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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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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过了多久,缚醉被耳边一道规律的,连续的呼噜声给硬生生吵醒了。
当他一睁开眼顺势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看到一只巴掌大的黑猫卷缩着身子,小心翼翼靠在他的头边睡得香甜无比,响亮连续的呼噜声正是从它的腹部传来。
黑猫靠他太近了,殿里又安静的可怕,他能把它身体所有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殿里有些冷又要看顾他的缘故,黑猫不敢离开的太远,又怕冒犯他,索性就在他的枕头边圈成了一颗毛球,尽量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
缚醉侧眸凝视着枕边圆滚滚的一团黑猫,只见它把毛茸茸的脑袋都供进了肚皮里,两只短短的前爪就抱着脑袋和细长的尾巴。
胖胖的腮帮子挂着七八根长长的零碎胡子不住的抖动,间隙还能听见黑猫抱着尾巴砸吧嘴的声音,两颗小尖牙若隐若现,似乎是在做一个饱餐一顿的美梦。
也不知道这只猫守在他身边睡了多久,怕是都睡的快要猫事不知了吧。
守在他身边都敢这么睡,真是只不知轻重的傻猫啊。
也不知道钟馗他们是怎么想的,竟把它安排来照顾自己。
缚醉盯着黑猫一脸沉醉不已的睡脸不免沉思了好久。
最关键的是,它竟然会肯离开朱明的身边而来到地府守护他。
地府与人间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即便它在地府留个十天半月的人间至多不过一两天,这点缚醉倒是清楚。
黑猫的法力低微,又天生本能的惧怕地府,遇上他更是战战兢兢,眼角带泪,这胆量实在一般,令他无法,若当初不是为了陆梦,给它借了老虎的胆子它都不敢闯地府。
可这次它竟敢再入地府,这胆量倒是进步神速,值得嘉奖。
不过,它是自愿还是被逼,这事就要另当别论了。
缚醉从醒来就口干舌燥的厉害,便按下此事打算过后再论,撑肘从床上缓缓的坐起身。
就一个简简单单的起身动作而已,他都觉得沉重不已,四肢发软,身体的内部也在极力的抗拒叫嚣,动一动便是痛楚袭身。
但这点微末的疼痛比起他被捆锁深殿时堪比万针扎身,烈毒蚀骨的剧痛,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缚醉虽然身体不适,却不打算叫醒黑猫让它帮衬一把,反而尽量轻身轻气的下了床,从床头拿了宽松的外衫随手披上就扶着殿里的桌椅板凳一点点的往外走。
才走了几步缚醉就已是满身冷汗了,小腿不住的发抖发颤,险些站不住的脚摔下地去。
被封了神髓后的身体犹如凡人之躯,生老病死他都会感同身受,身体带来的是从所未有的沉重感,头重脚轻,四肢发软,仿若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肩头迫使他双腿跪下,且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额头与后背都会浸出冷汗。
黏腻腻的,冰凉凉的液体笼罩着他的身体,粘腻着他的每一处皮肤,感觉颇为不适。
腹部的感触也很古怪,不仅有种极其空虚之感,还有类似咕噜的响动飘出,似乎身体无力的原因大部分都是因它的缘故。
缚醉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着墙壁想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大约明白自己应该是睡了太久导致浑身发虚,且缺少营养与食物的供给,身体已是处在崩溃边缘了。
简而言之就是——他饿了。
他当了太久的鬼王,不食五谷,不生外病,早就忘了凡人之躯是这般的麻烦,衣食住行样样都必须跟上,还得要精心照顾着,否则他就算死不了也得病痛缠身。
他现在的情况孱弱易折的近乎残废之人。
或许比之还要不如,还要糟糕。
缚醉靠着墙壁低缓了两口气,又鼓起力气往前走,拖拖拉拉的刚走到门口身后就有什么东西扯着他。
这时的缚醉即便回头瞧一瞧都是颇为费力的事。
当他撑着墙壁缓慢的扭头看向身后,便见不知何时醒来的黑猫已从从床边跑过来,柔软的屁股撅起,尾巴高高的扬着,短胖的四肢死死的抓紧地板,正用嘴咬着他的衣衫后摆使劲把他往后拽。
黑猫一副拼了命都绝不会让他继续往外走一步的架势,缚醉喘了一口气,也不训斥它,只虚着声问:“怎的了,猫妖?”
黑猫看他似有与自己商量的温和态度,就暂时松嘴放开了嘴里的衣摆,扬高下巴对着他奶声奶气的连声喊道:“喵喵喵喵?喵喵喵!”
喵完就一脸紧张的望着他,像是唯恐他会不顾自己的阻拦强行拖着虚弱的身子出殿。
它只是一个很弱小很卑微的猫妖,即便阎王大人暂时没了法力成了凡人之躯,它哪敢就因此轻视他一分半里呢?
它甚至更加的惧怕他,对他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就是唯恐他在自己的眼皮下出了半点意外,自己转眼就会落得剥皮抽筋,魂飞破散的下场。
缚醉听完后垂了眸,淡声解释道:“我没有打算出鬼王宫,只是口渴了打算去外殿倒杯水喝。”
黑猫连忙喊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想了一想又补充,“喵喵喵喵!”
