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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布线 ...


  •   他的身体,真的不好,尤其是嗓子,面临着失音的危险,所以,这次的病给他的打击也不算小,起码,有七八天都不能说话。大小事务都是写在之上,然后让她去办。

      你那天做得很好。他在纸上写道。

      “哪天?”她正在整理书桌,看到他写得话,愣了一下,问。

      和大哥说话那天。他的手指修长,用狼毫写出的小楷也十分清秀靓丽。

      “嗨!那个,我也是想到你说的话嘛!”她顿时红了脸,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大哥这段时间,对我十分提防,如果出了问题,就前功尽弃。

      “哦,其实,我都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做。”

      可是你相信我。他笑了,眼睛笑得眯在一起。这个认知让他十分开心。

      她看着他写字,虽然他写得很快,可她还是有些心痛,她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说话?”

      不知道,大概过几天就可以了,医生说要注意休息。

      “你的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庆没告诉你吗?他问。

      “没有,他说,叫我问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考虑着,然后颔首,提笔写:我就告诉你吧,免得你担心。拍拍身边的位置,冲她笑笑。

      待她坐下,他提笔开始写字,写得很慢,像是有十分沉重的分量。

      我七岁那年,娘亲当时已经去世两年。孟家成为全国首富,大姐加入夏家,一时间孟家十分显赫,连皇太后都关注,为了拉拢孟家,太后亲自题匾,书海纳百川四个大字。后来南巡,连同当今圣上一起住在孟家。那天,下过大雨,万物朝新,太后高兴,就让几位兄弟读书文给她和皇帝听,我也一起读了。结果,当时的小皇帝却偏偏喜欢我读书,说我读书玉音仙籁。然后……

      他停下来,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然后……”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怎么了?”

      当天晚上,大娘给我端了一碗参汤,她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好过,我甚至也忘记她的狠毒了,端过参汤便趁热喝了。那碗参汤,真得很好喝,喝下去,全身都暖和,接着喉咙便如刀割般的痛,我想尖叫,却连尖叫都发不出,痛得在地上打滚,看到的只有大娘满意的笑脸。他的笔停下,一滴墨滴在宣纸上。

      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没有发出,眼睛睁得几乎凸出来,“怎么、怎么可以这么……”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看她,手中的笔写得飞快,我应该感谢她没直接毒死我,而且,竟然最后还可以说话,只不过难听一点就是了。你知道我这里为什么没有一本书吗?因为她说我不配看书识字,如果不是家里的生意要我来担当,怕是连数字都不会看。

      猛然抱住他,力气大得让他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笔在宣纸上画下了一条丑陋的痕迹,她低头,看见她紧闭的眼睛流出的泪水。抬头,望出去,桃花正在飘落,他轻声叹了气。

      他摇头,姑娘啊,说了一点过往,你便伤心成这样。我若是告诉你全部,你说不定要立即出去砍人了吧?

      他呻吟了一下,手扶上胸口,眼睛微闭,似乎十分痛苦。

      “怎么了?”未央抬头,吓了一跳,赶紧问。

      “我……”他脸色变苍白,低声说了一个字。

      “什么?孟浅锋!你怎么了啊?”她伸手在他身上探来探去虽然知道毫无用处。

      “姑娘知道今天几号吗?”他问,声音愈发沙哑难听了。

      “十、十四,有什么不对吗?你的病不能遇十四的?”她一心慌,连他能够说话都没有觉察。

      “我、我上月二十九蒙姑娘恩典,吃了一粒毒药,今天正好发作……”

      “啊?”她愣在半空,整个身体全都僵住,看到他脸上调皮的笑容,才记起自己当时为了恐吓
      他,喂他吃了一粒药丸。

      “原来你骗我!”一拳打下去,她扭头微怒,脸上却带了些粉色。

      “咳!呵呵,姑娘这句话就错了,是姑娘骗我,不是我骗姑娘,那药丸本不是毒药吧?”他笑
      问,“姑娘能否告知,那个是什么?”

      “呃……那个啊,是、是,哎!就是女子月事来时用来止痛的当归啊!”她结结巴巴,终于说完,看到孟浅锋目瞪口呆的样子,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他呆了半晌,脸上已经全红,低头傻气的摸摸脑袋,笑道:“孟浅锋啊,终于被人家戏弄了一次不是?”

      病既然已经好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那么,孟浅锋自然要赶紧投入生意,孟家的事
      情,他不管,谁还来管,他不做,谁还来做?

