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斯礼

212、第212章 请封

　　“数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般模样？昔年那个意气风发、不服不忿的一方雄主，到哪里去了？”要不是人证物证聚在，郭清晏拒绝相信眼前的“老者”是恒逻斯之主卧阑叶。

　　“有甚奇怪，在下可比王爷年长几岁。知天命，知天命，活明白看了，哪里还会在乎虚妄的皮囊。”战士变诗人，这转变不可谓不大。

　　俗话说三岁看老，郭清晏对卧阑叶表现出来的超然洒脱持怀疑态度：“你就是操劳太过、心气太高，这才华发早生。等下让医工开几副安神养心的方子，养养就没事了。”

　　卧阑叶摆手：“我就是天生的操心命，王爷无需费心。”

　　郭清晏直中要害：“你长子穆特雷还不足以支撑大局，没你掌舵，就不怕祖地不保？”

　　卧阑叶苦笑：“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

　　“那是因为孤没拿你当外人。”郭清晏掏心掏肺。

　　“穆特雷那孩子，太过忠直仁善，是好儿子、好兄长。就是成不了一位合格的好汗主，尤其在这多事之秋。”卧阑叶长叹一声：“只怪我当年太过桀骜，竟天真的妄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完全没将子嗣、继承人这些俗事放在眼中。等年长的孩子们相继凋零才回过神来，可惜为时已晚。”

　　郭清晏给他出主意：“穆特雷纯善，还有孙子，总会有办法的。”

　　卧阑叶郑重道：“我想接舒吉尔回家。”

　　“按理说，这是你的族事、家事，孤这个外人不应该插手。”郭清晏哪里是语重心长，简直是苦口婆心：“这些年通信往来不断，孤终究是盼着你们好的。舒吉尔回恒逻斯，不就等同于将穆特雷的无能昭告天下了吗？你让穆特雷如何见人？你让舒吉尔如何自处？亲手离间兄弟之情，你这个当爹的如何舍得？”

　　卧阑叶有自己的理由：“我就是想看看穆特雷究竟有几分血性！”

　　“那还不如逼着穆特雷剑指大食，还能除内患。”恒逻斯这些年内部分歧严重，郭清晏忙于夺回河湟谷地，放任自流，作壁上观。

　　卧阑叶惭愧：“让王爷见笑了。”卡尔鲁克人善战又善变，昔年卧阑叶无奈接受郭清晏的册封，心中一直都憋着口气，不止要夺回素叶川，更要攻破敦煌城，一雪前耻。

　　只可惜，恒逻斯严重依赖丝绸商路的供给，尤其是上层贵族之间。一边享受丰富的物质，一边白日做梦想将这些占为己有。

　　被糖衣炮弹腐蚀，被扼住命运咽喉的恒逻斯，面对日渐崛起的康居，只能是心无力。激愤之下，侵|略|性极强的大食军团将大食教带入恒逻斯，正中下怀。再加上有心人的鼓动、诱惑，好似只要皈依至仁主，就能大杀四方，成为西域之主似的。

　　“听说恒逻斯已经开始砸毁摩尼寺庙了？”能让郭清晏开口的，绝不是听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都勉强应付狂热的虔诚者，穆特雷心慈手软，皈依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卧阑叶反省：“是我大意了。”

　　郭清晏直接挑明：“孤决不允许任何神明凌驾于孤的王权之上。信仰和教派是两回事，假借信仰之名行统治之实，必将遗祸无穷。孤给你一年时间，恒逻斯再清理不掉附骨之疽，别怪孤亲自出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孤要永绝后患，九族不宁！”

　　卧阑叶对郭清晏的脾气一清二楚，真将这位王爷逼急了，他们一家就要在敦煌度过余生了：“王爷放心，定不会误了王爷的大事。”
　　郭清晏挥挥手：“不要让孤失望。”

　　卧阑叶退下后，郭清晏给自己倒了杯杏儿茶，刚刚牛乳糕吃多了，有些腻。“出来吧！”

　　舒吉尔自后屋走出，规规矩矩给郭清晏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都听见了吧？”郭清晏放下茶杯：“说说吧，今后有何打算？”

　　舒吉尔深知绝非扭捏之时：“臣不想回恒逻斯。”

　　这回轮到郭清晏吃惊了：“为何？当真不想要那族长之位？让了这次，你大哥未必会感激你，将来更有可能防着你。”

　　舒吉尔不敢在郭清晏面前耍心眼：“臣怕有命夺位没命享福。再者说，大哥当了这些年的储君，拥趸无数，轻易撼动，无异于自掘坟墓。”

　　“有胆有识，好小子！比你父汗强！武威西扩势在必行，恒逻斯困局又该走向何方？”武威收拾嘉良夷时恒逻斯都没折腾出水花，今时今日，只有我为鱼肉的份。

　　舒吉尔心系故土，对恒逻斯的近况了如指掌：“族人多年来被别有用心之人蛊惑，极端情绪越发严重，不加以妥善疏导，恐引起大祸。”

　　“你心中有数就行。”舒吉尔有胆有识，品行又好。郭清晏本打算将他留在儿子身边。庭州有些冲动但也听劝，是个重感情的仗义孩子。如今情况有变，兴许名为舒吉尔的这颗棋子能盘活一桌死棋。

