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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章 ...

  •   前几天刚下过雨,地上的土还是湿润的,晚春的夜格外凉薄。他躺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握了几下拳头,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骨头似的。
      他从小在农村长大,爬树,掏鸟窝,逮刺猬兔子无一不做。夏天热得满头大汗,收完谷子,几个小伙子脱了衣服去小河湾里游几圈。
      现在,怎么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摔倒了爬不起来了。
      夜空沉寂得厉害,一丝狗吠声也没有。
      没由来的,许故知感到心悸,他再次尝试,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调,他努力了半天,除了无力还有疼。
      他妈的。
      他咧咧嘴,倒吸一口冷气,喊道:“来人!来人啊!”
      几声开门声格外清晰。
      很快几个婆子套了个外衣就携灯赶了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惊呼一声,看清了是许故知,一群人连忙七手八脚将人扶回屋。
      “夫人这是怎么了。”
      “是啊,是啊,要不要请张大夫来看看。”
      “你去东角把张大夫请过来。”一个为首的年轻婆子吩咐道。
      “我没事,回屋。”许故知被两个婆子架着,被扶回屋里,坐在床上。一个婆子点了灯。
      很快整个宅子灯火通明。许故知终究还是拗不过那些人,张大夫匆匆来把了脉,许故知又喝了一碗苦到最后还是苦的煎药。
      到半夜,一切才尘埃落定。
      许故知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既懊悔又恐慌,说起来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他孑然一身,也不曾求取什么。
      被子里的温暖安抚了他的颤栗。
      他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一个熟悉的男人就跪坐在案几上执笔写着什么。
      许故知马上把眼睛闭上了。还好君临是侧对着他的,不会看见他刚刚的举动。
      他轻轻的吸气呼气,生怕呼吸大一点就打破了沙沙的落笔声。
      “醒了。”君临头也不抬,问得很随意,就像彼此寒暄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样。
      呼吸声一时间一滞,心跳砰砰作响,许故知扶着床柱,慢慢起身,一句不吭。
      “咔嚓——”君临手里的竹笔断了,他毫不在意地扔在一边,又重新拿了一只出来,漫不经心的蘸上墨,继续书写。
      许故知眼睛往旁边一斜,案几上已经有好几个折断的竹笔。他将头一缩,动了动脚,以他现在软趴趴的状态,靠自己走出这个门都难。
      “陛下。”许故知轻轻唤了一声,因为心虚,声音没什么力度。
      君临身子微微侧过来,黑色的瞳孔凉凉得看着他。
      许故知肩膀耸起,凌乱的衣领遇到冷风,颤动了几下,他一瞬间不敢说话了。
      “什么事。”一滴墨水掉在纸上,整张纸算是废了。
      “我错了。”他脑子空落落的,只有干巴巴这三个字。
      “你没错。是孤疏忽了。”君临看着他,幽幽吐了口气,神色柔和了很多。
      “咔嚓。”又拦腰截断了一根竹笔。
      许故知心里一抖。
      君临不在意地扔了断笔,起身走过来。许故知想往后退,但是没地方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君临一步一步走近他。
      在男人坐在他床边的,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时,他攥紧了被子。
      君临无视了他的小动作,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放松点。”君临淡淡道。
      突然想到以前开车的时候,男人隐忍的催促。
      “哦。”他松开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之前还想白嫖一下男人的美色。
      许故知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估计这个遗愿没戏了。
      “无碍,还需静养几天。”君临收回手,“昨晚你想去哪儿。”
      能给一个男人做出怀孕的诊断,许故知对君临的医术就没什么信任。对君临诊断不出他如今全身无力也没什么意外。
      可能这个时候的医术还没发展吧。
      不治比乱治好。
      “陛下说这里是闹市,我天天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就想扒墙头看看。”许故知有些幽怨道,昨天晚上真的有点瘆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破一样,远处几声犬吠,嗷嗷嗷几声把正在下蛋的鸡惊得扯着脖子乱飞。
      许故知面色有些尴尬,明明刚刚什么声音也没有。
      “起来用膳吧。”君临看他起得艰难,伸手将他扶起。
      许故知站起身那一刻眼前黑了一瞬,接着血红中的金星明明暗暗。他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地上,还好一双手及时扶住他。
