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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东海郡故为楚地,千里平原,湖泽广布,据渔盐之利,控两淮之险,原本也是物阜民丰。自从项梁起兵,打下了薛县,这里便成为楚军的大后方,一应粮饷士卒,皆从此处枢转,赋役无算,民不聊生。
      李玉郎来到盱台,处处新鲜。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要躲避军队,真是苦不堪言,来时的盘缠,二十金买了一头跛驴,余下的三十金,一路吃住,到了江西,已所剩无几。
      楚宫高壁深垒,李玉郎在宫墙外头,徘徊了好几天,无计可入,伤心欲死。晚上回到寄宿的农户家里,男主人对他说道:“后生,看你也不像本地人,兵荒马乱,来作甚?”李玉郎伪道:“我家大哥被宫里抓去了,生死不知,我想救他出来。”男主人说道:“是抓去当兵?那可难说啰。当兵的去北边打仗,九死一生。要他是个官兵,兴许有希望活着。”
      “当兵?”李玉郎眼睛一亮,说道,“当兵能进宫么?当兵能见到楚王么?”男主人笑道:“你这后生!我家兄弟,在项王帐下当兵。听他说过,咱们楚王,常到营中巡视,对军卒也很和气。不过,我劝你打消这念头,就你这身板,非得被军爷们生撕了。”
      李玉郎笑道:“我晓得了,多谢大哥!”到次日,付罢房钱,把小驴牵到市上,贱价卖了,得来十几金,叫他换成小金豆子,缝在亵衣里面。出得集市,正瞧见有人招兵,他抓了把土,抹在脸上,又紧一紧腰带,走上前去,大着舌头说道:“军……军爷,我想当兵。”
      那征兵的笑道:“嗬,小后生有志气啊。当兵干嘛?”
      李玉郎傻笑道:“找……找我哥。”
      “你哥是谁?”
      “他……他叫大傻。”
      几个招兵的哄然而笑。领头的那人,扔给他一块木牌,说道:“成,西边甲戍营报到去吧。”
      待他领了衣服兵器,进了军营,几个同他一处进来的,各个比他高壮。营里头欺负新兵,头一个月,不但领饭要孝敬老兵,夜里也不准在帐里睡。几个新兵蛋子,敢怒不敢言,抱团拜把子,序了年齿,属李玉郎最小,大伙喊他六弟。
      营中操练甚苦,李玉郎娇生惯养,哪能撑住,没几日便病倒了。乱世人命贱如草,谁管病不病。李玉郎强撑病体,挨到傍晚,非但没有饭吃,还得帮几个老兵洗衣。时已初秋,李玉郎肚里又饿,身上又单,回想往日在家时的日子,真是天上地下。
      不知谁喊了一句:“楚王劳军,大伙儿都去哟!”营里老兵,纷纷窜出。李玉郎也跟着往前跑,被前头一人,回身踹倒,骂道:“你这结巴,也想跟爷爷抢肉吃!”李玉郎栽倒在地,额角碰上石块,鲜血直流。他又气又苦,恨不能大哭一场,终于还是爬起身,打水洗了伤口。回到帐中,摸出楚心用过的束发头巾,瞪着发呆。
      劳军必有酒肉。未几,帐中的老兵,酒足饭饱,回来往铺上一躺,肆意说笑。一人道:“楚王爷爷可真俊,比老家的我那婆姨还中看些。”旁人便道:“你狗日的又想女人。”那人笑道:“孙子养的,别说你们不想!”听着几人谈话,越发下流,李玉郎堵了耳朵,便往外走。忽然,一人道:“二傻,过来!”李玉郎走过去,几个老兵,纷纷抽气,一人伸手摸他脸蛋,□□道:“想不到你洗干净脸蛋,也是个嫩货。”李玉郎大骇,转身欲走,奈何病中柔弱,如何敌得过几条大汉?那人叫道:“兄弟们,给我按住他,大爷今儿个要好好爽爽!”李玉郎被按在地上,肝胆欲裂,大声呼救。他那几个兄弟,不敢得罪老兵,竟没一人敢进来。那老兵扒下他的裤子,掰开两腿。李玉郎只觉下身一凉,满心绝望,哭叫道:“大哥,二哥!救我!楚心,救救我啊!”
      这时,忽听一人怒喝:“住手!”这一句不啻天籁,李玉郎抬头望去,眼泪一花,眼前之人,锦衣长冠,不是楚心又是谁?
      几个老兵,见了楚王,大惊失色,提上裤子,跪倒一旁。李玉郎的衣服,早被撕烂,遮掩不住。楚心解下披风,裹住李玉郎,铁青着脸色,一句话也不说,携人而去。
      二人同驰归宫。李玉郎坐在车上,又哭又笑,欢喜痴了,说道:“我吓死了。幸好你赶来,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又道:“你现下是楚王了,真威风!你比以前又俊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你过得怎样?项梁待你好么?我天天想你,你想过我没?”
