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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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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暮色渐浓。
谢妖妖悠哉悠哉地倚在高高的树杈上。
任丫头荷叶院前院后地叫唤,她自顾在那里偷笑。
猛地一仰头,荷叶终于发现了躲在树杈上偷乐的自家小姐。
她跺了下脚,“小姐,您还有心思在那里乐呢,奴婢方才听前院的玉坠说,老爷和夫人今晚要过来找您。”
“找我?”
盛妖妖一个激灵,噌地从树上滑下来,她抓住荷叶的胳膊,小声问:“可知所为何事?”
荷叶眉头紧紧蹙着,“听闻是,听闻是……”
她说不出口。
盛妖妖脸色泛白,“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别人榻上?”
户部尚书那老贼觊觎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
每回到府里来做客,那眼神就跟偷腥的猫儿遇见了鱼。
怎么也挪不开眼。
荷叶抿唇不语。
盛妖妖闭了下眼,心事重重地走进屋内。
姿态懒散地靠坐到榻上。
荷叶叹了口气,走出门去,不多会儿取了饭食回来,一一摆放到桌上。
“小姐,先用饭吧。”
无论好事坏事,这人总得要吃饭的。
吃了饭,才好活下去。
盛妖妖神色莫名地走到桌前。
一碗汤,一碗米饭,几碟菜。
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将汤喝光。
喝完,把空碗一推,“饱了。”
“您,您怎么吃这么少?”
“没胃口。”
荷叶嗫嚅着,“兴许,兴许奴婢听错了……”
盛妖妖轻嗤了声,“错不错的,我那渣爹打算卖女求荣这事儿,是板上钉钉了。在他眼里,从来没拿我当女儿。他瞧不上我娘的妓子身份,却用她的身体换取前程,嫌弃我娘生了我之后身材走形,对我很是不待见。六个月时,我娘去世,他直接将我扔进了水缸里,打算溺死我。可惜我命大,在水里浮浮沉沉一宿,竟然没死。”
“他隔天早上瞧见我没死,转手又把我扔进了马棚里,以为我会死在马匹的踩踏之下。可惜我命太硬了,在马棚里也能活下来。下人们这个接济口吃的,那个给件破衣裳穿,稀里糊涂长到六岁。我爹有次经过马棚,看到刚洗过脸的我,愣了愣神,这才记起自己除了盛婕玉之外,还有个女儿。”
“我到六岁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说我命贱,像个妖孽一样活着吧,所以叫妖妖。有了名字之后,我爹也不待见我,把我打发到庄子上,眼不见心不烦。说起来,我在庄上待的日子是最快乐的。”
不用挨打不用受罚,有饭吃有衣穿。
虽生活不是多么大富大贵。
但起码是像个人一样地活着。
“十四岁被接回来学习各种礼仪,受的那些个磋磨……”
她抬手摸自己的胳膊,恨道:“他们就没把我当人看,肆意打骂。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几天,突然都不找我了,我还以为,都把我忘了呢。”
在盛府,被人遗忘才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没想到,开心之后,却是要跌入地狱。
荷叶听得眼泪汪汪的。
小姐的故事,府里的老人都清楚。
那么小的一个人,老爷怎么就狠心给扔进了水缸里?再不就是丢进马棚。
马棚是人待的地儿吗?
听府里的老人说,那会儿的小姐连猫猫狗狗都不如,身上永远是脏兮兮的。
饿急了,逮着什么吃什么。
荷叶是盛妖妖搬回来后才到她身边的。
她亲眼目睹夫人拿着鞭子抽打小姐。
小姐瘦弱的背上全是伤痕。
鲜红鲜红的。
刺目惊心。
大小姐看见了也不劝,不仅不劝,偶尔还会对着小姐伤痕遍布的身体踹上一脚。
说什么“娼妓生出来的,必定是贱种一个”。
可小姐瘦瘦弱弱的。
待人极其和善。
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哪里卑贱了?
主仆两个说着说着,靠在一起哭将起来。
只流眼泪,不出声。
活着,太难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盛绝和夫人兀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进来后,盛夫人抬手在自己眼前扇了扇,一脸嫌恶的表情,仿佛自己来了多么肮脏的地方。
见盛妖妖坐在桌前不动。盛绝眼神扫了眼桌上的空碗,冷声问道:“汤喝了?”
