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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惊雷 ...

  •   “我跟你说你看着点郝友啊。这家伙还是太不靠谱,上回做个引流居然差点被实习生笑话,我过几天就扮成病人投诉他,省得哪天一不小心嚯嚯了人。”

      “哈哈哈哈哈……尤希望你还操心他?郝友又不是第一次顶班了,再说他的操作水准可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倒是你,现在可是在去法庭的路上。我告诉你,别看我现在脱不开身,我比你可紧张多了。到时候败诉也没事,大不了赔偿嘛,再……道个歉。”

      “……”

      “行了行了,陈院长他再不痛快也是要装装样子的,他不是说还会另外找个人陪你吗?你也不等人家自己先走了,你说说你这人。算了,没事,轻松点,听明白没?”

      “行行行,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还真是比我紧张。行了,我没事,啊,别惦记我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尤希望皱着眉按下了挂机键,一把扯开耳机抛在旁边座位上。此时已经到了偏僻地带,四周车辆行人渐渐少起来。她双臂极夸张地打起方向盘,整辆车就像在空旷的大马路上明目张胆地漂移。

      漂了半天,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尤希望不是第一次来这了。醇岚市中级人民法院——从外到内透着一股子严肃气息的地方,装修得简洁却威严,就连卫生间里的装饰画都是肃穆的中世纪法律画。

      休息室里葛究父母正襟危坐,一旁的葛究婶婶正和她的律师谈笑风生。看到尤希望走进来,先是微微一笑,接着就和律师对着尤希望极不屑地指指点点。直到那名笑容可掬的律师露出尴尬的神色来,葛究婶婶才知趣地转移话题。

      一旁的尤希望没有注意这些,她只是看着葛究父母,看着他们的平静。他们眼袋明显,眼神呆滞,眉宇间的阴霾看上去永远不再能消散开,短短两天就像老了十岁。两个人紧靠在一起却又没有任何的接触。不知道为什么,尤希望没法移开眼睛,却又迫切地希望看不到这一幕。

      ……吾爱病人,吾更爱真理……

      “你在这啊。”伏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怎么……怎么是他?

      才刚刚麻烦了别人一次,这会怎么又要麻烦人家了?陈乐康这是什么意思,存心给她上眼药?

      “外院来的专家都这么爱管闲事吗?”尤希望没好气地说。

      伏辰不理会她的质问,招招手道:“出来一下。”

      尤希望略磨蹭地站起身,她惊讶于自己双腿的不听使唤。不过既然来了,他就是和自己一伙的——就像恩平所说,已经到这种时候了,陈乐康也不可能立马和她划清界限,那他就算为了装样子也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所以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胜算。

      伏辰侧身靠在门外的白瓷砖墙面上,曲着一条腿踮起脚,静静地看着屋里形形色色的人。和在平林不太一样,伏辰这时候似乎显得更随意淡然。而这种在常人身上显得慵懒的姿势,在他身上却一点都没有颓靡之感,反而焕发着一种独特的清爽气质。

      尤希望同样是一副和平时不大相同的样子,不过她却是十分情绪化地有什么怨念一般比平时还要凶神恶煞一百倍地恶狠狠看着来人——她还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心情实在说不上美丽。

      “律师呢?”伏辰问。

      “在隔壁整理资料,我就不打扰他了。”

      “你倒是挺有信心的样子。”

      “我相信法院会站在正义的一方的。”

      “嗯,”伏辰轻笑,“尤大夫便代表着正义。”

      “您不用挖苦我。本来就是葛究家属碰瓷找事,这没什么不对吧?”

      “当然没有。”

      尤希望看了看伏辰,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但也总能觉出不对味来,便尴尬地四处乱瞟。

      “你……陈乐康怎么让你来啊。”

      “这尤大夫就不必清楚了,院内自有安排。像尤大夫这样级别的医师,没必要那么清楚。”

      “你这人怎么这样,官僚主义啊?看不起人也不要这么明显吧,我……”

      “你以为医院是你家,整个平林都能围着你转,所以今天才会站在这对簿公堂。陈院长为了你、医务科为了你操碎了心,现在我也要来帮你给你莫名其妙地出谋划策收拾烂摊子。你却为了所谓的一个道歉斤斤计较,不可笑不自私么?”

      “所谓的一个道歉?”尤希望闻言不禁冷笑——五年前的事情,同样是因为一个道歉,她丢掉了自己以为可以共度余生的人,还差点失去了自己视若珍宝的工作,但她却从没有后悔过。如今,又怎么可能低头?

