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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 拨雾 ...

  •   陈乐康听到尤希望说这话,全然是意料之中。他笑着摇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尤希望道:“有时候啊,也挺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不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也真的不多见。”

      尤希望也摇摇头,道:“除此以外,您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陈乐康握起润滑的金镶边杯子,直视前方,神情说不上是高兴、是悲凉、是痛苦、是期待、是纠结、是抓心挠肝是五味杂陈是怨念深重是有口难言是苦不堪言。他只是毫无表情地道:“那尤大夫,还想听什么?”

      “抱歉,我真的不认为您已经说了全部。其实如果这件事真的只是你们的家事,那再怎样我也不便多问。可是这不单单是财力深浅或兄妹矛盾之类的家事,这涉及人命,而且已经牵扯到了诸如伏辰等人,我做不到视若无睹,更何况还是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的情况下。

      “您应该知道的,我再怎么幼稚也不是小孩子,不可能随便让人堵住了嘴,甚至堵住了脑。您刚刚咬死了其他都不知道,但这件事明显只是全部事件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这件事和被您隐藏起来的事之间,唯一的关联点就是杜晓峰。

      “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这么不想为人所知……的确,如果我的推论全部错误,那我现在就是在无理取闹无疑,但是您要我怎么相信这全都是巧合?”尤希望说得很激动,但要是按照以往恐怕已经拍桌子吼人了,此刻却仍然彬彬有礼,只是略加重了语气,实在是不可思议。

      但陈乐康现在最在意的却不是尤希望变得多么知情达理了。他轻轻地看着茶杯,眼神里有些许眷恋的味道。突然,他目光一滞,像是最终决定了什么一般。他微微锁了锁眉,面上终于出现了看得出来的表情,但随即又趋为平静。他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极为较真的尤希望,停息了片刻,开口道:“要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尤希望不置可否,静静地看着陈乐康。

      “有一个小男孩,他还有一个妹妹。他从小家里就很穷,不过那时候大家都穷,也不能说多难过。家里大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对他们都很好,有时候甚至更偏心女儿一点。

      “这对兄妹也很要好,哥哥会把捉来的青蛙和蝉送给妹妹,妹妹一开始不大喜欢,后来也会偶尔和他一起玩。妹妹也会把父母给她的糖果分给哥哥,会在她哥哥被小混混欺负时声泪俱下地挡在她哥哥前面。

      “后来他们长大了,都成了大夫。是妹妹先结的婚,男方人很好,也是大夫,他们很爱彼此,婚后也是一如既往的恩爱,还生了一个儿子。只不过男方是一个孤儿,幼时在福利院长大。由于没有双亲,他就和兄妹一样把要存起来的工资交予兄妹的父母。

      “好景不长啊,妹妹的丈夫患了脑膜炎,很严重,急需用钱。可是另一边呢?哥哥也急用钱。他要结婚了,他也很爱他的妻子,可是他妻子家父亲是大官,怎么会轻易看得上他这种普通人?

      “可是他们也是真心相爱的。一次审查,他妻子与他结识,二人一见钟情。日后实在是甜蜜得很,多数人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当然,也由于女方家庭的因素,让他这个早就想走仕途的普通大夫更加坚定了要娶她的决心。

      “于是,在他妻子的苦苦哀求下,她父亲终于松了口:只要能给出四百二十快彩礼就同意二人结婚。那时候的四百二十快多值钱呐,他本不敢问父母要,可是想到走上仕途能让他们一家都过得更好,他终于厚着脸皮去找了父母,得知存款一共不过四百出头。

      “他是真的很想娶她,父母看着他一片真心,又心疼儿子,就又借了点凑够了彩礼,给了儿子。于是他们二人的婚期就这样定了下来。原本应该是件高兴事,但谁能想到前脚哥哥刚把存款借走,后脚他妹夫就被发现得了重病。

      “妹妹从父母那得知哥哥刚刚把钱拿走,只好来找哥哥。可是哥哥怎么会愿意?怎么会愿意给出这一笔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财产?她多少次哀求都没有用,包括他们父母,也多多少少劝过他,可他就是铁了心不给出来。甚至连他那小小的外甥也噙着泪来恳求他,他也仍然无动于衷。

