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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雨声 ...

  •   恩平哼着歌走过住院部走廊,正要去护士站。

      今天难得早来一会,得赶紧趁着交接班前的时间多晃悠晃悠。更何况,尤希望发疯第二天了,她和郝友还没有探出太多消息,只知道她又和陈乐康对峙了什么——这次好像还和伏辰有关。看到两个人从早到晚装不认识实在太难受了。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怕她真的出事。所以,也得趁着空闲多和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二。

      歌才刚哼到这一段的一半。按恩平的经验,从走廊一端悠哉悠哉地踱到另一端是刚刚好哼完这首歌的一段。可是没办法,病人唤她。

      说来奇怪,病人如果有什么急事一般都直接按呼叫铃,很少会等着护士正好走到门口叫他。难不成是呼叫铃坏了?恩平没有多想,直到走进病房时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房号,一下子从心凉到了脚底。

      这是胡烨所在的病房。而刚刚的声音,她也反应过来,正是胡烨的声音。

      胡烨何许人也?在恩平心中那就是年度臭不要脸恬不知耻毫无底线第一名!明明已经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就偏偏要留在医院吃大锅饭吃外卖,说没点别的原因谁信?恩平第一个不信!

      可是横竖没办法,恩平眺望一眼护士站,发现居然没有人,病房里面的人又叫得急。她是个护士,还是个丝毫不肯自己的患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什么自己却一点不管的护士。当然,胡烨这厮并不一定是真的有什么事,可是万一呢?

      于是她硬着头皮进到病房里,对眼巴巴看着她的胡烨道:“什么事?”

      胡烨似乎不太满意恩平这样的开场白,带点矫情语气地道:“哎呀,没事就不能叫一下你这么美丽的护士小姐了吗?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

      “有什么事赶紧说,少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不说我走了。”

      眼看恩平就要走,胡烨赶忙连连叫唤:“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不得已地,恩平只好等他的下文。

      “恩护士,你就过来一下嘛,这光天化日的我又不能吃了你。哎哟……我是真的疼死了。”说着,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

      恩平只得上前几步,有些不耐烦地道:“哪里痛?”

      “过来……过来嘛。”胡烨一边继续作痛苦状一边小声叫唤着,仿佛真的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就……就是这里……”眼见胡烨真的就要气若游丝了,恩平又不自觉地上前了一小步。

      终于等到恩平到了合适的距离,胡烨一边眯着眼含糊不清地说着“就是这里……”一边眼疾手快地在恩平胸口摸了一把。

      一瞬间,气恼、羞耻、懊悔霸占了恩平的头脑。

      自己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还要上前?就算他出什么意外了不应该叫别人来帮忙吗?一个人能干什么?同一个地方上钩两次,恩平直想扇自己嘴巴子。

      “你他妈流氓!”恩平大叫。

      此时胡烨已经是指着自己胸口了,举着几根指头哆哆嗦嗦装模作样得很:“护士小姐怎么能说我流氓呢?我这也是为了你能更清晰地知道我是哪里不舒服啊。嘶……”

      恩平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直想吐。她感到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在体内乱窜,恨不得立刻把眼前这恶心人的玩意从病床上拽下来薅到窗台扔下去。

      但终究又不能这么做。

      眼见胡烨还在胡乱摸着胸口哼哼唧唧叫唤,恩平只撂下他转头就走。

      大清早如此闹腾一番,病房里邻床的两个病人几乎就要被吵醒了。幸好都不是重症病人或刚刚结束手术,也就是不自觉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待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大概是什么内容时,又不知道是正义心驱使还是八卦心作祟,总想要探头看看是什么一种情况,奈何清醒得太匆忙,还很难睁开眼睛,也就只好作罢,翻个身先再继续睡会。

      “哎哟恩护士啊,你不要生气嘛,我都这么难受了……不是,你作为一个护士小姐,也有义务不让我这么难受的吧?”

      恩平是差点一口血吐在病房门口。

      这算什么东西?骚扰他人被反击就毫无底线地污蔑造谣,现在看没什么严重后果就继续为非作歹??还他妈义务??