      每天各地账目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他察看,批注,然后呈交给大哥复查,最后发令全国,进行统一决策。孟家的手段是全国第一,孟家的财产也是全国第一,然而,孟家近几年来收入却没见的增加多少,这也正是孟家上下对孟浅锋不满的地方之一。

      孟毅庭事件虽已拉下帷幕,但影响却十分深远,孟帧病情加重,大房三房都想争这一个机会。

      “你说,老五平时那么听话,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闹出别扭来?”孟正平在软榻上玩赏着古
      董,问送账目过来的孟浅锋。

      孟浅锋站在书桌后,整理书本的手顿了一下,低头仔细收拾东西,一面轻声慢语道:“五弟本是二娘去时,托付给大娘与您,这么多年都是大娘亲自养育,若说起责任……”

      “责任?”孟大坐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你想说什么?老五出事是大房的责任?若是有人蓄意挑拨,那么便是大房做得不当了?”

      孟浅锋只是沉默,收敛着神情,似乎保持了一种赞成的态度,无形之中鼓励了孟正平。

      “若是大房做得不当,谁会有好处?”孟正平站起来,缓缓踱步,“大房育子不当,理应受罚,若是受罚,便需要保持低调,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孟浅锋问,似乎十分困惑。

      孟正平看着他,用一种很怜悯的侮辱性质的眼光看着他,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与大房做对的,除了三房还有谁?气焰嚣张等着夺我当家位置的除了老七还有谁?难不成是你?”他冷
      哼了一声,表示对孟浅锋的轻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浅锋连忙辩解,去似乎惊骇的连话也说不全,“大哥,我、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孟正平无趣地坐下,“我只是叫你好好想想,那天会审老五,老七是不是笑得很开心。”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他自然笑得很开心!”孟大越想越有道理,愈发肯定老七谁罪魁祸首了,他
      突然低头,仔细考虑了一下:“不过,这么说来,窥视我当家位置的不只是老七一个——”

      “啊?您说三哥?”孟浅锋没听清楚,问道,“您说三哥怎么了?”

      “我没有说老三!”孟大不耐烦地回答,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问孟浅锋:“老三是不是一直在私囤货物?”

      “三哥,他……”

      “哼!你以为他会不会想着这次捞上一把?”

      孟浅锋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开口:“三哥为人老实,对大哥一直以来也从来没有反对,我觉着应该不会吧?”

      “他哪里老实?你以为老三真得甘心听我使唤吗?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翻身才怪!”看到孟浅锋依然不解的眼神,他鄙薄的挥手,“罢了!你先下去吧!真是,什么都不懂。”

      孟浅锋连忙行礼出来。一路上带着唯唯诺诺的表情,带回到自己的小院,待关上院门,却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遇见开心事情了?”未央正好看到,好奇的问。

      “没有。”虽说是没有,他却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不过遇见一个笨蛋了。”

      “什么?”未央不解。

      他笑眯眯,说:“我应该给姑娘讲点课了。”

      “讲什么?”

      “比上次的家谱,更加深的关系……”

      “今天正好。”孟浅锋似乎十分有兴致,手中的账本扬起,对未央说:“我们就从孟家的账目开始吧?”

      “啊?”未央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了,“你、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要给我讲课?难
      不成我还要认你做夫子?”

      “夫子?”孟浅锋笑得像个孩子,“好啊,我就是孟夫子了,未央徒弟听我讲课。”

      未央无力的看着他,算了,好难得看到他这么高兴,便配合一下吧。“好,你讲,我听。”
      “嗯,从那里讲起?”孟浅锋考虑的一下,问:“未央说,孟府一年能赚多少钱?”高兴之间,本来的姑娘二字,已经不经意的换成了未央这个十分亲密的称呼。

      “大概五十万两?”未央猜,见孟浅锋摇头,“六十万?七十万?八十万?”孟浅锋连续摇头,面带微笑,“你自己说吧!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少!”

      “我朝一年收入,不过七千万两,孟家便占去二十分之一。”

      “三百万?”未央惊叹,“这么多?怪不得称孟家富可敌国了。”

      孟浅锋摇头:“错了,富可敌国的不是孟家,是一个人。”

      “孟帧?”未央问。

      “是我。”孟浅锋笑笑的用手指指着自己,说。

      “什么?”未央觉着今天自己老在叹息,不停提问,十足的笨蛋,“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真的是我。”孟浅锋看到未央的延伸,心里有了一种满足感,他霸占孟家财产,
      本来只是为了报复,从来没觉着那堆死气沉沉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今天却十分高兴,因为是她么?

      他带她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摆在桌上,问道:“未央看出不同了吗?”

