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蔚暖

3、第三章 幽兰古国

　　幽兰连绵的雨不停歇，举国尽是白帆，所有的臣民都陷入哀恸之中。乌云压城，狂风呼啸，七层厚棺，彤歆的父皇和母后安然的躺在其中，早已没有呼吸。
　　十三岁的彤歆，如花似锦的年纪，一身白色的羽袍，外披麻衣，跪在哥哥的身边，痛哭失声。
　　是怎么到来的呢？父皇病重，驾崩之际，与他伉俪情深的母后终不忍让他自己走在黄泉路上，就在龙塌之前，执一柄匕首，自尽了。
　　幽兰同时失去了国父国母，一时如同坍塌了半边天。那场反季的旱雨，便在这个时间到来。
　　彤歆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袖，听宫外逼宫的呐喊盖过雷雨的怒吼：“哥哥，舅舅他们真的会杀了我们吗？”
　　她的哥哥，未来的皇帝彤羽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眼中布满暴戾的猩红：“不会的歆儿，况梁大哥和和靖大哥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次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彤羽已经登基成为了皇帝，而彤歆，则已是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近日，哥哥从西域重金购置了几匹汗血宝马，就养在皇家的马场之内。彤歆一个人觉得孤单，便跑去那里玩耍了。
　　天气异常晴好，惠风和畅，万里无云。本就只想看看，可等到看到那些马儿后，彤歆的心便痒了，吵吵嚷嚷的就要学。
　　她是皇帝最疼爱的胞妹，又是至尊至贵的长公主，打个喷嚏都够整座皇宫颤一颤，如果有什么差池，怕是有数不清的性命冤死。
　　奴才婢子跪了一地，苦苦的哀求她不要胡闹。可是彤歆自小被宠得说一不二，如何会理会他们的劝告。
　　她任性的上马，在马师的指导下学了些皮毛。如果是平日里乖顺的小马这些足矣，可是，她上的偏偏是性烈的汗血宝马。
　　汗血认主，在感觉到不同的气味后，疯了一般发足狂奔，冲破栅栏向外跑去。马师惊恐，赶忙上马去追。可是那毕竟是西域最好的马，怎么会被轻易追上。就在彤歆绝望之际，身边有马匹飞快的越过，陌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却让她莫名心安：“歆儿，往我这边跳过来，快点！”
　　彤歆她闭上眼睛，毫不犹豫的朝他敞开的怀抱跳了过去。

　　那是彤歆和况梁的第一次见面，从此便萦绕在脑海，再也挥之不去。从此，碧绿的草场飞扬的马鞭，便成了彤歆一生之中最美的风景……

　　从此以后，彤歆总是以各种理由召见况梁，况梁也常借故进宫，彤羽怎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倒也乐观其成。
　　一年的时光转瞬而逝，芳心互许的两个人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分离。彤羽本打算妹妹及笄便允他们成亲，可是西域突然来犯，边疆岌岌可危。危难之际，况梁不得不身披战甲，上了战场。
　　出征之时，彤羽亲自在皇城城楼为他送行。铿锵的琴音响起，壮志豪情，直冲云霄。朔风掀起彤歆嫩黄色的广袖，发丝翻飞，动听的歌声在城楼上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况梁心中澎湃，奔上城楼，从身上解下祖传的玉佩郑重的放在了她的手心：“归来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时。”

　　彤歆等了，只是，还未等到那天，皇帝的圣旨便搬到了她的公主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和靖辅佐社稷，诛杀叛党，勤于政事，仁厚温良。彤歆公主金枝玉叶，温婉贤淑，特赐婚两人，愿共结连理，永世同好。钦此。”
　　圣旨读完，彤歆倒地，泪流满面。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疼爱自己的哥哥竟违反当初的约定，将她下嫁和靖。她疯了一般冲向哥哥的昭仁殿，可是，侍卫却无情的将她拦了下来，以皇帝政务繁忙为由不见，并将她赶回公主殿幽禁了起来。

　　求助于况梁的书信根本出不去门，她以绝食来抗争，却仍感动不了哥哥分毫。甚至于，至大婚那天，她都不曾见到哥哥一面。
　　谁都没有想到，堂堂的幽兰长公主，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那个俾倪天下都没有几个人可与之相配的人，居然是被绑上花轿的。
　　她曾经想到过抗争，甚至是赌上哥哥万世的英明。她本想在大婚游街的时候高呼出自己的不愿，让这段不被祝福的婚姻结束在悠悠之口中。可是，她英明的哥哥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登上花轿之时，她的嘴都是被封住的。

　　女人的一生就是如此，永远无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第一次走出丞相府的那天，距离大婚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那时的她已为人母，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也是在那天，她又见到了哥哥，那个亲手断送掉她一生的罪人。昭仁殿里清冷的可怕，哥哥撤掉所有的奴才，以九五之尊的身份跪在了她的面前，泪流满面：“歆儿，请你原谅哥哥。和靖把持朝政，况梁又远在边疆，稍有不慎便会再一次燃起腥风血雨，除了把你下嫁于他加以安抚，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拖延到等待况梁回朝。”
　　彤歆听完一切，瘫倒在地上痛哭失声。父皇母后生前对她极尽宠爱，曾经许诺给她最完美的婚姻，可是她唯一的哥哥，却终没父皇当年的铁血手腕来巩固他的国家，不得不依靠一个弱女子的牺牲。
　　可是又能如何，联姻，本就是一个公主的宿命。

　　况梁凯旋回朝之时，距离彤歆大婚已有四载，而她，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
　　那日的她并不知况梁归来，带着三岁的儿子去集市的绣铺购买新的花样。街上人潮涌动，几乎使马车无法顺利穿行。
　　马夫挑开帘子，谦卑的告诉她：“夫人，今日是况梁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全城的百姓都出来迎接了，路也已经戒严，我们还是在这边等一下吧！”
　　彤歆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还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近那个倾心所爱的男人。隔着层层的攒动的人头，欢声雷动。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威严豪犷，目光尖厉如同苍鹰。身上的甲胄闪着寒光，高高在上得无法使人逼视。
　　彤歆心如刀绞，却仍不忍放下掀开的那片布帘。在人海茫茫中贪恋的静静凝望，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就是她爱着的那个啊！可如今，竟已经隔着云泥，她觉得在那一刻，她已经低到了泥土里。
　　泪水微咸，带着苦涩，怎样努力也无法克制。三岁的儿子缩在她的怀里，乖巧的为她揩去脸上的泪。彤歆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唯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冲出去的心情。有缘无分，他们的相识相遇，终究不过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