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人如玉》十三间楼

31、枕冷簟凉

　　薄纱厨，轻羽扇。
　　枕冷簟凉深院。
　　此时情绪此时天。
　　无事小神仙。

　　叫的膳食送到了，许攸打开看，是松萝要的荔枝膏和沙糖冰雪冷元子，还有她点的梅子姜和越梅，一并用梅红匣子装着。

　　暮色渐晚，时有微风。

　　“少主，你已经在凉席上躺了大半天了，我们起来活动活动。”
　　“我不想动，”许攸翻了个身，要去捞桌沿的烧仙草喝。

　　“不许再喝了，已经是第三碗了，你睡前还要再喝一碗，已经超标了！”
　　许攸还没碰到碗沿，便被松萝移走。

　　“走，起来，我们去荡秋千。”
　　小孩子总是闲不住的。

　　于是许攸被拖到院中看松萝荡秋千，她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打扇看书。

　　她不畏寒，但苦夏。
　　天气炎热，许攸恨不得每日在冰水里泡着，可是她又沾不得冰。
　　只能寄情与书本，心静自然凉。

　　时常躺在凉席上，自己打扇看书，一个下午便过去了。
　　若不是现下太阳落了，晚间风凉，许攸绝不会出门。
　　幸而她这处院落景色好，回廊曲折，草木幽深，待久了也并不觉得乏味。

　　“我以为，到上京来会有多惊心动魄，可是我们几乎每日都在吃喝玩乐。”松萝坐在秋千上，回忆自己来上京的每一日，竟都是在不务正业。
　　“这样不好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样的日子可不常有。”她翻页，一簇槐花恰好落到书本的夹缝中。

　　“又或者，你闲不住，想要去读书，我也是允的。”
　　兄妹俩启蒙早，自家里也有私塾，每年就那么几个月会去山上住，那时候便是最轻松的，没有课业。

　　“你同你父母怎么说的？只是来上京游历一年，开开眼界，还能学到新的东西。课业并不会落下。”
　　“我看松青倒是偶尔会翻翻书，你呢，房间里尽是些戏文话本。”
　　许攸很少管他们的课业，只偶尔提点两句，多了她未必肯听。

　　束好的青丝因下午一直躺着，此刻有些松散，她也懒得管，任由几缕垂下，随风而动。
　　“而且只是你在玩儿，我还要上课的。”

　　“可是少主来了这小半年，也没见很多人，这样整日宅着真的好吗？”
　　“不见无利之人，不做无为之事，”许攸答，“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怎么能花费在没有用的人事上。”
　　这便是许攸奉行的准则。

　　松萝点头表示了解，可是，“可是宋典签仿佛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少主不也经常见他吗？”
　　她们来上京之后，少主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他。

　　那是他来找我的，许攸暗道，“他么，他不同。”
　　“如何不同？”
　　松萝以为是他对少主的计划有很大用处，虽然许攸一直没说她要做什么，但是她有预感，少主绝对是要做大事。

　　“他比较赏心悦目。”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松萝：……所以每次他来少主你拦都不拦是吗？

　　“而且，你和念白都拦不住他。”
　　索性由着他去，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真想同她做朋友的。

　　“没想到子攸私下是这样评价我的，真是令人惊喜。”
　　对于宋知声的神出鬼没，许攸已然习惯了，只要不是半夜或拂晓突然出现扰人清梦，她都能泰然处之。
　　一开始是不想让小皇帝起疑，后来竟渐渐习惯了。

　　“宋知声，我记得今日不是你休沐。”五日前才来过，今日又来。
　　“的确，我来是有差事的，你收拾一下，准备跟陛下一同去避暑。”
　　摇着扇子的许攸停下手，突然觉得面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我病了，去不了。”
　　说完撇下扇子，气若游丝，面色郁郁，仿佛真病得不轻。
　　随行都是受宠的皇室宗亲还有一些品级高的官眷，她去凑什么热闹。
　　在这小院待着多舒服。

　　不过她也知道，宋知声这样说，也就是小皇帝的意思。
　　躲不掉的。

　　宋知声还未走，小皇帝的人就来了，还送过来几套宫装。
　　许攸知道自己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你还说没有小字？”
　　宋知声斜倚在凉亭前的漆红圆柱上，笑得莫名。

　　“未宁”两字缓缓从他唇边划出，这样子格外轻浮，活脱脱一个浪荡子。
　　“这不是我的小字，是先帝拟的封号。”
　　许攸淡然解释。

　　原本她是要被封为未宁郡主，被送往北疆的。
　　她拒绝了。

　　宋知声看她神色，似乎是很不喜欢未宁二字，便也不再提。
　　“陛下想为你择婿，你可知道？”其实这个话题许攸也未必想听，但他还是要知道她的态度。
　　“嗯，世子可以不娶亲，但未宁郡主要嫁人。”许攸很平静地接受了。

　　“你想嫁人？”
　　“的确需要有一位合适的夫婿。”好托付后事。
　　“我知道了。”

　　宫里送来的衣服她并没有穿，太过华丽繁复，只是皇帝的一个态度，她知道就行。
　　她托月娘置办了几身。

　　前些年盛行绣花，花样繁多，其中以苏绣最受欢迎，身份越是高贵，衣身上的绣花便越是多而精巧。

　　如今不再推崇大面积的绣花，又厚重，又张扬，色彩搭配不好会显得轻浮。倒是流行一些织金暗纹，既含蓄，又不落俗套，不同的布光泽不同，纹样不同，即便同中颜色不同纹样效果也很不一样。

　　许攸年少时也爱研究这些，毕竟女儿家都爱美，侯府只有她一个小姑娘，明肃帝的赏赐也多，钗环衣饰，幼时在上京的那些年，都是不缺的。

　　如今自己不能穿，就给松萝捯饬，衣裳配饰，发髻头饰，都出自许攸之手。
　　但给人梳头和自己梳头还是有所不同的，于是又托月娘找了个在宫中待过的侍女，手艺很好。

　　其实小皇帝在避暑的地方也备了伺候的人，不过她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近身。
　　她能容忍别人在她住处监视，但是衣着饮食是不想经他人之手的，并不是出于对自身安危的考虑，只是她自己抗拒。

　　“你不去？”
　　“嗯。”他只是来送行的。

　　原本是一桩好事，不用时刻见着他了，许攸却高兴不起来，大概是，天太热了。
　　“留在京中处理一桩事。”他解释。

　　“之后呢？”
　　刚问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宋知声做什么，她为何要关心？

　　“子攸很想我去？”
　　“当我没问。”

作者有话说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周邦彦《鹤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