      “去请张大夫。”君临一边吩咐,一边将他拦腰抱起,小心地放在软榻上,看他面色难看,君临沉默片刻,“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语气笃定,似乎肯定许故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咕噜噜……”许故知不好意思地笑笑,苍白的唇内抿了一下,干裂的地方有了点点水润。
      君临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复杂的心疼,或者是某种名为难过的东西。
      他请了那么多仆人,怎么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唉?”许故知看君临吩咐人准备洗漱的东西,然后亲自上手将帕子放在水里拧了几圈,力道不算轻的在他脸上完完全全擦了一遍。
      这是脸,不是桌子啊,许故知伸手想夺过帕子,被君临轻轻打了下去。
      “漱口。”
      许故知刚想拒绝,看到君临不太好的脸色,乖乖含了一口茶。
      不想做干嘛勉强自己,许故知吐槽,他又不是不能自己做,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诡异。
      怪像……自己的好大儿。
      许故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憋着笑,乐极生悲不小心把茶水咽进腹中。
      “咳咳……咳。”一阵咳嗽,许故知感觉有点恶心,最终没忍住抱着黑瓷吐了起来。
      许故知靠在木柱上缓了一会儿,拿起另一杯茶漱口。
      君临不知道从哪端来一碗黑色的药,老远苦味就飘过来。许故知干咽了一下喉咙,有些抗拒。
      没有一种东西能如此完美的诠释苦到尽头还是苦,舌头都要苦掉了。
      “陛下。”许故知接过碗,大口吞咽几下,很快就见了底,他苦着眉,问道:“这还得喝多久啊。”
      最重要的是不喝药也没事啊。算算日子,还有五个多月,他的死期就到了。
      “张嘴。”君临的手伸过来。
      许故知一个没注意,嘴里就被丢了个酸甜的蜜饯。
      “早晚两次,保守在你生产前,这些药不能断。”
      许故知心里不是滋味,大哥,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蹦出什么怀孕,生产什么的,真的很吓人。
      你这样我很慌的。
      许故知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君临就起身从外面端了一碗粥。
      其实,他一点都不饿,尽管肚子咕咕作响,他也没有吃东西的想法。
      君临平常握笔的手,执着小小的玉勺,淡黄色的粥,几颗干红枣片,其他的许故知认不出来,闻着就香。
      饭都递到嘴边了,许故知也没客气,吹了几下,一口咽了下去,满口糯香,香甜的黄米不过分软,但不嚼也可以吃。
      一口口被喂终究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许故知从君临手里拿过碗,差点没甩出去,怎么会这么烫。
      碗最后还是放在君临手里。
      “给孤看看。”君临一只手捉到许故知的手,看到上面白白净净的,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许故知不好意思地抽回手,看男人手上连个红印都没有,有些疑惑,“不烫吗?”
      “还好。”君临学着许故知那样轻轻吹了几下,“啊,张嘴。”
      看着君临一脸镇静,偏偏笨手笨脚的样子,许故知就忍不住想笑。
      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给君临留一个孩子也很不错,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总让人不放心。
      很快碗就见了底。
      “不能吃那么多,饿了,中午给你备着。”君临这话不知道是在解释给他听,还是在劝他,语气温柔地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许故知觉得还是那个有点疏离,很有压迫感的君王让他安心。
      偷偷去去河边不小心溺水的娃,回来得了风寒,父母各种嘘寒问暖,好吃的好玩的也不限制,病好第二天就被他妈拿着笤帚从北头撵到南头。此事在许故知幼小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诡计多端的大人。
      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他还是乖巧地嗯了一声。
      看他脸上回复了一些红润,君临满意地起身离开。
      许故知靠在床头,呆呆看着外面一颗枣树,蔚蓝的天空悠然飘过几片棉花云。他该从哪里告诉君临呢。
      别致的小院,雕花的嫁床,身上轻飘飘却十分暖和的锦被,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细腻的纹路,在某种角度还能看到一闪一闪的金光。
      一脚踏进地府的他实在对这些产生不了什么贪念。
      要不吃了午饭再说吧。许故知有些犹豫,把一切坦白,最好的结果就是被赶出去。
      他屏住呼吸,手轻轻落在微微起伏的腹部,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松了口气,按照君临的说法四个多月了,要是真的有孩子,怎么可能没动静。
      看来就是死亡的并发症。
      许故知在周围轻轻按了按,眉头皱起,心想,难道是肿瘤?他从床头边的柜子里拿了一根金钗,藏了起来。
      要真是癌症之类,他出来这个门就去买毒药,吃下去,少受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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