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故》盐兔

23、祸福总相倚（陆）

　　最终凌善是何时离开的，秦流已然有些记不得，只记得那人冷笑一声便失了踪影，他也懒得去深究那人究竟去了何处。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查出那人的来历。
　　沉吟片刻，他折身向北边而去，那边才是真正的秦府。

　　那么，此时的凌善究竟在何处呢？
　　答曰：在妖界。
　　是的，妖界。
　　她本是远古凶兽所化，与仙界相比，他们更喜妖界，她凌善——本体为饕餮，（注一）与穷奇（注二）、浑沌（注三）、梼杌（注四），并称远古四大凶兽。
　　“饕餮贪于饮食、冒于货贿，穷奇毁信恶忠、崇饰恶言，浑沌掩义隐贼、好行凶慝，梼杌顽固不逊、难以教化。”这便是后世之人予以之评论。
　　然，自人界创始之时，她便离开了妖界，长年居住于山林间，饕餮喜食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她在人界自是如鱼得水，已甚少回妖界，此次回来，自然是有其目的的。

　　她挂着得意的笑，大步迈进了似在商议着大事的万妖殿，对于自己打断了众妖的商谈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有那么几分沾沾自喜，将一众妖对自己报以的怒目一一无视，她笑的甚为张狂跋扈，并带着一丝看弱辈的蔑视。
　　一直安静坐在首位的女子此刻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带着慵懒，却是威慑十足，也不见她说什么，只微微换了只手支着下巴，下面原先还有些骚乱的妖众顷刻间停了下来。她淡漠的眼漫不经心的扫过凌善，过了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冷如冰：“饕餮，我想，我需要一个理由。”
　　凌善浑身一僵，面对威仪万千的现任妖王，即便是甚为四大凶兽的她也不由得心头一震，屈服于本能的，诚服在其威仪之下。
　　她慢慢敛了笑，缓步向前走去，双眼虽依旧能够傲然的直视着妖王，出口的话语中却已然难得的带上了些许的恭敬：“陛下，此事诚非吾所愿，然吾不得不为也。”此话话音尚未落下，殿下便有妖发出嗤笑之声，她却权当充耳不闻，面不改色的继续正视着殿上的妖王：“方才，巧遇了一人。”她刻意加重了“人”这个字，以彰显其重点，却又不再继续往下说下去，刻意的停顿。

　　妖王懒懒的看着她，心知这饕餮自以前起就这般德行，非要吊足了她人的胃口方才肯继续往下说，只是她更清楚这饕餮此番前来断然不会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铩羽而归，是以她很是安稳，始终好整以暇的支着下巴懒懒的等待着她接下去的话。
　　凌善等了半晌，却愣是连个回应也得不到，心知此回比试耐力又是自己输了个一败涂地，不由暗暗咬牙，愤愤地斜着眼睛扫向众妖。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分明是在说：碍事的小辈们快快滚开！
　　这一眼，再度让安静的万妖殿骚动起来。
　　妖王依旧什么都没说，这次连表情都没变，那双沉寂又透出慵懒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凌善，眼中透出一抹深思，良久，终于挥了挥手，示意妖众暂时先离开。
　　妖王既发了话，妖众焉有不从？顷刻间，宏大的万妖殿空荡荡的只剩她二妖。
　　妖王自认还是了解饕餮的，以她嗜食又贪婪的性格，若是没有大事，她是万万舍不得离开那地方的。

