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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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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冷冽,卷着雪花刮得脸生疼,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集市上的骚动引来不少围观群众,却无一人敢于上前。
“这种货色也想要攀上高枝?”
“臭不要脸,果真是有爹妈生,没人教养的货色。”
“怎么,装死呢?”
什么装死,你才死了呢。
顾云朝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看到一片惨白,听到陌生男人的咒骂,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话语却梗在喉咙中,身上火辣辣的疼,竟是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
她艰难地想要抬起头。
“大哥,我看这家伙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万一打死了还要生出事端,”说话的人顿了一下,“不然再等些日子,若开春还不上,变卖为奴。”
“大哥”似乎被说服了,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顾云朝,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再凑不出银子——”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做了一个杀头的姿势。
顾云朝一时半会儿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行人扬长而去。
在围观群众也散去后,她才能勉强站起身,仰头,浅灰色的天空,浊云密布,玉絮堕纷纷,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环顾四周,正在大街上,只有一间黑洞洞的破烂铺子,铺子和她的肚子一样空空荡荡,正可谓“家徒四壁”。
她靠着墙壁,原主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交错交织,如洪水一般袭来,冲撞的神经生疼。
——没错,顾云朝穿越了。
她原本是珠宝设计专业的大学生,在兼职途中不幸遭遇车祸,再醒来就是在这里,通过原主的记忆,顾云朝大概明白了,穿成了自己看过的一本小说中的假千金。
小说名为《凤归·真假千金》,女主原本是丞相府中的大小姐,三岁时走失,家中仆从生怕被责罚,随意从坊间抱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也就是原主,直到成年之后,仆从被告发,将此事抖露出来,丞相一家才将流浪在外的真千金抱回家。
真千金一开始与朝中贵女格格不入,经过不断的努力学习,最终成为人人称赞的女德典范,入宫为后,母仪天下。
主线故事听起来和顾云朝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毕竟,在小说中,她是一笔带过的炮灰配角。
找到真千金后,丞相家念在多年的养育之情,给了原主一笔银子,将她送回原籍,这时,原主的父母因为找不到亲生女儿,思虑过重,已经去世多年。
大伯反而找到原主,说她父母当年欠了一大笔钱,父债女偿,不光独吞了丞相府的馈赠,还要将父母最后的遗物——首饰铺子占为己有。
她去找大伯理论,不曾想他早有准备,争执中爆发了肢体冲突,头磕在了地砖上,如果不是顾云朝意外穿越,原主已经香消玉殒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扶额叹息。
大伯一家不光霸占财产,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原主是一个无脑又嫌贫爱富的人,回了家也不安分,活也不干,一心想着丞相府的荣华富贵,惹得街坊邻居对她印象不佳。
实际上,原主并不是不愿意,只是她做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对首饰铺子的打理一概不知,为人又木讷内向,看着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但本心并不坏。
顾云朝不顾周围行人的脸色,径直回到铺子中。
这本是一间首饰铺子,展示柜里的精品早就被伯父一家拿走了,只有柜子夹层中还放了一些商品,但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蒙上了一层灰尘,顾云朝把它们取出来,眉头紧锁。
大红大绿,铜丝外镀了一层金粉,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假珠宝不要钱似的堆砌在一起,乍一眼看上去确实是光彩照人,却俗不可耐,若不是为了炫耀财富,没人愿意把这些饰品戴在身上。
也难怪生意不好。
顾云朝职业病犯了,她坚信,珠宝具有灵魂,不在于昂贵程度,而在于设计者的创意,只有细细打磨设计方能焕发光彩,如是这般,是使其蒙尘。
她很想放下原主和伯父的恩怨,现在就重新设计,但时间太晚了,她又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
把首饰珠宝重新放回夹层中,正要去歇息,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小姐,没事吧?”
“谁?”她登时警觉起来。
门后探出一个头,头发用簪子束起来,圆圆的杏眼中流露出几分胆怯来。
“云杏?”顾云朝试探行地叫了一声。
她是原主从丞相府中带出来的丫鬟,当时丞相府的馈赠并不包含仆从,但云杏自幼和顾云朝一同长大,不愿分开,竟舍弃了丞相府的优渥生活,和假千金一同来到了京外。
原主也感激云杏,今日知道可能要与大伯冲突,就命云杏一人留在铺子里,为此还吵了一架。
她见到顾云朝一身血的回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小姐,小姐……”
“我没事。”
“让小姐受委屈了,”她拿袖口抹着眼泪,“我没想到竟然会动手……”
顾云朝也没想到几个大男人会对小姑娘使用暴力。
她擦干眼泪:“小姐等着,我就是和他们拼了,也要争一口气。”
顾云朝赶忙拦住:“没事。”
她微微垂下眼睛:“我会亲自讨回公道,今日就先歇息吧。”
云杏只好作罢。
第二日,她是被吵醒的。
云杏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
顾云朝刚起床,正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是不是我大伯一家又来了?”
