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与囚徒》炸毛

3、沉海

　　珊瑚海，总面积达479.1万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海，位于太平洋西南部海域。

　　秦朗拿着只画了两个圈的破牛皮站在海边儿发愣，被咸味儿的风吹过一遍又一遍。

　　从雪山到海边，哪怕是盛夏，温差也像是两级反转，好在这里的风还算舒服，不烫不凉。

　　登山套装自然穿不到这里，大几千的衣服，被秦大败家子说扔就扔，转头就买了身赴海新衣。

　　蓝灰色丝绸质地的衬衫，衣领口子解开了两颗，黑色垂感的长裤恰好能露出脚踝，整体慵懒配上拖鞋丝毫不突兀。

　　秦朗此人说不上挑食，是对食物连基本的欲望都没有，以至于他这么大个子，穿起这样宽松版型的衣服，显得过于单薄。

　　在海边站久了，远处的游客或是路人偶尔会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对此秦朗毫不知情，他面朝大海，视线落在没有定点的远方，心里想的尽是乱七八糟。

　　凭他手里的牛皮纸地图去到处问地方，就算秦朗脑袋抽了，不嫌丢人的这么去干了，别人也只会当他是神经病。

　　再说了，珊瑚海里最少也得有成百上千个岛屿，未知的小型岛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光是想想都太难了，更别说真下海去找了。

　　秦朗长叹一口气，顶着愁容返回酒店，可算是从雕塑变回人类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朗凭借还算流利的外语四处闲逛了许多地方，也时不时的打听了下珊瑚海里的一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岛屿。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没有方向，没有任何线索，连那个老头说的是否属实都无从查证，秦朗越来越觉得是自己太把这场闹剧当回事儿了。

　　又一个清晨，秦朗拉开窗帘的时候愣了愣，眺望着那些早早起来去海边冲浪、划帆船、骑摩托艇的人们，他突然又了个不成熟的想法。

　　有钱的好处就是，可以时刻满足自己突如其来的奇怪需求，买个动力船自驾出海，从想法到实践，秦朗只用了半天。

　　船是最小的型号，除了装些食物，也就只能乘坐两人，这跟钱的多少没有关系，秦朗打算自己出海，太大了麻烦，而且小的方便操作。

　　以秦朗猫一样的食量，在没有遇险和半路夭折的情况下，他往船上装的这些食物，足够吃上个把月了。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没怎么吃船上的东西，最后连船都给弃了。

　　从船下海那一刻，秦朗就没打算回来，一路往海洋深处开，拿着小型望远镜观察四处是否有类似圆盘形的岛屿。

　　离岸越远越没有方向感，往哪行船全秦朗看心情，加上海里没有信号，他现在属于完全断联了。

　　在广阔的海面上漂泊了几天，一无所获的秦朗渐渐有些放弃的念头，紧接着他就产生了在这个无人打扰的海里默默死掉的想法。

　　在这里自杀，被鲨鱼吃的连渣都不剩，总比哪天被警察发现一具莫名男尸要强得多。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那个老头，他莫名的找到了一个比跳崖更佳的解脱方式。

　　秦朗带着一丝对老头莫名的愧疚，和万分释然的心情站在船沿，展开双手往后倒入海里。

　　他想象中的沉海，应当是寂静且平缓的的，幸运的话会因为窒息落入海底，再不幸也是被鲨鱼咬碎，在疼痛中咽气。

　　总归不该是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秦朗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却因强压无法睁开眼睛。

　　他早年也尝试过很多极限运动，却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刺激，他像是被卷入了深海漩涡中，高速旋转下失去了所有重量。

　　就在秦朗觉得窒息感充斥大脑的时候，周遭一切仿佛都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能睁开眼睛了，被海水包围，缺氧使他意识愈发迷离，他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鱼类和奇怪的海洋生物。

　　身体还在不断下沉，秦朗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彻底咽气前沉到海底，他只觉得这海太深了。

