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她的野风》苏木辞

17、饼干

　　二次月考之后就是期中考试了，几乎就是挨着的，所以不仅是老师，学生们也没太敢把月考当回事。

　　裴天月考考得不好，大课间的时候拎着一兜零食上来找许炀，碰上许炀和苏意因为一道题展开辩论赛，跟着一班的人们看了会儿热闹。

　　“哥，救命。”

　　走廊里许炀靠着窗户看着窗台上那一兜零食：“干嘛呀？贿赂我？”

　　“考试没考好，我妈差点不要我，这不，专门给我批了五十块钱经费，让我来请你开小灶。”

　　“好家伙，我这么值钱呢。”许炀抬抬下巴，“卷子呢？”

　　“零食里边夹着呢。”

　　“上次不是考得挺好嘛，退了多少？”

　　“班级没动，年级退了六十七名。”

　　“牛掰。”

　　许炀从零食包里掏出卷子随手翻了翻，折起来塞校服兜里了：“程皓呢？”

　　“保持住了，我妈更生气了。”

　　许炀拍拍裴天的肩膀，表示同情。

　　回教室后许炀把零食挑了挑，充饥的全塞到了苏意挂在桌子旁边的书包里，他拿着裴天的卷子一道题一道题的看，这也就是他觉得欠裴天一个人情，换个人他未必揽这差事，自顾不暇。

　　苏意接水回来看见许炀拿着几张没见过的卷子看，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裴天的卷子。”

　　“你……又要开课了？”苏意抽出一张语文卷子看了眼，“你们男生写作文都从什么角度出发啊？”

　　“从得分的角度出发，或者说从凑字数的角度出发。”许炀叹了口气，“开不开课我不知道，现在他妈妈把我当成他的救世主了，他能怎么办？幸好，他提分容易。”

　　“加油，期中考试你定目标了吗？”

　　“保持。”

　　“哦。”

　　这天下午放学之后许炀出了趟学校，小自习上课才回来，脸上青了一块，校服也撕了一个大口子。

　　苏意站在讲台上点人数，看着他从后门跑进来找张扬借了个小镜子，回到座位试图把脸放进镜子里。苏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点名。

　　下课后张扬绕了大半个教室过来罕有的和许炀说了两句闲话。

　　第一句：“你这是又打架了？”
　　第二句：“老李这回可在学校。”

　　苏意默默坐回座位也等着许炀回答。

　　许炀把镜子塞回张扬手里：“没打架，赶着回来上课，摔倒了，呐，膝盖胳膊肘全是擦伤。”

　　张扬竖了个大拇指，走了。

　　苏意记得书包里有创可贴，伸手掏了掏，掏出一包达利园小面包。

　　苏意：“？”

　　许炀诚实举手：“我放的，裴天给的，我不吃这些东西。”

　　被许炀“投喂”俨然成了他们之间最默契也最长情的一件事，就连班上其他人也见怪不怪了。

　　“哦，给你，贴贴吧。”

　　许炀当然不会拒绝，正贴着创可贴裴天在门口叫他，他把校服裤子放下去，出了教室。苏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凑了个热闹。

　　还是那个窗台，许炀靠着，裴天站着。

　　“哥，我错了，对不住。”
　　“没事儿，真的。”
　　“哥，要不然咱算了吧。”
　　“不行，算了你怎么办，明天再试试。”

　　“试什么呀？”苏意本来在偷听，可能是太正直，没干过偷偷摸摸的事儿，直接暴露了。

　　许炀原本靠着窗台还挺拽的，一下子站直溜还磕巴了一下：“没什么，就……”他和裴天互相看看，裴天说：“我妈不是让我跟着许炀学习嘛，就把周日的时间给安排上了，结果我爸不同意，他想我去看店，我们找他说道理，说不通。”

　　“哦，然后你们回来晚了，因为着急，摔成这样？”

　　“嗯。”

　　苏意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那你们继续，就是快上课了，看着点时间。”

　　这件事直到后来晚自习下课谁也没提过，学校门口分两头走也都和往常一样。

　　周日上午苏意找许炀约下午学习时间，这次许炀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来。”

　　“嗯？为什么？”

　　“就是裴天吧，他那边还没解决，我打算再找他爸爸谈一回。”

　　“要是谈不成呢？”

　　“谈不成就放弃呗，反正期中马上就到了，期中提分不大现实，到三次月考还有段时间，周日不算应该也没问题。”

　　苏意两点来学校开了门，等了一会儿，两点四十多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

　　她几经周折问到裴天家的地址，也是有点突破她长久以来的人设。

　　城中村，一条被大车压坏路面的柏油路，两边都是低矮平房，烟火气十足，明明同在一个地方，和圣府小区比起来有相差很多。

　　苏意找着那家挂着“天天超市”牌子的门店，忽然一根棍子从旁边飞出来，落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她刹住车。

