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45、四十五 风过

　　尤希望报名后，刚出医务科的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幕：整个医院一下子混乱起来，无数新涌进来的病员、家属川流在此时显得尤为拥挤的过道，有的还能走，拄着拐杖，身上各处缠着绷带；有的根本走不了，在被飞速推行的轮床上嘶吼挣扎，或者已经失去意识，床边的家属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这种到处血淋淋而混乱不堪的景况尤希望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上一次身在此情此景之中时，她还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主治。如今的他们却也必然要像她见过的前辈们一般——甚至更加需要他们的管理和统领能力。因为就目前来看，这次的情况远比预想还要严重得多。

　　看到这一幕，哪怕是临危不惧如尤希望也忍不住呼了一口气。她咬了咬牙，立刻冲进了茫茫人海。

　　刚刚去医务科报名参加第一批救援小队，因为情况过于紧急，当天晚上就要出发，所有报名者医务科全部采取身体健康就直接通过的方式，尤希望也顺理成章地成功了。除此以外，医务科还告知她一个消息：院领导批准让她暂回心外工作。

　　很明显，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尤希望的专业在心外。在那里，她就是叱咤风云的专家领导，是病人家属眼中的“神”，是稳定军心的一剂良药；但在神外，她只能是一个资质极佳的天才学生。而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何种事情全部都要为救灾而让步的。

　　得到这个消息的尤希望理应兴奋到不行，可惜此时她神经紧绷，根本来不及有多余的情绪。当她冲进急诊找到心外前来参加会诊的那班同事时，她居然看出他们松了一口气。

　　“尤希望！”急诊主任李孙平一马当先，跟几个医护一道推着一架轮床从急诊入口跑进来，一眼看到了尤希望，“黑牌，家属还没联系上，病人老年男性，患有主动脉瘤，脑部、胸部严重外伤，钢管刺进胸部，救援时不慎拔出，被发现时已经失去意识，肋骨骨折导致气胸，车上主动脉瘤破裂导致主动脉夹层强留，腔体内具体情况不明，立刻再次抢救除室颤并安排床旁CT！这种情况不能等了，心外神外准备联合手术！”

　　“是！”尤希望应声接过轮床，带着一众人进了抢救室。

　　如果尤希望现在有心思想别的，那她就会发现哪怕是急诊科主任，除了本科大夫以外，心目中最适合、也最愿意进行急救工作的是她。并且，在他们这些极看好她的前辈眼中，她一直是心外的顶梁柱。可是她现在脑子里想的是：这么重的伤，又是主动脉夹层，槃山到平林还是很远的，他居然能挺到现在！

　　一进抢救室，就能感到这里弥漫着闻不见的硝烟。尤希望和几个医护将病人过床后安排病人监护、给氧、输血、开放静脉通路，随后一边寻找出血点一边问话：“听得见吗？喂，听得见吗？如果听得见动一动手指好吗？”

　　患者无任何反应。尤希望手持止血钳，摸索片刻，得出了一个很不好的结论：外面几个小出血点要不了命，所以里面的主动脉瘤破裂非同小可。这就更奇怪了，经过观察可知其出血为缓而多，所以才能撑到现在。可是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迅速出血，要不了多久就能收拾着埋了。尤希望相信奇迹，但是更相信是有其他什么原因置缓了他的大出血。

　　CT结果很快出来，结果更是如霹雳一般砸在众人头上：主动脉夹层破裂的位置很不理想，颅内的出血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血压掉得太厉害了。”尤希望道，“联系神外那边的时候有没有让他们派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过来？”

　　“说了，我这就再去催他们。”

　　“先推到手术室去！小陆，你看好患者监护，有任何异常及时向我汇报！”

　　“好！”

　　“尤大夫！神外大夫已经赶去离手术室最近的小会议室了！”

　　“好！是谁？”

　　“伏辰伏大夫！”

　　“……”

　　“您……您怎么了？”

　　“没事，他能来是最好。对了，估计现在张主任已经被拉走了，找他们要一个有点经验的麻醉师！”语毕，似是要立马冲出去——但是又不知怎么极少见地把腿脚往回收了收。不过下一秒，她又唰地奔了去。

　　众人此刻也没有闲心细想尤希望刚才那个滑稽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推轮床的推轮床，压皮球的压皮球，全部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的小会议室已经不是平时可以一组手术人员可以独占的学术洞天了，开门一眼望去就有四五组人分别在讨论。

　　尤希望和伏辰一眼看到了对方，急匆匆走到一块开始制定手术方案。

　　“患者基本情况都了解了吧？现在最等不了的就是这两个大出血点，一点都没有暴露。他现在血气胸，得开胸止血。按理为了减少脑供血不足导致的脑损伤应该你先开颅手术。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最好你能不能同时和我手术？虽然这样风险更大一点，但我觉得我们两个可以做到。”尤希望语速极快。

