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桦与南》仄禾

22、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就好了。

　　林宝镜以及沈南絮的手下们都觉得墨橙笑狂妄极了，一个亡国公主竟然如此，真是找死。

　　“墨橙笑！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想死吗？”沈南絮抓住墨橙笑的胳膊，放低了声音。
　　“那你成全我吗？”墨橙笑死死地盯着沈南絮的眼睛，眼神比冰还冷，可沈南絮却躲开了。

　　他再一次甩开了墨橙笑的手。

　　“此人狂妄自大，伤害镜妃，唯恐出去再祸害宫中其他人，打断双腿，囚禁桂宫直到她想明白为止。”

　　叶吉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冲上去死死护住墨橙笑，琉璃也紧紧地抱住墨橙笑，江景柯从门外快步走到沈南絮面前。

　　“沈南絮！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把他们都给我拉开，给我打！”

　　宋尉抢先一步拉开叶吉，其他侍卫按住琉璃和江景柯。

　　墨橙笑被按着趴在地上，一棍一棍打在腿上，墨橙笑咬着牙逼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可腿上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喊了出来，脸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眼泪，她后来想起这时只觉得应该是汗。

　　三个人挣脱着，可对方力气大得很，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连林宝镜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过于残忍，自己也只是想警告一下她，让她离沈南絮远一点，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陛下，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啊。”林宝镜拽着沈南絮的衣角苦苦哀求着。

　　“啊！”墨橙笑突然大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小公主！”

　　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了。

　　原本江景柯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橙笑被打，可这一刻，他身上的压力没了，他冲了过去，跪在墨橙笑身边查看着她的腿。

　　一旁的琉璃哭到几近昏厥，叶吉跪在原地没了力气，看着身边的宋尉，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恨你，我恨你……”

　　琉璃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叶吉挣脱开宋尉过去扶稳了琉璃，两个人充满希望的看着江景柯。

　　却只等来了两个字。

　　“断了。”

　　“既然断了，那就给她接好。”沈南絮牵着林宝镜的手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桂宫。

　　江景柯把墨橙笑抱回了屋，给她固定好了腿，处理了外伤。

　　墨橙笑昏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沈南絮带着林宝镜回了长乐宫。

　　“陛下，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南絮的手松了，林宝镜的手掉了下来。

　　“镜妃说笑了，朕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想多了。”

　　林宝镜思索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陛下，其实我比您认识我更早认识您。”
　　“哦？从何说起，你进宫那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吗？”

　　林宝镜笑了一下，可笑容里尽是无奈。

　　“在您还是少将军的时候，我就听着您的故事，我很仰慕您，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得来一张您的画像，那日我闲来无事带着丫鬟去街上转悠，就看见了您和穿着男装的公主，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您本尊，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您，可您和公主真的很般配，我也自知我配不上您。”

　　林宝镜把自己短暂的青春缓缓地诉说给沈南絮听，因为有了沈南絮，她平淡如水的青春掀起了一阵阵涟漪，竟也变得有盼头起来，林宝镜呼了一口气，继续说。

　　“后来您继承了沈老将军的衣钵，成了大将军征战沙场，我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关心着您，可我心里也明白，您建功立业，只是为了娶公主，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听着周围的人把你说的如此不堪，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知道您是有能力的，继位到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也都说起了您的好，然后家中收到让我进宫的消息，我真的很开心，我意识到我可以永远陪在您的身边了，可刚才，我明白了。”

　　沈南絮紧张起来 。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您的心里只有公主，没有我，您的演技也很拙劣。”

　　“别开玩笑了。”
　　“臣妾没有开玩笑，其实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您也看出来我在演戏，可您还是下令打断公主的腿，也许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公主吧，您不敢看着公主，我在您的眼睛的看出了担忧，懊悔，挫败以及深深的抱歉。”

　　沈南絮被林宝镜看穿，感到非常不安。

　　“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以后我会接着陪着您演戏，我也会用我的下半辈子来偿还公主。”

　　林宝镜把自己孤注一掷的爱情扔进了风里，随风而去了，从此以后自己就永远困在这宫里了 。

　　这天夜里，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出现在了桂宫，江景柯刚给墨橙笑换完药就撞上了这两人。

　　“你还是来了，你一个人进去吧，你留下。”江景柯指了一下靠后的人。
　　“是。”

　　领头的那个人小跑进了屋。

　　“宋侍卫，聊聊吧。”江景柯带着宋尉坐在了凉亭里。

　　“江太医，您都知道了？”
　　“知道又不知道，你一定很惊讶吧，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今晚会来。”

