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41、四十一 和风

　　伏辰下了手术，本想直接打道回府，看看那群小崽子都在干嘛——也顺便看看尤希望怎么样了。可是半路他又忽然改了想法，往行政楼折去。

　　这段时间医院保安缺人，几个主力刚刚被安排转去了帮扶医院，留下的几个壮小伙和一帮老大哥们也任劳任怨地职连班。

　　伏辰到资料室门口的时候还是尤希望去时的那个大哥在值班。伏辰也是同样和他寒暄了两句，便直奔主题：“请问，最近——其实主要就是这一两天，有没有谁平时不怎么来的，突然来了？”

　　保安大哥先是有些奇怪，但立即明白过来对方一定是有什么公事要务——虽然没有太多接触，但伏辰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端庄严明，绝不可能想到他是有什么私事或者不受准许的行动。

　　想起凌晨来过的尤希望，虽然人家没有什么有效证件，更没有任何领导发话的消息，但是人家也说了就是来拿个病例，况且她之前也不是没来过……如此，保安大哥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有呢，也的确算有。不过她说就是来拿个病例。有问题吗？”

　　听到此话，伏辰的神情又严肃了三个度，气息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道：“他是谁？请现在立刻告诉我，这件事很重要。”

　　见伏辰这个样子，保安大哥算是彻底不敢怠慢了，如实道：“是尤希望尤大夫。她差不多今天凌晨过来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

　　“谢谢你，我知道了。这件事不怪你，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放她进去了。”伏辰交代完，淡然转身——但在保安看不见的那一面，他缓缓倒吸了一口气。

　　只能但愿她还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伏辰很清楚，以她的能力断没有无法把所需资料文献搜集到手的道理。如果没猜错，她是拍下了那些资料，今早他看到的打印好的图片就是。她选择文献的速度也是一绝，而不管她找的是什么，其中必有平林医院脑膜炎论文文献，这里面也必然附带旧版病历杜晓峰的有关亲属资料——这是平林的传统，但由于已经是太久远的研究，也就让人觉得无所谓了，不会有人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丫头把它连根挖出来。

　　至于为什么当年居然会有有关杜晓峰的研究，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场事故。秦皋被查入狱后，当时的平林医院院长也举办了一次脑膜炎相关科研，一来弘扬科学的真实性，二来为服从秦皋的行为和杜晓峰及其家属道歉，三来撇清和秦皋以及他身后部分人的关系。此为后话不提。

　　如果尤希望只是看到别的东西还好些，如果是看到了杜晓峰的家属关系，就相当于是直接告诉她这件事的大致走向，接下来发生什么就都是意料之中了。

　　于是，伏辰便如此半是激愤半是忧虑地回了神外大办公室。此时的尤希望见乖不少，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正和其他实习生一块“讨论”什么。伏辰却半点不信这表象，直接道：“尤大夫，你出来。”

　　被这冷冰冰的声音一震，满屋子的人瞬间便不明所以了，尤其是那几个实习生，自轮转到神外来好像也没有听到过伏辰这么冰冷的声音、这么严肃的神情。连尤希望都是有些懵懂地晃了晃，才跟了出去。

　　一出办公室门，尤希望就看到了伏辰那张极好看的脸上极不好看的脸色。她一边有点心虚地怀疑事情被他发现了，一边颤颤巍巍地打算开口打破这可怕的宁静，不料被伏辰抢了先：

　　“尤希望，我问你，大半夜跑资料室去干什么？保安说你是去拿病例的，可我今天从头到尾就给你安排了和他们交流专业这一个工作。”

　　一话毕，尤希望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还是要被知道了。

　　他怎么会去资料室问啊？

　　但再怎么样也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的，她道：“你神神秘秘拉我出来就为了这个？我去拿个病例怎么了？我就是拿了自个研究不行？现在我也算是在你门下，神外又不是我的主专业，万一不够格还不是丢你的脸？再说了，没人安排我也能混进资料室。说明什么？说明我现在不论是交际能力还是情商，都上了一个台阶。说起来这大概还是你的功劳，你就不夸我两句？”