云杏反而一愣,昨夜晚了,还看不出神色,今日小姐面色平静坦然,一改往日的胆小怯懦,落落大方,临危不乱,真有几分丞相之女的气势。
什么丞相,想什么呢,云杏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姐果真料事如神。”
正说着,顾云朝穿好衣服:“走,我去会会。”
推门出去,果然是大伯和他的宝贝女儿顾明春。
他先开口道:“果真是小姐脾性!日上三竿了才起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可不,”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血光之地,我差点被大伯杀了。”
顾明春尖锐的嗓音响起来:“你血口喷人!”
顾云朝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大伯,他心里有鬼,不免心虚起来。
他暗想道,顾云朝怎么看起来和过去不一样了,昨天吃了亏,不该老老实实把铺子交出来么?
正思忖着,周围居民被吵闹声吸引,他们早知道顾家内部有些分歧,纷纷围拢过来。
顾云朝见人越聚越多:“我竟不知道那里污蔑了大伯,您是长辈,我到底该敬您三分,可您如此,我实在难做人。”
说罢她撩起长发,围观者都吸一口冷气,分明看到,她的后脑一个大豁口,血已经止住了,但疮疤未退,看着可怖极了。
再看顾云朝,面色惨白,弱不禁风,并不如传说中那般肆意妄为。
这也难怪,顾云朝自丞相府回到丽都的故乡,便很少出门,大小事务都交由云杏,给了大伯一家造谣的机会。
一个父母双亡还被丞相府赶出来的孤女,和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大伯一家。
吃瓜群众看向顾云朝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看来传闻也未必准确嘛!
大伯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时候倒想起来叫我长辈了?别忘了,你爸妈还欠了我五十两黄金,拿丞相府的东西抵了也还不够呢!”
顾云朝不卑不吭:“我亲生父母早已去世多年,我其实并不清楚此事,如有借条,不妨拿来一看。”
“诸多街坊邻居在,我也不会跑了去,”她微微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烦请各位见证。”
五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了。
听她这么一说,顾明春抬头挺胸:“要借条那自然是有的。”
说罢,大伯从怀里掏出一卷破破烂烂的泛黄文书,似是早有准备。
顾云朝接过去看,不曾想,这借条竟然是真的,时间是十五年前,署名是她未曾谋面的父母。
大伯:“十五年前,你在集市上被人抱去了丞相府,你父母心急如焚,为了找你,工作也丢了,和我借了钱,结果没几年就死了,我平白亏了钱财和谁说去?”
“这也不是小数目了,十五年连本带息,”顾春明嗓音尖锐,“你还得起么?”
“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旁人接济,我要是你,早就自我了断了!”
大伯附和道:“期限就是明年开春,再还不上,要么变卖为奴,要么用顾家传家宝抵债,你自己看着办。”
顾云朝笑笑,重新将借条还给大伯:“开春之前?现在还早,大伯未免也太心急了,我自然能还上。”
“你——”
顾明春还要说什么,被大伯拦下。
顾云朝:“若是还不上,传家宝也好,为奴也罢,我任由处置。”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大伯对传家宝势在必得,他笃定这个娇小姐不愿卖身为奴,赚钱更是天方夜谭。
但他想道今日顾云朝的气势,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他摇头摆脱想法,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大伯走后,顾云朝从店里抱出一个锦盒,很沉,约莫有四五斤。
所谓传家宝,其实是一套头面,包括了簪、梳背儿、挑心、坠子等,贵重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工艺复杂,一般手艺人不肯轻易接活,这一套还是顾云朝出生时父母打造,做出嫁时的嫁妆,可惜他们如今看不到了。
现在做这些的人不多了,因而弥足珍贵,顾云朝从头上取下簪子,稍一动作,便打开了锦盒。
满屋风华,一室珠光。
她被丞相府的仆从抱走时,便戴着这根乌木簪子,同时也是锦盒的钥匙,大伯一家早知道锦盒的存在,对此颇有把握,但苦于名不正言不顺,也不知如何打开盒子,生怕强拆破坏了里面的东西,就一直放着了。
这时云杏也凑过来看:“小姐怎么忽然想到把这个拿出来了?”
她压低声音:“小姐,我们是不要要带着它连夜跑出丽都?我即刻去收拾行李。”
“不。”顾云朝摇头,重新盖上锦盒。
她清了清嗓子:“明日我们去当铺,把这套当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