　　见王爷终究是站在自家这边的，舒吉尔心中大定：“索南叶护那边……？”

　　郭清晏开门见山：“康居需要听话懂事的代理人。牵利人被大食影响太深，反倒是西迁而去的乌护部族坚守本心。至于新兴的乌护，以炽俟部为主，还是以葛萨部为主，就要各凭本事了。”

　　舒吉尔保证：“恒逻斯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郭清晏提醒：“先打扫屋子再迎客，切莫乱了阵脚。”

　　“恒逻斯永远是王爷的恒逻斯，还请王爷不要寒了父汗的忠心。”这小子，还挺会上眼药的。

　　忠顺汗卧阑叶疾驰入伽乐，得武威郡王召见，而后与其子密谋至深夜的消息，传遍伽乐城。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永王：“殿下这招坐山观虎斗，用得妙呀！”

　　“那是因为孤的武威足够强！”绝非炫耀，郭郡王实话实说罢了。

　　“康居这边暂且斗不出结果，吐火罗的西平军，是不是该增兵了？”永王恨不得取代郭清晏，大展拳脚。

　　郭清晏说要远征波斯，绝非应付来使，随口一说，都是有周密部署的。只不过单单宣国威、扩版图，未免有些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以战养战，壮大己身，才是上上策。“已经召集了一批吐火罗勇士，如今正在练兵。”

　　“哦？征召了多少青壮？怎不见西平军的踪迹？”武威铺开弥天大网，要围剿远征的大食军团，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命相搏杀红了眼，就算昆仑山崩都停不下来。永王满意之余，自然将目光转移到一盘散沙的吐火罗。

　　郭清晏像是在看傻子：“重金招募而来的吐火罗青壮肯定在吐火罗啊！为何要越过葱岭？”

　　永王也不生气：“不知招募了多少青壮？”

　　郭清晏也不瞒着他：“五千有余。”

　　永王不满意：“才五千人？”

　　郭清晏像是在教孩子：“贵精不贵多，要那么多兵丁做什么，吓人吗？”

　　“自然是宣扬国威！我大周八面威风，岂能畏首畏尾，让人笑话了去？”永王殿下，您说这话不心虚吗？

　　郭清晏直接把话说明白：“吐火罗全景山峦遍布、易守难攻，羊肠小路只余一匹骆驼经过。这般地貌，没有强攻的道理。外加，吐火罗本就城邦林立，各据地势，各自为政。武威大军压境，只会迫使他们报团取暖、守望相助。孤可不是来促进吐火罗统一的。只有心思多、立场多、打算多，才能有机可乘。拉拢一些、打压一些、击破一些，才能一步步将吐火罗从大食人手中夺回来。”

　　“这样说来，殿下早有成算？”永王要确保武威对西域佣兵的真实性。

　　郭清晏早就看东扩的大食不顺眼了，如今都打到家门口了，岂能有假？因此完全不怕朝廷查证：“吐火罗有一城邦，这些年同大周交好，日渐富裕，引来了不少豺狼虎豹。朋友有难，哪有袖手旁观之理？正好练兵，既能收到报酬，还能劫掠一番，一举三得。等西平精兵能征善战、价格公道的消息传遍吐火罗后，何愁没有仗打！《战国策》是本奇书，常看常新。”

　　永王由衷佩服：“王爷好谋算。”

　　郭清晏叹气：“吐火罗，波斯，大食，也不知要走上多少年。”

　　“元齐殿下怕了？”永王略带挑衅的语气。

　　郭清晏看向永王，一阵纠结后下定决心：“圣人是不是该给我升官了？”

　　永王一愣：“元齐殿下这是何意？”

　　这还不简单，装什么傻！“孤只是西境大都统，总领西境军政、民生。东出葱岭，师出无名，还需一道圣旨，言明西域本就是大周领土，波斯更是大周故友，帮波斯复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西境大都统后面，是不是应该加上西域大都统？”

　　永王低眉：“元齐殿下言之有理。”

　　郭清晏不给永王回避的时间：“孤这个郡王当了十几年，上对得起大周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如今退守西域，升个单字亲王不过分吧？孤王号都想好了，‘雍’字如何？雍者，拥也。雍熙于变。玉郎可喜这‘雍’字？”

　　永王有命听没命选，连退几步：“此事需圣人定夺。”

　　郭清晏拿起毛笔递到永王手上：“那就请玉郎帮孤呈报天听。”

　　永王明显不愿意，郭清晏也不逼她，自书案上翻出另一份奏折：“这份功劳，玉郎不想要了？”

　　永王打开奏折观瞧，是郭清晏立下的军令状：不破波斯终不还。落款是武威郡王印。“邀功讨封的奏折谁不会写？孤思来想去，此事还是交给玉郎操办，方能两全其美。”

　　既然避无可避，永王提要求：“弟弟想见识见识西平军雄风。”

　　郭清晏痛快点头：“玉郎又不懂兵，不会想亲入吐火罗吧？”

　　永王公事公办：“分内之事，不劳元齐殿下操心。”

　　郭清晏目的达到，也不能太欺负人：“孤给你份手谕，允你便宜行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