　　“情况我都了解。眼下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案，如果先开颅后开胸到最后仍然可能造成脑供血不足，我同意同时手术，如果有问题我负责。”伏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尤希望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眼里除了焦急和严肃又多了些质问的意味。

　　“时间不多了，快准备手术。”伏辰全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厉声说着就往刷手间赶。

　　尤希望无法，也赶去刷手。

　　刷手池边几乎站满了人，除了一些术前交流声，就是隆隆一片的水声和刷子与皮肤摩擦的声响。独独尤希望和伏辰半晌都没有言语，只飞快地洗、刷，甚至连动作都逐渐同步起来。

　　直到接近尾声了，尤希望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问道：“两个主刀的手术你一个人承担责任？？”

　　“尤大夫，你现在虽然被允许暂时回到心外工作，但编制仍然没有改变，你现在还是我手下的员工，我的下属。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

　　“我不同意！手术室里只看是不是主刀，你少跟我混淆概念！”尤希望正色道，一声吼吓到了刷手池边的其他人。

　　“尤希望，我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一个手术室里应该有一个主导人和一个责任人，这通常都是同一个人，但现在情况特殊！主导人可以是你，但这个责任人必须是我。”伏辰沉稳的声音传入了这里每个人的耳朵，有几个人眼神不无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

　　“没有但是。”

　　虽然在争论，但二人并没有因此放慢手上的动作，二人同时刷完了手。

　　尤希望心知他不会给自己机会反驳，终于不再言语，马上擦干手进了手术室。

　　进了手术室，尤希望倒是眼睛一亮：“小马？”

　　“是。”

　　“那就好。”

　　马文虽说年纪也不大，但好在是同一辈里老教授们比较看中的，临床经验也丰富，不比那些老师傅差多少。尤希望一路上生怕麻醉科因为人都被捞走了就随便塞给她个刚刚上手的小孩，如今看到是马文，心也放下大半。

　　“你随时看好监护。我这里可以开始了。”尤希望对马文说罢抬眼看向伏辰。

　　“我这边也可以了。”伏辰道。

　　“好，手术开始。刀。”

　　“刀。”

　　一声令下，一屋子人都活动开来。

　　切开皮肤，暴露胸骨，切开肌肉、推开组织，剪开软骨。

　　切开头皮，暴露颅骨，切开骨膜，开始钻骨，噪音四起。

　　“我这边需要暂停通气，你那边可以吗？”尤希望停手道。

　　“没问题。”伏辰双手稳稳把住颅钻道。

　　“小马，暂停通气60秒！”

　　马文暂停了给氧。

　　尤希望接过胸骨锯打开开关，嗡嗡声在手术室弥漫开来，和颅钻的声音同时鸣闹，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一根埋在深处的断骨引起了尤希望的注意。这明显是在外力作用下被折断的肋骨，此刻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卡在患者胸腔内。但不论是她的专业素养还是她的直觉都告诉她，此刻万不能轻举妄动，且需留着它。或许，正是它导致了患者出血变缓。

　　一分钟后，马文再次通气。

　　忙活半天，尤希望终于竖劈开胸骨，接过骨蜡，涂抹在断头上。

　　与此同时，伏辰拿过脑穿针进行试穿。

　　器械的嗡鸣声停止，整个手术室里除了手术的必要交流、工具递交声和监护声外静得可怕。

　　“小马，血压？”

　　“70/99。”

　　“好，继续观察。”尤希望说着将开胸器抵上病人胸口。

　　艰难地旋扭转动了一会，尤希望小心避开那根肋骨，终于成功开胸，手术野内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

　　出血点很明显还在往外渗血。而不幸中的万幸则是，也许是出于那根肋骨的原因，患者目前出血情况仍保持不变，情况还算平稳。

　　“组织剪。”尤希望接过剪子，迅速深入胸腔，迅速而仔细地裁剪着。

　　“夹子。”

　　扰乱视线的组织终于被捋开，可以看到深处有血液渗出。

　　另一边，伏辰止血后打开硬脑膜，在显微镜下一点一点地剥离浅层的脑组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倒是应了那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过用在这该是“术中一日，术外一年”。

　　不知道护士给大夫们擦了几轮汗，伏辰总算摸到了颅内出血点。最大的也不算太严重，只是位置偏了些。周围几个小的更不算什么了，而且都没碰着主干，操作起来也相对方便，除了出血量偏大可能缺氧以外，不会单纯因为外伤造成脑损伤，所以这患者还是有些幸运之处的。

　　如此看来，尤希望那边就显得比较倒霉了。好不容易把周边都处理干净，发现那烦人的破口开得那叫一个好：果不其然刚才那根断骨恰巧完完全全堵住了出血点，奇葩的角度又让它的力度发挥到了极致，这才没有让血喷薄而出快速流尽，否则早就直接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