　　“苏意？”苏意抬头看见跑出来的许炀。

　　跟在许炀和裴天身后的还有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裴天的爸爸妈妈了。

　　看见苏意四个人都很震惊，苏意把车子停下勾了勾肩上的书包带，走过去。

　　来之前她在自习室学习，但学不进去，右手边那个位子上今天没有人，她就觉得缺了什么。于是她花了十分钟给自己找借口，借口是——团结同学，互帮互助，中国青年应该如此。

　　但当她真的来到这里时她又觉得自己太可笑。

　　她没有资格没有理由，甚至连打好的草稿都忘得一干二净。

　　“叔叔阿姨好。”就记着这一句。

　　裴妈妈点点头：“你好。”

　　裴爸爸则问：“苏苏苏意是吧？”

　　苏意点点头：“是我。”

　　“你是来买东西？”

　　苏意看看许炀和裴天，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许炀妈妈的话——哪个家长不知道苏意……

　　“我是来找裴天和许炀学习的，我们约好一起学习，我在学校门口没有等到，过来看看……”

　　神啊，她说谎了，还是很长的一句。

　　她不信神。

　　又是一轮惊讶，苏意说完都觉得脸红羞耻，她真的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没人说话的时候她想要不还是骑车走吧，就当没来过，反正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来。

　　但脚下就是迈不开，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该昂首挺胸不要尴尬，因为这样你才能骄傲的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于是她没逃走。

　　“一起，一起学习啊？”

　　裴天忙接话说：“是，苏意和许炀是朋友，还是同班同学，前后桌，关系可好了，我们就在一起学习。”

　　裴爸爸和裴妈妈对视一眼，干笑两声责备裴天：“是朋友啊？你怎么不说是你们三个呢，我还以为就你俩，想着万一你耽误了许炀，到时候多不好，两个人带你一个就比一个人带好带，但是你也别老缠着人家，自己多动动脑子。”

　　“知道知道，那爸妈我们就先走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不等人。”

　　裴天逃似的催促许炀和苏意上自行车，苏意和许炀冲裴家父母点头微笑说再见，离去。

　　这一路除了裴天没人说话，他们各怀心事。

　　自习室休息时间，许炀帮裴天解决了好大一堆难题，然后问苏意要不要买吃的去。

　　许炀传递给苏意的信号是聊一聊，苏意也觉得应该聊一聊。许炀给裴天布置了半张题，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自习室。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了，今天阴天，出来后苏意紧了紧围巾。

　　“我们……”
　　“我……”

　　“我先说吧。”

　　苏意点点头。

　　“其实我执意要帮裴天补课是因为他家，他是他家独生子，本来初中的时候学习挺好，后来高中没跟上，落下来了，落下来之后他上下浮动了几回，高二下学期我一直学习，和他交流少，那段时间他就几乎垫底，好几次之后他爸就觉得他没救了，商量着让他高考完回来看店。”

　　“不上大学吗？”

　　“他爸觉得既然考不上好大学，那就干脆别上，丢人。”

　　“丢人？”

　　“嗯……但他妈妈想让他试试，因为这个天天吵架，那次月考他不是进步了嘛，后来我才知道他打篮球是他妈妈签的字，他爸就不知道，他妈总想让他再试试，他爸一开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考好了，知道之后大发雷霆，那晚我确实是跑的着急摔的，但他后背上的伤是他爸揍的，我没去他家之前想的也是要不算了，我没那么大本事，去了之后看见他妈妈那样，就……”

　　苏意：“……”

　　苏意从货架上拿了包饼干，低头想了想说：“对不起，我今天是不是去的特别突然，而且好像因为我，你……”

　　“没面子？”许炀顺手从苏意手里抽走饼干，“怎么会，我这种人只看结果，结果是好的，哪怕你打我骂我两句我都没问题，真的，我还想谢谢你呢，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

　　苏意抢饼干没抢过，眼睁睁看着许炀替她付了款。

　　又要开始新一轮欠债还债。

　　出了超市往回走，大街上车流不断。学校的小卖部周日下午不开门，所以只能出来买，远是远点，但这种感觉许炀喜欢。

　　“而且，说起你，我好像今天才突然发现你压力有多大。”

　　“我？”苏意指指自己。

　　“好像华阳周边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你，好像你高考不是状元就会跌落神坛，别人家的家长都这样，何况是……”

　　“我家？”苏意说，“我家不会，因为我有病，他们不会逼我，我学的好不好他们都不会逼我。”

　　许炀想到了她的父母，苏意舅舅被拉走那天许炀就在现场。

　　“有病？”

　　“嗯，心理上的病，就是……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在吃药。”

　　和许炀的震惊相对的是苏意的不在乎:“真的已经差不多好了。”

　　许炀没接这话。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学习不好的时候？”

　　“嗯。”

　　“哦。”

　　苏意听不懂这话，说话间已经进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