　　神智一点点从脑子里抽离，视线越来越模糊，可在这时，秦朗却仿佛在无尽的海水中看见了底。

　　颜色各异的珊瑚像是散发着光芒，秦朗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失焦的视线因一出突兀而渐渐聚拢。

　　若是说他看见了海底，那处吸引他的特殊点就像是海底的一口井或是一个漏洞。

　　那里面是什么呢？

　　濒死的那一刻，秦朗像是猛地想通了什么，他试图去抓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蓝水晶长链。

　　那老头之前说过，怕死帮不了他，不怕死才行，还说过到了海底就知道把东西送到哪儿。

　　秦朗明明没有找到那老头说的岛，但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强烈直觉——就是要送到这个地方。

　　沉海是秦朗的选择，是决绝且不可控的，哪怕目标就在咫尺之间，他也做不到凑近分毫了。

　　彻底失去意识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秦朗觉得自己落到了那个洞口，然后那里冒出了个巨大的泡泡将他包围了起来，垂直的往上飘去，离海底越来越远。

　　再次看见阳光的时候，秦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自己是不是上天堂了。

　　然而，这个想法维持不到三秒，就被一张快要亲上自己的俊脸给打破了。

　　虽然眼前的画面赏心悦目，但身体下意识的自保反应，还是令秦朗猛地推开了眼前的人。

　　伴随着大幅度动作的是，秦朗开始疯狂咳嗽和吐水，刚刚被秦朗推开的人，见状赶忙凑过来轻轻拍他的后背。

　　缓了好一会儿，秦朗才渐渐平稳下来，他浑身乏力，双手向后撑地勉强支着上半身，这才开始打量眼前这位。

　　宽松的白色无袖背心，宽松的黑色短裤，利落的短发都带着些湿漉漉，想来应该是他刚刚下海将自己捞起来的所导致的。

　　再仔细看去，只觉得是个十分俊美的少年，轮廓清晰却不至于太锋利，黑眼睛黑头发却有种混血的感觉。

　　少年此时单膝跪在自己眼前，在自己观察他的同时，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看向自己，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的眼睛，措不及防的对视，皆是一怔。

　　秦朗不知道对方此时想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脏漏拍了，这人眼里太干净了，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世俗的污染，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秦朗觉得自己又有点上不来气，慌乱的腾出一只手来摸自己胸口，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衬衫扣子整整齐齐。

　　他下海前换了身新衣服，因为懒得挑，当初他直接买了三身一模一样的衬衫和裤子——灰蓝色的丝绸衬衫和黑色长裤。

　　秦朗穿衬衫从来要解开上面两颗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的话，一是觉得束缚，二是觉得呆板。

　　所以说，这个扣子绝对不是他自己给系上的，秦朗有点疑惑的抬眼看眼前的俊美少年，不知道这人干嘛给自己捞上来后还顺手系扣子。

　　但这不是重点，要问也得问对方是谁，这地方是哪儿，还有自己是怎么被救的，于是，秦朗抬手解开自己领口的时候，开口问他：“tourist ？”

　　秦朗问之前是思考过的，首先，长期在海边生活的人多少都会受到紫外线的荼毒，而眼前这人明显没有被晒黑；其次，这人长得像混血，虽然看不出来是具体是哪里，但英语总能能听得懂吧。

　　果然，对方立刻接上话了，只不过他说：“I’m not a tourist。”

　　“不是游客？”

　　秦朗一愣，母语就脱口而出了，他刚想用英语再问，就听对方又接话道：“嗯，不是。”

　　“我去！你会说中文？！”

　　秦朗猛地直起了身子，刚刚解开扣子的领口随着动作露出锁骨和一大片冷白的皮肤。

　　少年头稍稍偏开一点，将视线从秦朗的领口移开后，他才又开口道：“嗯，会说。”

　　“果然……”

　　少年听见秦朗这句微乎几微的喃喃，不解地问：“果然什么？”

　　“我就猜你是混血，果然你……”

　　他话没说完，就听少年说：“我不是混血，我是…我是本地人。”

