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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四 雪落 ...

  •   “恩平我跟你说啊,现在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别的事我就着你没事,这件事,你叫我别管,不可能!”

      “哎哎哎,你清醒点好不好,我俩这刚回来,你能不能先别管这些……我奉劝你赶紧先别往医务科走了,给我回来!”

      “你少吓唬我,我告诉你今天我非去不可。”

      “郝友你怎么回事啊你?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都当耳旁风是吧?”恩平勉强追上郝友的步子,一把将他拽停下来,“行,我告诉你,你以为这个胡烨是个什么省油的灯啊?上次就是尤希望帮我对付的他。结果后来齐归那事,尤希望被人打得起不来,他居然跑去火上浇油煽动情绪,说尤希望少开药……开药哪有多开少开之说的?真这么说那我倒是还怀疑之前给他开药的大夫是不是为了收提成多开了呢。就这事,还是后来急诊小晴告诉我的。她当时跟我那么一描述外貌和神态,我就知道是他跑不了了。”“就这?”

      “嗯,就这啊。”

      “就这你怕个什么劲的怕?”

      “你是不是傻?我的意思是这个人的报复心太强而且心眼极小还善于捕捉蛛丝马迹扭曲事实来诽谤人啊!鬼知道那些污蔑尤希望的媒体里有没有他找来的,我之前想和她商量这事要不要采取事后措施,但是你也清楚……齐归事件后她整个人就是‘此皆吾错,谁也抢不走’的思想状态,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点。我怀疑这人也是了解事态后吃准了她事后不会有所反击才报复的。”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郝友理了理衣领,“没事,啊,咱不怕这种卑鄙小人。他大爷的都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图谋不轨了,还有什么是这个人渣做不出来的?我告诉你,就算是为民除害这垃圾我也除定了……”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到了医务科,此时只有齐高高副主任一人值班。问清来人目的后他打个呵欠,从躺椅的毛毯里钻了出来,然后利落地半眯着眼睛给警务处打了电话:“喂,这边要调一下心外的监控,嗯,嗯。我这就把人给你们叫过去。”

      二人又拉拉扯扯去到警务处,一个瘦高个老头弓着腰走了出来,瞟了他们一眼问了具体地点调出了监控。幸运的是,过程和细节并没有因为角度问题而被遮挡,一切都昭然若揭。

      采集好证据,二人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私了,二是追究责任。

      “那肯定是追究啊!证据都拿到了。”郝友敲着自己的手,面部表情相当夸张。

      “……”

      恩平脸孔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是在同意还是反对,只抿着嘴看自己鞋子,不知道在跟自己较什么劲。

      郝友看到这样的情况,先是想伸手拉她,但手刚放出去又反悔了。他跟自己纠结片刻,一会望向头顶明晃晃的模块灯,一会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好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终于叹口气换掉了急躁的语气:“走吧,你不是怕科里出状况吗,我们先回去看看。”

      恩平有些惊讶地点点头,好像一时不知道刚刚那个愣头青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随即默不作声地和郝友一块回了科室,不知怎么好像失了往日的活力和精气神,整个人显得有点木纳。不过木纳归木纳,工作业务上是丝毫不木纳的。虽然他们才刚刚回来,按理说出过长外勤是该先休整,可现时情况特殊,谁也顾不得什么休整不休整了。王晓和聂曼现在也是见人来报到就布置任务,见到了他们便也立即给他们安排往后工作。当然,他们二人虽说资历和能力算不上差,但也算不得上佳,怎么看也就比中庸之辈好上些,所以脱离了前线大量的抢救工作以后,他们被分配到的都是略微边缘的工作,比如简单外伤处理,比如做助手。而那些本来还能上手做助理的实习生啊规培生啊,此时只能做个忙碌的打杂人。面对真正的灾难与考验,站在最前面抵挡的必须是那些足够有能力、足够有力量的人,很多时候这也是他们的使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其实恩平的提议也是很有道理的。两个人忙开了,虽说离得忒近,却连面都不一定能碰,脚打后脑勺地连轴转,谁还会一直记着这么一档子事?况且这种灾后救援最怕的就是出疫情。虽说怕也没用,几乎每个大型灾害后涉及医院里都会伤情感染疫情爆发交叉感染一条龙,但是处处小心和严防严治总还是需要的。如此,真真的是谁都没工夫了。