      “所谓的一个道歉?你知道这个道歉是什么意思吗?他们要我为了我的操作失误公开道歉——电视上、手机上、报纸上,整个醇岚甚至全国都会看到:心外大夫尤希望因为学术不精害死了人。的确,我会受到名声的损害,但更重要的是这种让步是一种欺骗,是对医学的欺骗,对科学的欺骗。这是一种不公。”

      “世界是公平的?”

      尤希望一愣,但却是因为面前这个没见过几次面还颇有距离感的男人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她的话。这实在是罕见。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她坚定地看着眼前人:“至少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伏辰张张嘴作知晓状:“希望你的思想水平能早日赶上你的学术水平。”

      “呵,那我就不明白了,会议室里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我说话又是什么意思?”尤希望看着伏辰。

      “的确,我是帮了你。不帮你,你就能改变主意了?与其让无辜者被拖累,还不如直接让你独自承担后果。”伏辰冷冷地看着尤希望。

      尤希望瞪大了眼睛,蹙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瞥一眼对面这个在她眼里盛气凌人的大专家,大步去了隔壁休息室。

      盛气凌人的大专家看着尤希望脑后几撮倔强的自来卷,跟荡秋千似的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晃。

      怎么像个鸭子一样?

      这么多年,她怎么能和当初一样?别说医院,除了学校什么地方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呢。哪怕学校,这样的主也不好呆吧。只不过这丫头的模样也还真是……真是没变,仍是……好看。

      伏辰默默转过身,垂下眼,目光凌厉,好像盯着什么,又什么都没看,只是静静地,丝毫不知道屋里窸窸窣窣的葛究家属在打量自己似的。

      此时此刻葛究婶婶终于发现姐姐姐夫一脸的憔悴,抛下早已不耐烦的律师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过去对姐姐道:“姐,精神点啊!难过也是要表现的,但是咱不能没了士气。你这样人家当你傻了呢,可劲欺负。”

      葛究母亲只轻轻点头。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妹妹不过是想要钱,可是她没办法。她和丈夫都没有妹妹的那股子狠劲、泼辣劲,也没有那种无赖劲。她原是一个本分的人,买菜多找一毛钱都要当天赶回去还,现在这种不占上风的处境只有靠着妹妹才有希望——这是一种母亲的希望,一种讨回血债一般的希望。把儿子的死归咎于疾病本身实在令人费解并且难以接受,毕竟病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可是儿子却的的确确地没了。

      天灾人祸中人们总是惯性认为后者比前者的概率多得多。

      录音笔的事她实在没有想到,断章取义的手段着实卑劣。虽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之志,也没有太多法律知识,葛究父母还是清楚这不是什么好事。那天他们同意葛究婶婶用录音笔威胁医院和尤希望的那个晚上,双双一夜未眠。

      有什么办法呢?

      就好像葛究明明因为欺辱他人与人斗殴胸部受过重创,他们一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如果说他们儿子的死和这有关……不会的,一个是受伤,一个是生病,怎么会有关系?一定是院方为了推脱责任的借口罢了!况且事到如今,葛究婶婶也已经帮他们把葛究受过伤的历史证据清抹干净了,再提它,不是给自己找事是什么!

      “关于他们的录音,我们主要从被录制者非自愿这一块下手……尤女士?你在听吗?”

      “哦……哦!我知道。”入定的尤希望如梦初醒,趁着耳朵里头还有临时存录了的刚刚听到的内容,赶紧让它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

      尤希望这般聪明的人,静了静自然就知道伏辰刚刚的话里面的漏洞。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怎么能骗住她尤希望……哦不,清醒的尤希望……

      律师的话尤希望七七八八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人——伏辰今天对她的指责,太像当年这个人说的话了。只不过,这个人的话更委婉罢了。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他来劝她,和刚刚的伏辰一样面无表情。他告诉她,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要妥协,要接受。她那时也已不是半大孩子,不可能听不懂这些。那天她隐约感到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他走后哭得稀里哗啦。

      现在想来,心间余痛犹在。管他是不是和医务科串通一气,管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杳无音信……

      她知道他离开平林时很突然,却完全在意料之中。她不想打听,也没敢打听他去了哪,像害怕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一样,好似这种事情小指头触一触都会带来无尽的苦痛。

      她尤希望,平林心外一把刀,也就这点事能勾起点伤心往昔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后来发现好像是定时提前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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