“既然别无他人能靠近我身边,钟馗这般安排也合理,就听他的。”缚醉没有反驳,果然转过身往回走,“那你去帮我倒吧,我回桌边坐着等你。”
黑猫本来闻声就要飞奔去了外殿,可瞧着缚醉一人独自撑着墙壁慢腾腾的走着,一步一顿,两步一喘,似乎随时就会软身倒地,摔得头破血流。
即便外殿离内殿离得不远,只要它行动的够快来回就是几瞬的功夫,黑猫又哪能真放得下心丢下他在此。
可阎王大人身份尊贵无比,它区区一介猫妖不敢上前相扶,只得胆战心惊的跟在缚醉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护送着他走向前方不远的一张雕龙玉案桌台。
丧失了法力后的缚醉五感迟钝,身体又虚弱,不知走路无声的黑猫就亦步亦趋的守在自己身后,扶着墙壁才走不过几步后,他更感全身无力,脑子浑浑噩噩的,眼前泛起密密麻麻的黑暗,一阵一阵的恶心从胸口滚出。
他刚醒本就没有多少气力,从起身折腾到现在,残存不多的力气更是消耗殆尽,刚稍晃神便踩到了长长垂搭在脚边的腰带流苏,整个人直直的往坚硬的地上倒去。
“喵喵!”
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尖利的猫叫声,满是关心与紧张。
没想到它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往地上倒的缚醉一惊,但他没时间多想了,身体发麻的无力感令他直接曲腿跪下,下意识的撑手为掌按向了地面。
即将摔倒向地时,一只粗粝的手猛地出现,正好接住了他虚软按地的手掌,同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腰,稳稳托住了他快要倒地的身体。
这人出现的十分及时,身材又高大壮实,随着他的迅速一拉,身体无力的缚醉竟是被他半托半抱的搂入了怀里,后脑勺直接撞上他宽大紧实的柔软胸肌,半点疼都没让他受着。
接着一张满布担忧的脸出现在缚醉的眼前,邋遢的拉碴胡子,五官英俊而沧桑,半卷黑发里的黑色猫耳来回扇动,长长的柔软尾巴也在他身后左摇右晃。
恢复了人形的刘夏一边上下的打量,一边关切询问:“阎王大人,你没事吧?没伤着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这样一张不加修饰的脸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张狂的左右晃着,缚醉都愣了好会儿的神,敛眼低声应道:“……没有。”
刘夏大舒一口气,又小声的试探道:“阎王大人,你不舒服,还是我扶你去坐着吧。”
缚醉低眸看了看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宽大手掌,还有捁着他腰间的滚热手掌,沉吟了半响竟没有多说什么,颔首淡漠的答了一声好。
几乎算是搂着缚醉的刘夏不敢耽搁,忙战战兢兢的把他往桌边送。
不客气的说,这短短一路他都送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把人一路安稳的送到桌边又扶着他小心坐下,刘夏低低的弯下腰站在桌边,诚惶诚恐的望着坐在红木凳椅上的阎王大人,一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的慌乱样子。
总算能有让身体重量依靠的东西,半个身子都无力的缚醉靠着桌台,抬手揉了揉满显疲倦的眉心,咽下那一股恶心感才抬目看向眼前期期艾艾,神情踌躇的男人。
“猫妖。”
“是!我在,我在的!”某个被点名的高大男人猛地站直身体,跟国家总统阅兵似的,表情极其严肃肃穆,“不知阎王大人有什么吩咐?!”
坐着的缚醉抬头看他,面目倒是平静的很:“你不是要去给我倒水吗?”
“是是是!倒水倒水!”刘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急慌慌的转过身,“我马上就去给阎王大人倒水,稍等片刻就好!”
语落,他前倾身体,转瞬跃身又成了娇小的猫体,四肢甩开往外奔跑。
“等一下。”
某个都快飞身奔逃出去的弱小身影猛地一顿,姿态僵硬的扭过身。
手肘撑着桌沿的缚醉清楚看见黑猫身后高高耸立如一根棍子般的尾巴,上面根根炸了毛。
“我还有些饿。”缚醉无视了它一副提心吊胆的惊恐样子,神色淡然的说道,“我现在只能吃凡人的东西,你别弄错了。”
我现在只能吃凡人的东西,便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并非平时的地府阎王,所以你没必要这么的害怕我。
不知黑猫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下暗意,弱弱的点了头应道:“喵。”
缚醉看他身后原本惶惊扬高的尾巴慢慢下垂,就愈发放缓了姿态。
“嗯,快去吧。”缚醉偏了偏头,不算明亮的光线里照出他嘴角的微微弧度,悦耳低沉的嗓音如水般的在殿中漫开,宛如凉凉月色沉溺在河畔里。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句话他本是随口说的,却令黑猫身子陡然一震,金色眼瞳的兽眼猛竖成线,瞳孔的晕轮微微颤抖。
它咬紧了嘴角深深的望了缚醉一眼,眼神变换,似乎想起了痛楚的回忆。
它不愿当着缚醉的面表现出来,随后不再答话便扭头大步跑开,身影慌乱而仓促。
某人并不知道,这句熟悉的话语,这般熟悉的语气,是它多少次午夜梦回时的苦求呢喃,可惜却总是得不来回应。
不知内情的缚醉坐在桌边,容色温和的目送黑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