      于是,整整一天里,两个人除了一次给病人换药时凑巧碰到一块,其余时间谁也没见到谁。就算那唯一一次碰面里的对话也是:“把碘伏给我。”“用的时候注意少量。”如此,便没了下文。大家又忙又累,竟是连平时工作中随口的唠嗑打趣都尽数省略了。

      但要说他们真是一整天都没想起来这件事,那也是假的。尽管24小时以上连续工作实在不是人干的事,但一来他们确实比较习惯这种牲口都要罢工的工作强度,二来这件事于二人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小事——这显而易见。于是,他们分别在狼吞虎咽吃自己一天里吃唯一一顿饭时想起了这件事。

      说到底,恩平心里也不是不愿意追究责任。她又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人,甚至还带点所谓的“侠气”,对于为非作歹之徒打心眼里是厌恶的。要说是羞耻心作祟恐怕也不可能,她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内里心思细腻,但也没细腻到失了智会以为这是她自己的问题,退一万步说,真叫她不想知道的人知道了,以她的威信怕是没人敢在背后胡说八道嚼舌根。

      那是为什么不想追究呢?其实恩平没有骗郝友,她的的确确就是“怕麻烦”。此麻烦非是怕对方报复或者怕程序繁琐的麻烦,而是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时候不愿意打破现有的平静。如果她真的去追责,胡烨这种滑头定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候又有多少尚未可知的状况会发生呢?就好比尤希望一开始也只是管了可管可不管的事情,后面事态的发展在她的掌控范围内吗?明显不在。诚然,现在看来就算尤希望一开始不去管,也不能保证这孩子不会出事,那么一旦出事,那些天天盼着她走人的人对她首当其冲的一个诘问就会是:你明明知道这孩子那天情绪失控,当时就在旁边的你作为级别最高的医师为什么不闻不问不负责任?

      可恩平这件事不一样,因为她不必向谁负责——至少没有硬性责任。尤希望这事虽然怎样都不讨好,但她做事从来不会因为不讨好就不去做,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在什么类似的事情上有人告诉她最优解该怎么做,一旦涉及治病救人的,她一定还是会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恐是不会理会他人的建议。恩平虽然一直和她是最好的姐妹,平时看上去性格也相像,但她很清楚她们的不同之处——这便是最重要的一个了:她本质上是渴求平淡的,希望万事顺遂的,甚至畏缩的。

      她做不到像尤希望那样凡事抱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横闯到底,就像她不可能因为患者主动动手就去还手。平日里的同事关系里,那些怕尤希望的是真怕,“怕”她确有一半关系是因为她会做人。别看尤希望在齐归事件后好像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甚至整个人都有所变化,但实际上恩平明白,在尤希望的人生中,她就是受了再大的打击也绝不会回头。是傻子,是疯子,也是可敬的人。心性纯粹、能力卓绝,光是这两点就甩开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

      关于被骚扰这前前后后这一系列事情,恩平是越想越烦,越想越气。烦是烦的怎么处理自己心里尚未下定论,气是气的自己时运不济还优柔寡断。她有些泄气地长叹一口气,心里盘算来盘算去也不过就那么几种可能性。但是,这其中有几种是她万不愿意发生的。

      可是……可是郝友呢?

      她这么做,对不对得起自己都是她自个的事情。可是如果对不起郝友呢?

      就这样心情复杂地吃完了饭,她又立刻强迫自己把脑子放回工作。直到将近三十个小时后完成了她的现有工作,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这才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躺在休息室的躺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金属黑漆扶手上。所幸大家的休息时间都是错开的,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吵不到人。刚才她准备睡觉,才发现自己虽然劳累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感觉就是你全身都想休息,只有脑子不允许。恩平气得一跃而起,走到窗边倚着窗台,呆呆地看着窗外沉重的暮色,面上满是愁容。此时天已经完全晴了,哪怕是晚上也能看得出来——他们经历了太久坏天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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