　　凌善见殿内只剩她二妖，内心一阵痛快。
　　“殿下……”她身子不自觉的往前倾了倾，想说什么，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盯视上对方白皙的颈子，脑中有个声音在说“咬下去，咬下去！堂堂妖王的精血定然鲜美……”
　　“饕餮。”冷不防的，一道冰冷的声音钻进她的耳，将她的神志惊醒，她回头，却正好对上漆黑森然的眼，不由一抖，连忙将身子拉直，再不敢放任自己的视线盯于其上。她垂下眼帘，也不敢再故作神秘，难得直白的道：“我在人界，遇到了上任天帝。”
　　“哦？”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现任妖王不知何时已然倚靠了在一侧的软榻上，平时自有美人主动为她捏揉舒展，不过此时殿内无人，她也不甚在意，习惯性的伸手转动着左手拇指上带着的翠绿色玉扳指，这个动作是自很久以前便养成的，每回她内心有了计较，便会做出这般动作。
　　凌善垂着头，默默的看着那妖王的动作，心神也开始有些飘到了那扳指上。据闻这玉扳指据说自妖王出世之时便带在了身边，也无人得知是从何而来，当然，也无人敢询问。
　　凌善定定的瞧着那玉扳指，越瞧越觉得惊异，那玉里的纹路竟好似活的，隐隐的便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仿佛……仿佛有什么生灵被封印在其中一般！
　　她不由惊讶的抬头看向她早已看了数百年之久的妖王，蓦然对上她墨色的眸，一股凉意浮起，她慌忙垂下眼，再度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妖王……
　　她内心一抖，再不敢往下想去。

　　“原来天帝竟躲在人界呐。”良久，凌善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方听到那独特的冰凉沉冷的声音，缓缓响彻殿堂。
　　她连连点头，再不敢吭声。
　　妖王也不以为意，视线定定的盯着光亮的黑色地面，沉吟片刻，道：“罢，与我妖界无关。不用理会。”
　　凌善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点了点头。
　　妖王依旧垂着眼，明明没有看向她，却仿佛看到了她的动作一般，再度扬声：“如此看来，你应当不止就见着了那上任天帝而已罢。”
　　凌善心头一颤，却不曾抬头，只诺诺应是。
　　“呵呵，这倒有趣了。”低着头的凌善并没有注意到妖王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等了良久，脚下已然有些站不住了，倒不是身体上的虚，而是内心的“虚”。
　　所幸，妖王似乎也没有让她久留的意图，偏头思索了一会儿，便长袖一挥，准了她的离去。
　　她狠狠松了口气，准备回人界后定要好好的吃几个人，补补元气。

　　转身离去的她没有注意她身后微不可查的淡淡光芒在殿门前若隐若现，也没有察觉软榻上闭目歇息的人脸上明显的笑意。
　　凌善，自以为万般聪明，道行高深，却不想有人比她更高一丈！

作者有话说

　　【注一】饕餮：[tao tie]传说轩辕黄帝大战蚩尤，蚩尤被斩，其首落地化为饕餮。《山海经•北山经》有云：“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根据晋代郭璞对《山海经》的注解，这里说的狍鸮即是指饕餮。《神异经•西荒经》中有云：“饕餮，兽名，身如牛，人 面，目在腋下，食人。”
因富贪欲故后世喻贪婪之人为“饕餮”。《左传•文公十八年》有云：“缙云氏有不才子，贪於饮食，冒於货贿，天下谓之饕餮。”
【注二】穷奇：《山海经•北山经》有云：“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另外一种说法说穷奇是神名，《淮南子•墬形 训》：”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高诱注曰：“穷奇，天神也。在北方道，足乘两龙，其形如虎也。”在天之痕中，仙山岛上全身火红，状如牛的怪兽就是穷奇 （身上有五色石南叶哦）。
后来“穷奇”用来比喻背信弃义之人，《左传•文公十八年》有云：“少昊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
【注三】浑沌：较为原始的浑沌形象出自《山海经•西次三经》，“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江读作鸿）也。”
还有一种说法，浑沌是驩兜死后的怨气所化。这也与四大凶兽来历一致：穷奇是共工死后的怨气所化，梼杌是鲧死后的怨气所化，饕餮是三苗死后的怨气所化。
【注四】梼杌：[tao wu]《神异经•西荒经》中有云：“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两尺，人面虎足，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名梼杌。”另有一说是神名，《国语•周语上》：“商之兴也，梼杌次於丕山。”另外有一本战国时的书名叫《梼杌》是专门记载楚史的史书。
后来“梼杌”被用来比喻顽固不化态度凶恶之人。之人，《左传•文公十八年》有云：“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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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完毕，欢迎补充。另注明，本文中，以上四大凶兽原型大致会按照其上而来，但性格什么的，基本杜撰……呃咳咳……如有差错，切勿太过认真……掩面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