      突然,楚心一拉车辔,马车骤停。李玉郎收势不住,一头撞在楚心臂上。这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说个不住,连自己都觉婆妈。楚心紧皱眉头,一字未答。李玉郎心中发酸,想道:“他是个大人物了。打交道的也都是英雄豪杰。我这么蠢,已经配不上他了。”揉揉额头,却还笑嘻嘻道:“心哥,你身上好香。”
      楚心跳下马车,凝视玉郎,许久说道:“玉郎,你不该来!”
      李玉郎说道:“但我已经来了,你要如何?”
      楚心说道:“寡人留你住两天,把身子养好,回家去吧。”
      李玉郎既悲又怒,用力打了楚心一个耳光,说道:“你是不是有人了!”
      楚心既不说话,也不还手,径入宫门。李玉郎靠在马车上,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又想起过往种种,心如刀割,凄厉地大叫起来。
      忽然天上滚过闷雷,瓢泼似的大雨,毫没征兆,倾天漏下。雨声哗哗,满世界宛似一个水晶帘子,李玉郎一动也不想动,借着雨声遮掩,哇哇大哭。
      楚心在门内呆了半晌,终究放心不下,冲进雨中,将李玉郎抱入卧内,除下湿衣,拥被覆之,又叫仆妇滚了糜粥,加入姜片。李玉郎浑身滚烫,神智都不清了,哼哼唧唧,一会叫道:“我要死了。”一会又叫:“娘,我吃糖。”一会又叫:“来人,把楚心绑起来,丢下江里喂鱼。”
      楚心苦笑不得,吹着靡粥,一勺一勺,喂入李玉郎口内。守了半夜,见他烧退,方才回到偏殿,和衣睡下。
      次日,李玉郎睁开眼睛,触目所见,已是楚宫的敞阁木栏。楚心所居故宫,本为楚灵王修建在盱眙的别宫,秦灭六国,尽掳宗室珍宝,这偌大一座别宫,朱漆剥落,帷幄陈旧。雕刻凤文的梁木上,结满蛛网,说不出的阴森。
      李玉郎心中欢喜,穿衣下地,在宫中四处乱窜。外面仍在下雨,不过小了一些,淅淅沥沥,驰道泥泞,不堪行车。李玉郎想:“他总不能这会儿便赶我走。我还病着呢。”双手合十,心中默祝:“天帝,你若可怜李玉郎,边让这雨多下几天吧。最好下上七八天,不,七八十天。”
      “噫,雨还在下。”听见声音,李玉郎回头去看。楚心衣服褶皱,散冠披发,半边脸上,还印着纵横交错的席印子,说不出的可爱。李玉郎大叫一声,跳到他身上,没头没脑,一阵乱亲。楚心苦笑道:“烧刚退,回去躺着。”李玉郎笑道:“你陪我一块儿躺。”楚心抱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亲,说道:“待你病好再说吧。”李玉郎只觉骨头发酥,脚底发飘,笑道:“说话算话。”楚心点点头,又道:“真想现在就办了你!”
      李玉郎笑道:“还等什么,现在就干吧!”一双色手,已抽掉楚王腰带。王孙久不沾色,哪里还能忍住,将李玉郎打横抱起,扔在卧内榻上。李玉郎嘻嘻笑个不住,说道:“过两日我便走啦,让我在上面吧!”楚心一僵,半晌说道:“好。”李玉郎意出望外,一翻身,跨在楚王背上,说道:“那我不客气了。”
      交战正酣,门外一人高声道:“上柱国陈婴,谒见楚王!”话音未落,一名披坚执锐的将军,便闯进来。楚心拉过被子,蒙住李玉郎,镇定自若,拢好衣襟,说道:“不知相国何事造访?”李玉郎挑开被隙,偷眼瞧去,那名唤陈婴的将军,年届四十,须发虬结,甚是威武。
      陈婴说道:“连日大雨,士卒驻在城外,已有多人病寒。城中官舍皆满,只有宫中还有空闲。某欲为士卒请命,使将士暂寓王宫,不知大王意下。”
      楚心笑道:“仆有尺锥立身,全赖将军。将军有命,敢不奉诏?”
      陈婴说道:“楚王仁厚,某代士卒拜谢。”合手一揖,转身遂去。楚心气得手脚发凉,李玉郎攀在他肩上,笑嘻嘻含住耳垂,说道:“那人是谁,连个招呼也不打,差点将你看光了。”楚心握住他手,冷笑道:“诸王未服,他便如此轻我。待到秦国亡败,我安有命在!”同李玉郎温存片刻,便即起身。下午,不知何处来了一群木工,在卧舍外,又量又画,傍晚时分,便安好一扇大门。又有仆妇送来新衣,李玉郎穿在身上,正好合身。
      楚心回宫时,已近三更。他窸窸窣窣,换了衣服,轻声说道:“下个没完……那些隐士,全是饭桶,没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从者告退。楚心摸到榻边,在李玉郎脸上,亲了一亲,躺下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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