进来竟然没发脾气,先问喝没喝汤。
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盛妖妖满腹狐疑,起身,垂首立在桌前:“妖妖见过父亲、母亲,汤已经喝了。”
态度还算恭敬。
盛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盛绝坐到桌前,“按理应该将你叫到前厅去的。可这是喜事,我和你母亲便特意赶了过来。户部侍郎林大人对你赞赏有加,明日会接你到他的别院,三日后我会派人去接你。在林大人处,你要尽心侍候,万不可出现闪失。”
盛妖妖抬起头来,清秀的脸上,泪痕斑驳,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盛绝:“父亲注定还是要把我卖了吗?”
“卖?”盛绝脸色沉下来,“叫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不许多话。”
“父亲,那林大人可是比您都要年长,您就忍心把如花似玉的我送到他的榻上?”盛妖妖语气里充满哀求,“父亲,您可以帮我选个好人家,我嫁过去,是一样的。为何要如此作践我?”
哪个好人家会将亲生女儿卖来卖去的?
掂量着嫁个好人家,多要些礼金,不是一样吗?
盛夫人听得不耐烦,“为人子女,要听长辈的话。你怎么能如此说你的父亲?能侍候林大人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不识抬举。”
卖一家,礼金毕竟是有限的。
一直卖,便一直有钱进账。
还可以得到官场上的诸多助力。
妖妖生母在世时,盛绝可是尝到了此中甜头。
怎可能轻易放弃?
盛妖妖咬牙,“我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盛夫人撇嘴,“你今晚喝的汤里,掺了一份称作‘思念’的毒药,每七日必须喝一次解药,否则便会承受蚀骨之痛后死亡。”
毒,药!
盛妖妖震惊地瞪大眼睛。
看看盛夫人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再瞧眼父亲一副了然的样子。
她心底寒凉一片。
够狠。
为了逼自己就范。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站在角落里的荷叶则吓白了脸色。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老爷夫人竟会有此等蛇蝎心肠。
那可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啊。
他们怎么舍得?
怎么能狠下心来?
盛妖妖静静站在那里。
眼神空洞无神。
她自生下来便不受待见。
原以为长大便好了。
可以择一夫婿。
和和美美过自己的日子。
谁料,是更悲惨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
母亲是妓子,自己就非得是妓子吗?
想必六岁那年,父亲看见自己时,便埋下了卖女求荣的念头。
否则也不会在十四岁时将她接回府,请人教她各种技艺。
为的,不过是在这个时候,能卖上个好价钱吧。
这次是林大人的床榻,下次呢?
又会是哪家色鬼?
难道她挣不脱了吗?
除了死,就只能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盛绝以为她不言声是屈服了,便放软了声音道:“你是我的女儿,我自是心疼你的。怎会害你?实在是林大人太喜欢你,我也是没法子……”
他正喋喋不休,盛妖妖却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来,轻轻放到桌上。
她眸色淡淡地看向盛绝,“父亲,我是摄政王胥熠喜欢的女人,你不能将我送到林府。”
盛绝吃惊,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盛妖妖慢慢说道:“这是胥熠的玉佩,他说以后会来接我。”
盛夫人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表情难以置信地走近,执起那枚玉佩,“你说这是摄政王的玉佩?”她神色鄙夷地看向妖妖,“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识得摄政王吗?那么尊贵的人,你有机会见到吗?”
她转向盛绝:“老爷,你别听她信口开何。她成天宅在偏院,哪有机会见到王爷?”
应是为了不去林府现找的借口吧?
盛绝自夫人手里接过玉佩,翻来覆去瞧了几眼,“这东西没有任何标记,如何知晓是不是摄政王的?”
盛妖妖却是不慌,她嘴唇轻抿,“父亲若是不信,去王府问问便知。”
“你以为王府是咱们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盛夫人恼羞成怒,“你别找些下三滥的借口。”
盛妖妖静静看着盛夫人的嘴脸,“我把事实告诉你们,你们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但若万一是真的,你们将摄政王喜欢的女子送到了别人的床榻之上……”
她慢吞吞道:“摄政王发起脾气来,你们可能承受?”
盛绝眼神变了下。
摄政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谁人见了他不心惊胆寒?
那些朝中重臣,哪个见了他不是唯唯诺诺的?
若妖妖真是他喜欢的女子?
盛绝身子一抖,止住那可怕的想象。
他贪财,但惜命。
盛夫人眼见临门一脚了,忙走到盛绝身侧,小声劝道:“老爷,这分明是她现找的借口,老爷千万不要被她给蒙蔽了。摄政王杀伐果断的人,见过的女子不说成千也有上万,怎会被她这种不入流的货色给迷了眼?这玉佩定是她捡来的。老爷不要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