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哲衷荒诞

27、第 27 章

　　在卧室门口，赵悉捷就看到能思见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大到衣柜抽屉，小至盒子信封，一切可以藏东西的都给他翻了个遍。

　　看到那人像是着魔了一样，赵悉捷有点好奇道：“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话音刚落，能思见就忽然停了下来。赵悉捷伸直了脖子瞄了眼，发现对方手中正捧着一个硬币大小的徽章。

　　“这不是我们学校一百周年的纪念徽章吗？你怎么会买这种玩……”

　　赵悉捷刚想走过去，就被冲向门口的能思见差点撞到在地上。能思见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就跑出了屋子。

　　“那好，就约好在校门口出发！”

　　能思见哭得喘不过气，手中握紧着徽章，脑中不停播放着高中时自己曾经对简异说的话。

　　对不起。

　　不是能思见忘了，而是他从来都不敢相信对方会一直记着这个承诺。

　　环游世界。

　　多么让人向往的浪漫，抛开一切包袱，和这辈子最信任的人游历各地，享受生活。这人生不得不来一次的任性，是大多数人都梦寐以求的。但同时也是幼稚的。

　　长大后的能思见再也没有幻想过这么奢侈的童话，他回归了生活，回归了作为人的习惯。他最终也选择了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人生。当初那么义愤填膺地不屑于做个普通人，那些所谓的坚持与追求，到最后统统都变成了笑话。

　　那100周年的校徽是他们相约环游世界的“通行证”，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一开始能思见把他当作宝贝一样，把他藏在自己的枕头下。

　　高考后，能思见手里拿着徽章，却到处都找不到简异。在家附近，在学校门口，在网上，哪里都找不到。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他以为简异早就忘记了当初那个承诺。

　　放枕头下的徽章逐渐被遗忘，后来它被塞进了抽屉，又或者被扔到了杂物柜里。最初整天挂在嘴边的约定，慢慢变成了能思见藏在心里的遗憾，后来对着一众亲朋好友奚落着自己年少轻狂时的异想天开，又化作了自己茶余饭后的笑话。

　　能思见以为一切都是对方信口开河，什么环游世界，什么通行徽章都只是开玩笑。他害怕自己自作多情，他没想过原来对方说的都是真。

　　高中做的游戏，环游世界的约定，校门口出发，他什么都记着，而我却不相信他还记着。

　　能思见也不知道自己在校门口已经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这场雨一直没停。他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双臂中。和昨天简异一样，坐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一个姿势。

　　这时一辆车驶过，停在了马路边。能思见缓缓抬起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车型和车牌号码。能思见按捺着哽咽，捏紧拳头就站了起来。

　　“我带过来了，我们的通行证！”生怕对方看不到，能思见举高手中的徽章大喊，“是你给我买的，我们一人一个！你忘了吗！”

　　烟雨朦胧，车尾灯一直亮着，那个开车的人却没从车里走出来。

　　“自从一年前你从上海回来开始，你一直都在校门口等着我对吧！”

　　空气安静得可怕。

　　“对不起……”

　　能思见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傻站在雨中却等不到那个人跟自己说一句话。

　　能思见难受地啜泣，猛地擦去脸上的眼泪，握着徽章跑了过去。

　　“我一直都没忘记！还有那晚在酒店是你跟我……我都知道！”双手按着车窗，能思见对着驾驶席上的简异喊道，“我只是在害怕……我怕你忘了……我又怕你说的环游世界只是在开玩笑！”

　　简异仍旧目视路前方，看也没看一眼能思见。

　　“我骗你的！我其实是假结婚！简异！”

　　能思见急了，死命地扣着把手，似乎想把车门拉开。

　　“我还有机会吗？”

　　用力一拉，没想到对方也从里面向外推，能思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以为对方终于肯理会自己，他刚笑着仰起头，却发现简异一手就抢走他手上的徽章，狠狠往马路上扔了出去。

　　简异手一挥，能思见下意识跟着向那方向望去，马路上车来车往，只听见有硬物掉落进下水道的声音，等能思见跑到附近，徽章早就随着水流不知所踪。

　　能思见回过头，发现简异已经回到车里，门一关，车就一溜烟开走了。

　　“简异！”

　　能思见马上追过去，但车越开越快，根本追不上。狂风暴雨中，能思见死命盯着那车尾灯，不停往前跑。直至车完全消失，追不到的能思见才跪坐在地上，呆呆远眺着路的尽头。

　　“不要走……”

　　虚弱的叫喊飘散在这场大雨中，回声荡漾，能思见孤零零在马路上，不停喊着简异的名字。

　　能思见醒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痕。

　　“你可终于醒了！”

　　能思见抬起眼，就看到门口的张慕晴担心又着急的模样。

　　“小晴……咳咳。”

　　“行了你别说话，躺好！”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叫赵悉捷的人送你回来的。你在大马路上晕倒，还淋了一身雨，不就发烧了！”

　　难怪脑袋又晕又沉，能思见双手撑着床想起来，却还是倒了回去。

　　张慕晴叹了口气，坐在能思见床边道：“你还是别逞强了，好好躺着吧！”