　　尤希望嘴皮子愈发溜了，但还是缺乏实战经验，说起谎来啰啰嗦嗦零零散散，在伏辰眼里不堪一击。

　　果然，伏辰无奈地偏了偏头，眉头略有皱起的痕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查到什么了？”

　　“……”

　　“尤希望，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讨论你有没有去，去干什么，你立刻告诉我，你现在知道什么了。”

　　尤希望感到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朝她席卷而来。不仅是因为伏辰现在令人战栗的气场与磁场，更因为，她真的不想他知道。现在的局面，她甚至已经去质问过陈乐康了，伏辰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他生气、担忧、懊恼、郁闷以外，还有什么用？

　　可是这件事她是必须知道的。尤希望的确从不信命，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好似一直纠缠着她，直到最终，她再也不能做到坐视不理。就算一开始真的是伏辰把这件陈年旧事故意暴露给她的，也不会是她刻意不睬的理由。

　　“尤希望，我在问你话。请你告诉我，你看了什么做了什么，这很重要。”伏辰的声音再度响起，但这次似乎更急切了，并且，连带话语里都用了敬词。

　　尤希望心里早就着了慌，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惜演技不济，不论如何调整面部肌肉和肢体动作都不尽如人意，最后只能尴尬地笑道：“我……我看到杜晓峰的妻子是陈乐天了。”

　　话已至此，伏辰的心凉了一半，道：“还有吗？”

　　还有吗？尤希望真的不想告诉他自己去找陈乐康的事。但是冷静下来想想，陈乐康何许人也？自己敢去问他，他日后恐怕就更加容不下自己了。也许她可以借口陈乐康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自己不满，但自己明明已经付出了代价，现在外人看来安分守己。如今她知道了这么多，陈乐康如果要赶她走也是迫在眉睫，毕竟多留她一天就多一分隐患。且不说堂堂一个院长级别的人物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一个小大夫打不太好看，突然被斥出，就算是外人也会怀疑又发生了什么吧？别人想不明白，伏辰一个当事人，又不是痴了傻了，不可能不明白。

　　再者，万一伏辰直接去问陈乐康呢？别的不说，他们的矛盾是必然又要加深的。

　　既然到那时候怎么样都会暴露，还不如现在直接告诉他，还省去了提心吊胆和惶惶不可终日。

　　“我去问陈乐康了。”

　　尤希望简直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眼前一黑昏过去——不可想象，她有一天也会有这种感觉。

　　昏过去是没有，但是更糟。二人安安静静地立了一会，伏辰用一种极度冷静的声音道：“问什么，怎么问的，他回答什么。”

　　“……我……其实，就是你想的怎么问。他好像，都告诉我了。”

　　伏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后又陷入了希望破灭的沉寂。

　　“对不起。”尤希望道。

　　“尤希望，你……你是不是傻了，脑子坏了。”伏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尤希望真的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伏辰说这种话，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样的神情，愤怒，惊悚，不知所措，失力，绝望，甚至……仇恨。

　　也是，随意窥探他人隐私，更何况还是别人的一道血淋淋的永不结痂的疤，换谁谁不恨。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一时冲动，很可能足以让你后悔终身？！”

　　“我知道！”尤希望很想安慰他，给他认认真真道歉，可是临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千分万分的委屈，“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吗？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必须去问，我只能去问！你不知道吗？！”

　　二人音量骤然升高，惹得办公室里的实习生都无法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个胆子大点的在那探头探脑想看看门口发生了什么。

　　“尤希望，你太让人失望了。”伏辰砸下这一句，下一秒尤希望突然红了眼眶。

　　“是，我是让所有人失望了，我不久就可以滚蛋了，应该很多人都特别高兴。你是不是也在此列啊，伏老师？”

　　伏辰愣了愣，一时竟没有言语。

　　此时办公室里的一群已经跑了出来。他们刚刚听到“尤希望”三个字还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是再听下去，已经是要打人砸东西的前奏了一般——虽然他们中的一半还没有幸见过此等盛状，但还是都有什么感应一样冲了出来。

　　二人依旧死死地看着对方。

　　片刻后，尤希望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