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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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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的早上,下了一阵小雨,本来就带着点寒气的初春就更加冷湿。早晨的气候让人不愿意起床,窝在床上的未央一直到孟浅锋从孟大处回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
“起来这么早干什么啊!”她看看踩在水洼中的鞋子,湿了一片,“你看你看,连裙摆都湿了!”
孟浅锋只是笑,拉着她在回廊中前行。
“你今天又怎么了?我到孟府来可不是赏花品月的!”她恼怒,甩开他的手,瞪着眼睛问。
“可是今天下过小雨,花园里开了不少花,景色爽朗,我才叫你过来看啊。”他显得很无辜的说。
“你记住了!我是来报仇的,不是来赏景的!我来的都快一个月,你还没把事情给我办好,还拉我去风花雪月?”她十分无力,前面这位少爷是真糊涂啊,还是假糊涂?
“嘘——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啊。”他轻声说,“我还不是看到你这两天比较郁闷,才想到带你出来散心的,再说孟府这么大,你还没逛过啊。”不容分说,拉起她的手就走。
她不甘心,边走边低声咕噜:“跟个小孩子一样的,没看过就没看过。”
“呦?”她正在和他争执,远处就传来一个嗲声嗲气的叫声:“这是不是老四么?怎么?管一大家子的事情还有空陪个美人在这里瞎逛啊?”
“三娘。”孟浅锋脸上本来轻松的笑容收了回去,又换成了温顺的不温不火的神情,“三娘好。”
“好什么?看到你,我还好得起来?”三夫人十分不耐烦。
“那、那我立即就走。”孟浅锋慌忙说,准备带着未央离开。
“等一下。”三夫人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祝融,你和他说吧,我简直受不了了。”转身离开。
“我只问你一件事。”祝融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粘粘滑滑得如同游蛇一般。
“您说。”孟浅锋对祝融依然很恭敬。
“大爷对五爷这件事情什么看法?”
“他觉得是老七挑拨的……”
“果然。”祝融点点头,“你亲耳听到他说了么?”
“是,前天早上,大哥对我说的。您还有事么?没事,我先走了……”
见祝融点头,孟浅锋带着未央离开。
待走远了,他的脸上才有了轻松的笑容。
“你让我见这两个人有什么用意吗?”未央问他。
“你知道我想让你见他们?”他愣了一下,释然的笑了,“的确,我今天带你出来不是赏景,
是来认人的。这是第二课的内容哦。”
他见她又皱眉,似乎又不愿意,笑道:“未央家里是什么样子的?”
“不就是一个大院子,几套小房子……”
“不是不是,我是问你家里的人啊,亲戚啊,朋友啊。”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家里有老爹,娘,大哥小妹,还有小弟。”她慢慢数着,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已经被一种怀念和伤感取代,“还有,镖局里面大大小小的兄弟们。老王老喜欢捉弄我,喝着小弟一起,每次把我整得暴跳如雷才甘心。”她似乎想到当时的情景,脸上又有了些不平,“老爹最喜欢教我练武,所以一到时间,我就跑了。”
“那一定比这里好了。”孟浅锋点头。
“自然,我家没有这里这样多的勾心斗角,奸诈狡猾。”她说。
他轻声笑道:“这中间可是有学问的。”
“有什么学问?”
身边来来往往的许多家丁,丫环,护卫,他看着他们说:“孟府上上下下,共计五百余人,主
子包括老爷,一二三四房,各房子弟,各地方掌柜,共计五十余人,却有成十倍的仆役们侍候,可见孟家的显赫。”
“显赫也只是一时,自古英雄多成败,哪个显赫的不是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呵呵,我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啊。”他笑了,“你知道了孟府这么多仆役,自然就明白,其
中有什么流言蜚语,便会立即传遍整个孟府了。”
她觉得有道理,点头道:“的确,越是市井之中,流言蜚语越是传播的迅速。”
“孟府的下人们中,少不了妇人,和爱打听议论的闲人,许多秘密都在孟家的下层流传,就如同污水,从下面看,最污腥的东西全都沉淀在那里。所以,只要愿意,稍微的留心,许多事情就在掌握之中。”他拉着她,状似闲庭逸步,其实却十分警惕,避免被别人听到自己的话语,
“下人们往往不被主子们当人看待,饱受欺辱,很少能被别人同情和理解。若是你在这时伸出援助之手,那必然能让他把你当成朋友——虽然不能交心,却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许多好处。”
“比如?”未央问。
“比如,老五被囚禁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去探望他。路上遇到的仆役护卫并不算少,看门的
仆役也不是认不出我是谁,最后传到主子们那里的话却是,当晚没有人进去过。而且异口同声。这算不算益处?”
“即便知道了又怎样?”