　　“抱歉……这段时间是你在照顾我吧？咳咳……”

　　“这不废话吗？除了我还有谁！”

　　“谢谢你……”

　　“……我不是你老婆嘛，有什么谢不谢的。”

　　能思见笑了笑，只感到心底无比暖。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有个人在身边也挺好的？”张慕晴扭扭捏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我一直讨厌什么结婚啊恋爱啊，总感觉跟人相处麻烦又费时间。”

　　“我懂我懂。”能思见躺了回去，整个脑袋都埋在枕头里，“在家里也要讨好人……还不如自己一个呆着舒服。”

　　张慕晴接话：“但现在我发现有个伴也挺好的。”

　　能思见抬起眼，发现张慕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不定迟点生个孩子什么的……也会觉得不错。”发现能思见正看着自己，张慕晴脸就红了，马上又道，“看、看我干什么！我先出去了！”

　　笑嘻嘻地目送着张慕晴离开，等对方完全消失，能思见才慢慢收起了笑容。

　　有个伴确实很不错啊，开心时能跟他分享，伤心时向他倾诉，生病有人照顾，落难有人依靠。有谁会喜欢孤零零一个人呢？

　　脑海中浮现出简异的模样。

　　读书时父母管得严，不让谈恋爱，年轻的能思见总是下意识觉得“恋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嚷嚷着自己是不婚族，但却无比害怕这辈子真就孤独一个人。

　　能思见承认自己是个害怕孤独的胆小鬼，他早就受够了被忽略，被遗忘的滋味。他渴望得到关注，希望被人重视。后来他学会了用夸张的反应来赢取注视，又学会了对别人恰当好处的夸赞，这些都能让自己被喜欢，被需要。他就是这样渐渐学会了如何讨好他人。

　　长大后能思见才得知，无论再怎么不甘于平凡，只要走出校园来到社会，自己终究就是个普通人。

　　思想成熟后，能思见也不再害怕被忽略，但习惯讨好人的个性已经养成，再也无法改变。不过社会也有潜规则，你要学会生存也必须懂得怎么阿谀奉承，怎么见风使舵。所以能思见也没后悔自己变成了喜欢戴面具只说好话的人，毕竟他无法像简异那么洒脱，能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害怕独自忍受寂寞的侵袭。

　　能思见享受做一个好人，只要得到大家留意夸赞甚至是喜欢，他不介意一直戴着好人的面具。

　　但只有在简异面前，能思见才能做自己。带着一点点任性和随心所欲，人只有在安全感充足的情况下才敢完全暴露自己。

　　这几天能思见都在家里休养，没出去。在家里无所事事，能思见就想到了那天赵悉捷说的游戏。他拿起手机凭记忆去搜索，在商城果然找到了，一打开排行榜，游戏已经位居近期新游戏榜下载量第一。

　　游戏原来叫lonely bear，直译就是孤独的熊。玩家能操控一只白色的熊，在森林湖泊等地方到处探险寻宝。和一般的手游不一样，这游戏收集道具的方式是通过扫描现实世界的物品来获得。

　　外形不同的东西，能扫出千奇百怪的宝物。

　　能思见打开照相机，对准自己旁边的感冒药扫了扫。果然屏幕弹出了信息：恭喜玩家获得新道具“魂牵梦萦的特效药”。

　　能思见下床，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遍。拿起各种东西扫了又扫，但成功获取道具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而且这似乎有一定的限制，刚才扫的感冒药拿到了道具，但能思见再扫一次时，却再也没显示获得新道具的信息。

　　无论玩法还是操作，果然和高中时简异在网吧做的那个游戏一模一样。熟悉感让能思见无比暖心，像是一下子又回去了读书时候，除了读书玩乐，再也没有别的烦心事。

　　能思见玩了大半天，越玩越上瘾，他虽然已经通了几个小关卡，却总卡在了序章里，想要继续，就必须要获得终极徽章。但无论怎么扫，都扫不出这玩意。

　　尽管有点泄气，但能思见却没放弃，当他正想在网上搜索相关攻略的时候，手机忽然就收到赵悉捷发来的信息。

　　【你还记得我前几天给你看的游戏吗？】

　　赵悉捷的问题非常奇怪，能思见回了之后对方又继续道：【你知道这个游戏是谁做的吗？】

　　虽然也猜得到大概，但能思见还在装傻故意问道：【谁？】

　　【主程序和理念是简异负责的，他是项目开发第一人！老总都不知道在干什么！竟然让他和其他公司合作做游戏！】

　　赵悉捷似乎很生气，叨叨絮絮跟能思见抱怨了大半个钟头，能思见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干脆让对方发泄够了再算。

　　【你知道那家伙不肯回公司吗？我前天复他的职，你知道他怎么说吗？这都算了，妈的他还竟敢挂我电话！】

　　面对赵悉捷一连串的信息轰炸，能思见也没多说什么，倒是不自觉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才看到对方给自己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我明天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