　　宋尉一直都看不透他们这帮人，认识他们这么多年，也不敢说自己了解他们。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来，可我没想到这么快，以那个死将军的功夫，只需要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进入桂宫了。”
　　“您这么相信他？”宋尉都惊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我以为我和小公主是最了解他的人，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不认识他，可我还在幻想，最起码他对小公主，对我都是真心的，直到，我亲眼看到他一剑刺穿小公主的胸膛，可我还是不信。”江景柯苦笑着。

　　宋尉从小就跟着沈南絮，他自认为他从来都看不透他。

　　“后来，我和老白把小公主接到江府，沈南絮去见过她，我看到他眼里对小公主的愧疚，我就觉得他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今天他也是这样，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一定要通过伤害小公主才能保护她吗？”
　　“江太医，请您相信他。”
　　“我是信他的，可我不知道我还能信他到几时。”

　　江景柯好不容易让琉璃和叶吉回去休息，又怕他们会突然回来，就跟宋尉守在那里，直到沈南絮出来。

　　“麻烦江太医帮我劝劝叶内侍，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宋尉的声音哽在那里。
　　“我会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只能自救，等到他想通了，你们就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吧。”

　　沈南絮从屋里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一步一晃，江景柯和宋尉迎了上去。

　　沈南絮的眼睛红肿着，明显刚哭过。

　　“死太医，照顾好她。”
　　“你有多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死将军，小公主，我一定会照顾好的，我也希望你别再伤害她了，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我真的很怕有一天，小公主会彻底离开我们。”
　　“一定不会的，再等等。”

　　江景柯看着眼前这个人，竟觉得他已经没了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明明他也才刚刚十七，怎么就跟之前不一样了，眼睛里面一片死寂，没了生机，仿佛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如果让九殿下和北境君王知道你这么对小公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沈南絮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望着江景柯
　　“你怎么知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激动什么？”

　　江景柯见沈南絮急了，可还想逗逗他，想让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江太医您就说吧。”

　　江景柯瞥了一眼宋尉，感到无趣，怎么？现在都不能逗他了？

　　“小公主病着的时候，我去过北境几次，最后一次我去了北境皇宫，见到了九殿下，仅此而已。”
　　“你……”
　　“我什么我，你放过了九殿下，他活着就是对小公主最大的慰藉了。”

　　突然屋内传来很大的动静。

　　江景柯和沈南絮对视了一眼然后冲进屋里。

　　“小公主！你在干什么啊！”江景柯看见倒在地上的墨橙笑，生气极了，将她拦腰抱回了床上。

　　“我睡不着，想出去吹吹风，可我忘记我的腿断了。”
　　“你啊，喝水吗？”
　　“喝。”

　　“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

　　江景柯倒水的手顿了一下，端着水杯坐在床边。

　　“没人跟我说话啦，呐，水给你。”

　　江景柯不想说，墨橙笑也就不问，问多了，大家都不自在，她喝完水想要睡觉，可腿上的疼痛让她怎么都不能入睡，明明已经是深秋快要入冬了，可墨橙笑还是淌着虚汗。

　　疼，太疼了。

　　“这段时间熬过去，腿就会好很多，你可不能乱动，骨头长不好啊，会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江景柯吓唬着墨橙笑。

　　他哪里知道断腿这种痛墨橙笑早就尝试过了。

　　墨橙笑喝着水，心里也算安，身边是熟悉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委屈了。

　　那一夜无梦安眠。

　　天将将亮，琉璃起床做早饭，刚走出琉璃阁，就看到跪在院子里的镜妃。

　　“镜妃？你怎么进来的，出去！”
　　“琉璃姑娘，我是来请罪的。”
　　“请罪？您何罪之有啊，您是镜妃，那个人身边最受宠的镜妃啊。”

　　屋内的墨橙笑听到琉璃的声音，就让叶吉去看。

　　“镜妃？她又来干什么？”
　　“说是来请罪的。”

　　墨橙笑思索了一会，让琉璃请镜妃进来。

　　“公主，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招，让她进来万一伤害到您可怎么办？”
　　“小琉璃，你听过一个词叫相由心生吗，我总觉得镜妃这个人不是个坏人。”
　　“可她把您害成这样……”

　　琉璃拗不过墨橙笑，一脸不情愿的出去了。

　　“镜妃，我们公主让你进去。”琉璃的说完扭头就走。

　　林宝镜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宫女给她揉了揉膝盖，林宝镜不让她进去，自己拎着那些礼物紧跟着琉璃进了屋。