孟浅锋突然在她耳边说话:“老五自杀,用的毒药,就是我带给他的。”
“啊。”未央一惊,抬眼去看他,见他点头,“为什么?”
“在我看来……”他捏紧了她的手,“与其饱尝与爱人相隔两界的痛苦,不如让自己陪她一同死去。”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异常,像是要钻进她的心里一般敏锐,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连呼吸都要被夺走似的。他眨眨眼睛,抿嘴笑了。
半夜,三更。
“你叫我摸黑出来干什么。”黑暗中,一个十分不满的声音说。
“第二课的实践课啊。”另外一个声音说。
“什么??大半夜的把我挖起来,就是作这种无聊的事情啊?”咬牙切齿,咬牙切齿。
孟浅锋没回答,拉着她靠在一面墙脚下,问:“未央的轻功好么?”
明知故问!她看他。
“你翻过去看看,回来和我说,看到什么。”
未央一提气,翻过墙头,落在一个院子里。她稍微站了一下,适应周围的黑暗,然后轻轻往房
子走去,房间内,有微光,传来一阵阵酥软的喘气声,她愣了一下,捅破窗纸去看,屋内焚香弥漫,烟雾缭绕中透着一股淫迷的气氛。声音是从床榻上发出来的,她艰难的仔细看过去……上下两人,激烈的做着运动,虽然难分清,却很容易地看到是一男一女。
孟浅锋靠着墙,懒懒的笑着,这时候的他怎么也不能够和那个逆来顺受的人联系在一起。
“沙——”几乎毫无生息的,未央在他的身边落下,脸上布满红晕和恼怒。
“看到什么了?”他笑着问,一切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你明明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她羞怒的跺脚,“你、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他笑,问:“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她的脸又突然红了,伸手做势去打他,却被他半路截下。
他低声去说:“三娘和祝融。”
“啊?他们?”她失声问道。
“回去再说。”他牵着她,消失在夜色中。
“这就是体谅下人好处。”他坐在椅子上说。
“这、这算什么好处?”她一听几乎要吼了起来。
他却没有理会,径自讲道:“三娘的娘家是小商贩,为了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地位,甘愿把自己
的女儿加入孟家做小妾,虽然那个时候孟帧已经四十岁了。朱镕,是随三娘过来的家仆。”
“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之间一直有奸情,恐怕,老七都不是父亲亲生的。”他说。
“这个有什么帮助?”
“有些事情,你现在看起来毫无用处,却能够在以后给你及大的帮助。比如说下人中间的流言蜚语,比如说三娘与祝融。”
“你这句话没有道理。”未央想了一下,摇头道。
“哪里没有道理?”他问。
“我如何知道这件事情对我的以后是否有帮助呢?就算有所帮助,我当时并不一定能够留
心。”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口渴,看了一下茶壶里面却没有水。
“我去烧水。”他说,见她点头,转身拐入厨房。
清澈的沸水,从空中无声落入被中,瞬间浸热了杯底的绿茶,散发出在深夜里显得分外诱人的
滋味。
她拿起茶杯,很不顾形象的喝了一大口,虽然烫得要命。
“好喝么?”他问,仔细观察她的态度。
“好喝。”她点头,“口渴的时候什么都好喝。”
他一听,苦笑,叹道:“你就不能不说后面那句,夸奖一下我么?”
“真的好喝。”她强调。
“虽然茶叶不是什么极品,水却是一等一的好水,所以茶的不足也就被掩盖了。”
“嗯,以前听家里的客人们说过。可是今天,”她看着他,眼睛里写满疑问,“你接下来不是要给我将茶道吧?”
“噢?”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是。我是要给你讲水。”
“水?什么水?”
“饮用水。”他举高茶杯,让她看清楚,杯中碧绿的水,“孟府上下共计五百余人,喝的水每天都需要上千斤,消耗也是十分吓人的。我们现在喝的水,产自离这里百余里的深山之中,此水由积雪融化,从山顶直流而下,由溪入川。每日清晨,便有家丁队伍运送近五百斤水回来,供各房饮用。水到孟府后,还需要沉淀三到四个时辰,放送到我这里来,然后,烧沸,冲泡成茶,变成了姑娘手中现在的茶水了。”
“那又怎么样?”未央不解。
“水,本无形,无拘无束,任意流淌,前路如何,毫无定数。人却可以用物件拘束之,拿为己用,或是陶罐,或是瓷杯,都利用水的特性,拘束水的本质。我们遇事,虽不知道其发展方向,却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拿取利用,这次才是制胜之道。”
未央一听,颇为震撼,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般的言论,实在是振聋发馈,前所未闻。
“所以——”孟浅锋见她似乎有所得,十分高兴,“所以,只要有心,偶然之事可以引发必然之事,而偶然之事,它的原因也不见得无迹可循。”他笑了一下,“这便是要教给未央的第二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