

　　波斯特还是唤他的名字：“秦朗……”

　　“嗯，我听见了，我听见了，”秦朗抱着他的头，继续说：“你的爱就是我的救赎，所以你别再扔下我自己去承担什么了好不好，我没了你，既回不到之前，也过不好以后，我帮不了你，我只能自私的跟着你。”

　　波斯特闷闷的声音在秦朗颈间传来：“我连选择生死的权利都没有，如果可以，我不想死的，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秦朗手指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头发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怪你。”

　　“我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我凭什么拉着你呢，我不想这样，我想要你活着，你是可以活的，只要你想……”

　　“才不是，别骗自己了，你知道我什么样的，”秦朗嘴唇贴着波斯特的额头，嗓音沙哑却平静：“和你死在一起，对我来说，就算…就算是善终了。”

　　最后这句话给了波斯特那四分五裂的围墙最后一下重击，让他彻底决堤，终于妥协。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他闭上眼睛，苦笑着说：“好，我们生同在，死亦是。”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也没有人能预知未来，很多事情从交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藕断丝连。

　　无论初衷是什么，过程多坎坷，只要开始了就必须承受着所有好的、坏的、超出预料的结果。

　　温暖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已然忘记了当初的担忧，忘记了意见不一，忘记了他甘愿与你殉情，你却只想让他活下去。

　　世事变化无常，很多事情是不可控的，比如意外的来临，比如波斯特泡在海底的那七天。

　　他用七天养好了身上溃烂，却想不出一个能让秦朗独活的办法，最后的最后，反而被秦朗说服了。

　　波斯特苦笑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再隐瞒什么，不用再费及心机的琢磨什么，全盘托出，坦白相告，共赴死亡，这样最好不过了。

　　两人从狼藉一片的浴室出来，波斯特楞楞地看着低头给自己缠纱布的秦朗，整理着自己脑子里的思绪，组织着合适的语言坦白。

　　秦朗抿着嘴，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涂在那些可怖的口子上，再轻轻的覆上纱布。

　　见波斯特始终没什么反应，秦朗忍不住瞪他：“说什么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那你这是干嘛，跟我赌气吗？”

　　波斯特慢半拍的回过神儿：“啊？什么？”

　　秦朗更是气愤：“啊什么啊，不疼是不是？”

　　波斯特垂眼，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疼啊，怎么不疼。”

　　秦朗沉了口气：“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波斯特却说：“只是想疼一疼，我不能死的。”

　　“我看我再晚点去进去，你就要死了！”

　　“不会，”波斯特平淡说：“我会自己止血，我有分寸。”

　　不等秦朗开骂，他忽然问：“你以前是不是就这样？”

　　秦朗皱起了眉头。

　　“身体疼了，这儿…”波斯特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还有这儿，就好受多了对不对？”

　　秦朗哽住片刻，然后点头嗯了声。

　　波斯特嘴角扯起带着苦涩的意味的弧度，伸手拭去秦朗眼角的泪，声音温柔的说：“那我这算不算是感同身受了呢？”

　　秦朗嗤笑了声，眼泪还是下来了。

　　波斯特说：“不是你害的我，是我自己把自己压抑成这样的，我找不到缓解的办法，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进来找我了。”

　　秦朗叹了口气：“就该好好谈明白的，是咱们这阵子过得太好了，短暂的忘了那个破口子是个不定时炸弹。”

　　他说着扯下自己手腕的蓝水晶长链，拿在手上摆弄着说：“我还以为找到了海口反复躁动的根源，天真的以为只要不打破现状就能和你过上稳定的日子，我一个悲观主义者，竟然会有这种美好幻想，真他妈讽刺。”

　　波斯特握住他的手说：“我也以为能和你在岛上过完这辈子，可惜，现在不行了。”

　　秦朗抽回自己的手，把蓝水晶长链绕回自己手腕，他还是有些忌惮波斯特与这东西接触，毕竟他还没搞明白变成蓝眼睛的事。

　　他戴好后，再去握波斯特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想好了，和你过一天是一天，要是那个破口子再有什么风浪，你跳你的，我不拦着，但是那里恢复平静之后，我最多等你三天，你不出来，我就当你死了，那我…我就只能跳进去陪你。”

　　见波斯特不说话，他凑近了些，轻声试探：“这样还不行吗？

　　波斯特叹息：“不会有以后了。”

　　秦朗一怔：“什么意思？”

　　波斯特说：“我这次进了海底的那个口子里，我见到了……”

　　见他说着没了声音，秦朗追问道：“你见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