      “终于,妹妹死心了。她找哥哥讨要救命钱也讨不到,到处找人借钱也借不到,去求上司提前预支也不成功。要知道,当时的情形,正值辽河大水,经济阻塞,自然也都不会成功。就这样,由于缺乏治疗,妹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住院中途还被请回家几次。

      “后来,哥哥好心的妻子还是看不下去了,找准时机偷偷把那笔钱支了出来,给他妹夫治病。只不过为时已晚,他妹夫病情早已恶化,此刻再怎么增加治疗也于事无补。最后,钱用光了,人也没了。

      “哥哥的丈人对这件事非常不满,但总不能把气撒到自己女儿头上。所以,好几年里,哥哥都是看着他丈人的脸色度日的。

      “至于要说妹妹对于这件事,也许她会有许多想法,但必然有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恨。不过,她并不喜欢表露出来。与之相反,他的外甥一天天长大,也是怀有恨意,不过他似乎不介意把这些表露出来,甚至想让他舅舅为此付出些代价——

      “可以料见的是他舅舅不可能随着他心意被玩弄。他不如他母亲来得豁达通透,也许也是因为缺失了父亲,他的家庭自他极小时就不再完整的缘故。”

      办公室内沉寂良久。尤希望这一下彻底不能相信了——不止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的戏剧性,也不敢相信陈乐康居然真的就这么告诉了她。

      “所以……伏辰是您的外甥。”尤希望有些颤抖着嘴唇。

      “为什么是这样?”尤希望终于忍不住,不满地大声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伏辰会多苦……”

      “尤大夫,我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是讲了一个故事,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陈院长……”尤希望的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连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动。

      “为什么啊……”

      “或许,当作故事里的这个小外甥命本如此,你会好受点。不过一个小故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尤希望虽然此时已然悲愤万分,但也不是一点理智都没有了。陈乐康如果真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压根不会和她讲这个故事。他陈乐康就算再被逼到什么份上也还是他陈乐康,老奸巨猾的千年狐狸。所以她方才的推测,只怕是对的。只是,她看向陈乐康,只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半分不似平时的神色,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疑惑。

      至于这些话的真实性,尤希望很直观的感受就是:全部属实。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原因,但很多东西你就是知道它一定是真的。

      尤希望战栗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些许。她双目对上陈乐康平稳如水的眸子,竟会有要被他吞噬之感。她冷笑一声,道:“不论如何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些。最清楚我会拼死完成我认为自己该做的事的人明明是您。”现在,她已经不想对这件事作任何评价了。

      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那笔钱于他妹妹一家是救命钱,可是也的确是他先取走的。不是偷不是抢,没有坑蒙拐骗,如果一个人能排除亲情责任,那么就必然会是这种做法。

      可是他怎么能真的做到排除亲情?一个人怎么能如此绝情?

      如果是从小待遇不良,受尽了欺辱,那么还能让人觉得情有可原。但刚刚他的叙述中体现出的原生家庭分明就是一片其乐融融温暖有爱之感!而奇怪的是这些他似乎都着力强调了。

      尤希望依旧死死看着陈乐康。陈乐康又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放到桌子的另一端,对尤希望笑道:“故事也听完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拿来哄尤大夫的了。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过瘾,那就等下了班和同事们交流交流……现在可不行,不能影响工作。”

      果然,他这是算准了其他人不会相信他能把这种事情就这么告诉她尤希望了。

      可是现在尤希望的痛苦、纠结和悲愤根本不是他打趣两句就能解决的。她一双眼睛不知何时映出了红血丝。淡红色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脖颈。

      “您到现在,都没有给过他们一个道歉是吗?”

      “尤大夫说笑。我道什么歉?”陈乐康笑意盈盈。

      “你怎么配?!”

      你怎么配?怎么配做陈乐天的哥哥、伏辰的舅舅?怎么配就这样罔顾了亲人?怎么配当上平林的院长?怎么配?!

      尤希望不再多停留,转身大步跨出了院长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一路,尤希望都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她总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垮了,一下子就垮了。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到了自己的位置,瞬间脱力一般倒坍了下去。

      五分钟以内她没有再站得起来。甚至也不能坐直。

      幸而办公室内并没有其他人,只空空荡荡,明显是各有任务,都还没回来。

      坐起后,她便又开始翻查起那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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