      恩平觉得自己的拳头越握越紧,但是仍然清楚没办法。就这样一路攥着拳头往护士站走,然后面无表情地像块木头一样等值班员回来。

      她虽不像尤希望那样彪悍尖利、张牙舞爪,但好歹也是个相当有个性不畏难的女性。要这样一个人因为畏惧而不去抗争,内心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为什么畏惧?因为怕会有人用异样眼光看待自己?不是。是因为怕违反医院的规章制度?也不是。因为怕病房里没有监控而拿不到有效证据所以被倒打一耙?仍然不是。

      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怕什么,但明明白白的她就是怕了。

      想起来小时候,类似的恐惧感也时时产生。那时候她才五六岁,同龄人都在愉悦地交友嬉闹时她却在每天的上学路上担忧今天是不是又要被骂“臭不要脸”、“没爹没娘”、“没人要”、“贱命”诸如此类的话。

      她的确是私生子。她的父母未婚生下了她。两个人年轻气盛,干柴烈火,又缺乏常识,发现有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未婚生子这种本就不道德的行为在当时更是大逆不道。二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实在承受不了诸多流言蜚语,加之都认为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岂能被一个小孩子随意束缚住了?于是,没有一个人想要管她。幸而她的外婆可怜她一生下来爹娘就都不要了,才将她带大。

      现在的恩平来到了醇岚市区,这里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事情,只有当年还在大学时因为自己情绪奔溃而知道她一些往事的尤希望、郝友两个挚友。可是幼年的往事就像一道带有利刃的黑影,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挥之不去。

      她就是再好强、再泼辣,也无法忘记自己在亲眼看到别的孩子获得精神和物质上的滋养时多么渴望得到父母的疼爱,无法忘记那些长辈、街坊邻居甚至老师们或面前或背后有意无意的议论和嘲讽,无法忘记同龄人有一嘴没一嘴地调侃她讥讽她……

      终于,恩平打算不再让回忆充斥着整个头脑。她刚刚缓过一点劲,值班的小周就回来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闹。”恩平顶住她靠上来的身体,“你刚刚干嘛去了?还有小赵呢?”

      “小赵她被叫走了。估计还是上回态度不佳那事没能了。我上厕所去了。怎么,这么想我们?瞧你这脸黑的,没事吧你?”

      “没事。”恩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说点什么,还是没开口。

      “哎,你家那位呢?”

      恩平听到这句话,足足傻了三秒。也不是因为平林传八卦神速,毕竟就郝友那张叭叭的嘴,什么都不算稀奇。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恩平不知为何心下一片凄楚,登时委屈得想哭。

      “没……没事吧?我我,你们……不是,恩姐你怎么了?”

      恩平努力收起及其不好看的脸色,虽然作用微乎其微。然后拿起值班记录翻开,控制着声音道:“我们没事。这边我先来接了,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行。你要是不舒服就请个假,啊。”

      恩平不再答话了。

      片刻过去,张倩倩也来了,小赵还没回来拿她放在台上的杯子。恩平看完记录,整理好一天要做的工作内容,离早查房还有一段时间,值班医生也没有来。可现在她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心思去找人询问有关尤希望的事情了,恐怕只能暂且作罢,晚些再说,只再次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考。

      想来上一次自己被这个人占便宜,还是尤希望替她“报复”了。事实上,她所以为的自己的成熟勇敢,也真的就只不过是她以为的罢了。尽管可以说尤希望替她做的事是冲动行事,小孩子脾气,可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结果就是表明,她并不完全具备保护自己、维护自己的能力。

      想来她这个“恩姐”到底也是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居然却得了这么个结论。

      反观尤希望,踏上社会的时日比她更久,但每每“磨砺”砸过去,她只会被磨得更加凌厉;“社会阅历”想要洗刷她,她就自动套起无形的雨衣,密不透风。

      也许,除了天生的性格使然,最大的原因就是出身了。尤希望家虽算不得多么大富大贵,但毕竟爹妈生意在手,又有经商头脑,无论如何小资不成问题。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这些也都是恩平所仰望的。

      但她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的不满与不幸而去妒忌他人的人。于她而言,只要相互尊重便没有什么太大的交往问题。也正是因为她确信这一点,才能和尤希望、郝友等人成为朋友,甚至现在又和郝友成为了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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