　　“本地？”秦朗四周看了看，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之前的海岸，满眼的绿色植物让他望不见尽头，像是到了热带雨林之类的地方。

　　秦朗又问：“这是哪儿？”

　　“海角。”少年答完，顿了顿又道：“我叫Poster，是这里的岛民。”

　　“等等，我先捋下思绪。”秦朗彻底懵了，抬手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然后，他抬手掐了下自己的眉心才又抬头：“你说你叫波斯特？”

　　少年点点头表示肯定。

　　“本地人？岛民？”

　　少年又点点头，再次表示肯定。

　　秦朗琢磨着自己肯定没回到澳大利亚，也许飘到了某个岛上，类似夏威夷之类的，这么想着他算是松了口气，起码眼前这人中英文沟通无障碍，总归不是什么食人族的原始部落。

　　秦朗冷静下来才又理智的问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起码是在珊瑚海的某个岛上对吧？”

　　波斯特想了想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秦朗心里吐槽，却也懒得追问，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太对劲儿，突然又问：“你怎么把我救上来的？我不是都沉底了吗？”

　　波斯特侧头看向秦朗身后，如实回答：“你漂在海上，我看见了就跳下去拉你上岸了。”

　　秦朗猛地回头看去，看见一大片海水又转过头问波斯特：“你说这是海？”

　　不怪秦朗疑惑，毕竟他确实没见过这么小的海，不说深浅，放眼望去更像大一点的圆形池塘。

　　没等波斯特回话，秦朗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地拉着波斯特的手问：“这个小海是你们岛的中心对不对？你们这个岛整体上来看是圆形的，里面是海，外面也是海对不对？”

　　波斯特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秦朗猛地抬头，他甚至能想象用无人机在天上俯拍的话，整座岛像一个巨大的铜钱，外面一个大圈，里面一个小圈。

　　跟那牛皮纸地图上的一模一样！

　　那老头竟然说的是真的，秦朗无声的苦笑了下，觉得这真是有够荒唐的。

　　波斯特见秦朗一惊一乍，此时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这么愣在一旁。

　　秦朗其实还有很多疑问，关于这个岛的，还有关于眼前这个少年的，但他又觉得没必要什么都搞清楚，他本来就不是爱追根究底的人。

　　再者说，他早就该死了，在西藏萨普神山就该坠崖而亡的，要不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头，他也不会脑子抽了跑来这边。

　　所以说，不用去问什么，这次就一个猛子扎进海底，怎么也得在窒息前帮那个老头送完东西，不为别的，就因为那老头死在了他面前，那么的恳求过他。

　　与死亡错过两次，他可没精力再折腾了，如果不死的话，他对漫长的未来是充满绝望的，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死掉。

　　秦朗抱着必死的决心，抬头对波斯特笑笑，先说：“好人，谢谢你救了我。”又故作虚弱地说：“那什么…你有没有吃的？我饿的站不起来。”

　　明知道眼前的少年穿着简单，一眼就能看见什么都没拿，还要故意这么问，秦朗不过是故意找借口支开少年而已。

　　他还是那个思想，是他想自杀，也是他要帮老头的忙，这无关别人，他不想牵扯谁。

　　波斯特没秦朗想的那么多，听见他说饿，又见这人脸色苍白的可怜，立刻就信了他的话。

　　毕竟自己从海里把他抱上岸的时候，就觉得此人太轻了，怎么说一个男人的腰也不该这么细……

　　波斯特干咳了声，打断了自己逐渐跑偏了的想法，慌乱的起身说：“我…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没力气的话就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秦朗说好，目送着少年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他立刻撑地起身，却不想自己真是乌鸦嘴，他还真因为没怎么吃东西而有点低血糖。

　　不过也没办法，他总不能真等那个叫波斯特的少年回来，那他怕是又死不成了。

　　秦朗摸了摸自己手腕的蓝水晶，踉跄的走到那片池塘大小的海，本着一口气到海底和必死的决心，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