　　林宝镜站在墨橙笑床前一声不吭只低着头。

　　“镜妃怎么不跪了呢？刚才不是跪的挺好的吗？”琉璃阴阳怪气的酸着林宝镜。

　　“小琉璃，马上入冬了，院里的花花草草也要保护起来了，你去帮帮叶吉。”

　　琉璃不想出去，可墨橙笑强硬，临走前还给墨橙笑倒了杯热茶。

　　墨橙笑让琉璃给静妃也倒一杯，琉璃没理直接出去了。

　　墨橙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被自己宠坏了，还能怎么办呢。

　　“听我家琉璃说静妃此次来是来请罪的？”

　　林宝镜“扑通”一下跪倒在墨橙笑面前。

　　“别跪了，那边有凳子，自己端过来坐，我这身子也不好帮你。”

　　林宝镜照做了，规规矩矩的坐在墨橙笑面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陛下会打你。”
　　“你昨天的演技挺拙劣的。”

　　“我，我，我……”
　　“林大人家长女怎会是那恶毒之人，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想开了就好了。”
　　“你，你信我？”林宝镜不可置信的看着墨橙笑。

　　“我父皇在的时候，赠给林大人一面进贡的宝镜，我当时求了好久父皇都没给我，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吧。”
　　“什么？”
　　“你原是不叫这名字的，后来才改的，你应该忘记了，我原本也是忘记的，有一次我和父皇母后一起吃饭，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才又提起此事。”

　　林宝镜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也只不过是想让你的夫君心里只有你一人罢了，你又有什么错呢？”

　　外面飘起了小雨。

　　“镜妃，下雨了，还好你进来的早，这杯茶还温着，我没动过，你暖暖手。”墨橙笑将茶杯递了过去。

　　林宝镜道了声谢，接过了杯子。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的雨渐渐大了起来。

　　“小公主呀，老白托我给你带了糖葫芦，你吃……点……”江景柯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把伞丢在门外，刚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糖葫芦，就看到镜妃坐在床前。

　　江景柯看了一眼林宝镜，就再也没看了，拉起林宝镜“扔”到了一边。

　　墨橙笑想出声制止，可林宝镜已经站在一旁了。

　　“景柯，你怎么能这么粗暴的对待镜妃呢？”
　　“哼，谁害你我就恨谁，我还要她的命！”

　　墨橙笑扯出一个笑容。

　　江景柯拿出一串糖葫芦，把尖儿掐掉递给了墨橙笑。

　　“嗯，真甜，镜妃要不要尝尝？”

　　林宝镜抬起头，已经满脸眼泪，可她笑了，拼命地点头，走到江景柯面前还是犹豫了。

　　“哼，小公主，我就见不得你对害你的人好，呐，拿去吧，可别扎了嘴。”江景柯愤愤的递给林宝镜。

　　林宝镜连忙道谢。

　　“可怜兮兮的，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坏嘛，坐吧。”江景柯拍了拍床示意林宝镜坐下。

　　林宝镜点了点头。

　　“江景柯，白哥哥不是回南城了嘛，你们还偷偷写信啊。”
　　“切，谁给他写信，小公主你是不知道，他人是走了，可心还在这呢，你看看，这厚厚的一沓，生怕我委屈了你。”

　　江景柯从怀里掏出一沓白秋叶留下的信放在墨橙笑被子上。

　　“你慢慢看，我把这两串送给小琉璃和叶吉去了。”江景柯给墨橙笑掖了掖被角，又冲林宝镜点了点头，就跑出去了。

　　墨橙笑一封一封的看着，笑出了声。

　　“公主，你真心笑的样子真好看。”林宝镜竟想伸手戳一戳墨橙笑的梨涡，手都抬起来了，可还是克制住了。

　　“他对我好，我看得见也感受的到，如果我刚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就好了。”墨橙笑小心的叠好那些信放到了枕头下。

　　“公主……”
　　“别叫我公主了，叫我墨橙笑吧。”
　　“真哒，那我可以叫你笑笑嘛，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好。”
　　“公……不，笑笑，笑笑叫我宝镜可好。”
　　“好，宝镜。”

　　墨橙笑不是不恨，她只是觉得不该恨林宝镜，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或许她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在这牢笼一样的宫里，又有几分真心呢？她墨橙笑比他沈南絮强，有人爱她，时刻记挂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