      未央仔细查看,都是官银,重量一半,哪里有什么不同?她摇头。

      “全国各地,若是筑银,并定掺入其他金属,这是约定俗成的。然而,掺入多少却没有定量,比如南京,十两中只有三厘黄铜,若是天津扬州则十两中有七厘黄铜。因为皆是同类所以在一个地方都可以流行的通,然而,如果用天津银去南京买东西,则南京人吃亏的多了。”

      “所以……”未央似乎抓住了什么,却一时理不清头绪。

      “孟府作的是全国生意,由原来的丝绸行业发展到大小百货,银两不便运输便是大问题,钱庄
      的出现必不可少。即开钱庄,自然必须保证在任何地方取银皆是一般平等。”

      “一般平等?”未央问,“怎么才算得上一般平等?”

      孟浅锋微笑,带上了某种狡猾,说到自己经商的神来之笔,饶是向他这种闷骚(|||)的人也有了一丝骄傲的神情。

      “我若是在南京存入十两银子,换的银票,在天津蹄印,是不是不公平?这时,我提出的银两应该不止十两,因为两地的银子纯度不同。”

      喂养恍然大悟,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这和你有什么干系?”

      “我取差价。”孟浅锋道,“若是南京银与天津银之间相差四厘纯度,我便去这四厘差价!这
      四厘,化为数字,可就不是简单的四厘了。一年的私利,便是几十万。实际情况自然比我说的复杂许多,因为全国不止这两个地方。不过,这只是开始。”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桃木桌面。

      “这才是开始?”未央惊叹,“这四厘虽小,但放入孟家的产业,却是一笔十分巨大的数目了,你却说,只是开始?”

      “只是开始。”他点头,表示她说得没错,“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手中没有资金,自然会选择高利润的方法,第一笔成了,才能有更下来第二,第三笔生意,可是,利润越高,风险也就越大。我冥思苦想七夜,方才找出这个方法,可如何拿到这笔钱,如何拿的人神不知,才是大问题。”他叹气,“等我拥有一百万两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你几岁开始做的?”她倒抽一口气,这小子是神童吗?

      “十四岁。开始十分艰难,用了两年,才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开始下一步。”他抬头看了一下
      添色,问她:“你还想听下去么?我讲了太久,怕你不耐烦……”

      “没有没有。”她赶紧说,“继续继续。”故意调她胃口啊!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笑了一下,继续说:“两年后,我才积蓄了足够威胁到孟家的力量,力量散播开来,时时刻刻打乱孟府的计划,混淆孟府的视听。可笑那几个掌柜的,惊慌失措,无力挽回,平时说的唾液横飞,关键时刻却作鸟兽散。”他冷笑,“于是,我就被推上了孟家大掌柜的位置!”

      她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做的事情,原来竟是赫赫有名的大掌柜。(连作者也是刚刚知道的||||)

      “当时的我不过是个替罪羊,他们都等着看我的好戏。可惜,”他去看她,“这就是我的愿望,在十七岁那年,如我所愿的,荣升大掌柜一职。”

      未央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眼睛,几乎看清了他心里最阴涩的益处。她心口一紧,有一种钻心的痛楚。她真的很难想象他这么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十四岁、十六岁、十七岁……不过时孩童嬉闹,少年得志的年纪,他却在想方设法的获取某种权利。他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你……”她再去问他,不单单好奇,更带着一种心酸,“你要做大掌柜作甚么?”她从来没听说过他是孟家大掌柜,他住着孟府最差的地方,穿着俭朴的衣物,在孟府受尽排挤,她从来没有把那个赫赫有名的大掌柜和他联系在一起过,他不说,她也不知道。

      “我做大掌柜是为了……”他想了一下,“我坐上大掌柜的位置,整个孟家产业就有我一手操办,我尽力掏空孟家的资产,纳入我的名下,到今天为止,大概,大概十之八九都已经不是孟家的产业了……”

      “科是孟府不是依然是全国首富吗?没有要到下的迹象啊。”

      他轻声笑了,道:“姑娘可见过白蚁?白蚁蛀树,都是从内部钻起,往往一棵掏空了的树,表面上依然健康,甚至还能生出新芽,然而,只要时机一到,稍微一用力,原来的苍天大树便会随风而散了。”

      “树散了,那你呢?”她问他。

      “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的绊倒孟家?”未央问,“从那么小的年纪开始,你这样的折磨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明亮的眼睛里带上了苍凉,他轻轻理顺她的头发,问:“你知道我的,对不对?”他知道她了解他内心的苦涩。

      未央点头,“我知道你,我更想知道你的心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他叹气。“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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