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用最土的方式穿越了》太懒真人

58、第五十八章

　　说完这话，莺时便低头继续吃瓜，神情似是古井无波，唯有微微颤动的睫毛透露出一点情绪。到底是青梅竹马，爱了多年的人，从心里剜了去，是要带些血肉出来的。

　　远沅年纪小，只觉得莺时为人真是洒脱。
　　可贺展眉此时同禹靖央爱得正浓，易地而处，自然能想象莺时心里的苦。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安慰什么，莺时已经重整旗鼓，抬眼望向她：“小眉，荻国使团何时抵京，有消息了吗？”
　　“说是后日呢。”贺展眉回答：“我又得把规矩礼仪背在身上了，想想都累人。”
　　“据说这次来的，还有一位荻国王姬？”
　　贺展眉点头：“听说了，叫明珠王姬，是荻国可汗的妹妹。”

　　莺时将手中的西瓜放了下来，凑近贺展眉一点：“明珠王姬，不是个简单角色。我先前在西域游学，又于各国寻山炼药，所到之处甚多，听过一些她的传说。她同我一般年纪，比你们大上几岁，貌美至极，有荻国第一美人之称。”
　　莺时神色有些严肃，远沅便猜：“姐姐是怕她魅惑陛下？不会吧，陛下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再漂亮，漂亮得过春熹宫那位吗？”

　　莺时摇摇头：“这倒不是，我拿不准的，是她的身份。”
　　“身份有何拿不准？”贺展眉觉得奇怪：“王姬身份还能作假吗？”
　　莺时解释道：“她是阿勒风的妹妹不假。但她对阿勒风的兄妹之情，实在是太深了一些，深到让人想不明白。”
　　“此话怎讲？”
　　“小眉可听过‘阴门阵’一说？”
　　“何谓‘阴门阵’？”
　　“荻国除了跟咱们天朔接壤，还有一些城池与庆国相邻。兄长登基前后那几年，他们两国冲突不断。有一阵子，荻国各个部落内讧，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庆国抓准时机出兵，跟荻国打了一仗。这一战庆国准备得很充分，竟一路打到了荻国三座主城之一的寒垣，当时执掌寒垣的部落首领，就是阿勒风的父亲。荻国不如中原开化，又迷信巫祝。当时他们的大巫说，这一战庆国王军能如此深入，打到此地，是因为草原的日光助长了他们的阳气，须用阴气制衡。至于制衡的方法，便是让王族女眷脱光衣服比肩接踵站在城门处，形成人墙，这就是所谓的‘阴门阵’。”
　　贺展眉瞠目结舌，远沅也觉得恶寒，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领。

　　莺时继续说道：“后来这场攻城之战，寒垣赢了下来。部落首领更觉得巫祝可信。至于那些女眷，蒙受那般屈辱，本以为战争结束了，屈辱也就结束了。可没想到屈辱之后，迎接她们的便是死亡。巫祝说这些女子吸收了中原的阳气，灵魂不再洁净，应用热汤熬煮洗涤，方能前往极乐。于是寒垣城架起一口又一口的大锅……”

　　远沅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贺展眉赶忙起身给她拍背，并回头吩咐来思，让她先扶县主回殿中休息。
　　安顿好了远沅，贺展眉又坐下来，继续听莺时讲述。

　　“当时阿勒风不知为何，不惜触怒他的父亲，也不惜得罪巫祝，将已经被裸身绑到锅前的明珠王姬救了下来。”
　　“也怪不得王姬对阿勒风情深意笃，这是救命之恩啊。”
　　“可这不合常理。”莺时接着说道：“当时阿勒风的亲姐姐也在烈火烹肉之列，他放着自己亲姐姐都不救，去救一个异母的妹妹，为什么呢？而且他救起明珠之后，便将明珠带在身边，宛如亲兄妹一般。但自从明珠入了阿勒风的营帐，阿勒风身边就发生了许多怪事。”
　　“什么怪事？”
　　“阿勒风的姬妾频频出事，或是横死，或是失踪，无人能得善终。包括……包括后来去和亲的靖景……”
　　话到此处，莺时眉眼含恨，泪光浮动。

　　莺时早就听禹靖央讲过公主的事，自然也知道公主跟莺时他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
　　贺展眉握住莺时的手，发现这手早就凉透了。
　　她轻轻抚摸着莺时：“你的意思，是她和阿勒风关系不单纯，而且靖景的死，你觉得同她有关？”
　　莺时点了点头。

　　贺展眉垂首思索片刻，抬头问莺时：“这猜测……你同陛下说过吗？”
　　莺时摇摇头，声音哽咽：“靖景是兄长一生之痛，而高大哥至今都不能忘记靖景。我怕他们知道之后，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而且这只是我从传闻之中得来的结论，是真是假还不好说。”
　　“这事儿……容我好好思量思量。”
　　贺展眉还是摩挲着莺时的手，想将自己的体温输送给她，可心里却有一处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如果传闻是真的，莺时的猜测也是真的，那这明珠王姬无疑是阿勒风心尖尖上的人。
　　那阿勒风为什么要派她过来呢？
　　天朔在北境的驻军行动，若说阿勒风一点消息也不知道，那他这可汗当得也太没本事了。
　　可如果他知道，便不会不知天朔子民是如何看待荻国的。
　　那明珠王姬此次出使，便是身入险境。更何况，她身上还挂着靖景的死因，这不更是险中之险？
　　王姬再有能力，阿勒风再相信她。可是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心爱之人涉险呢？

　　“小眉在想什么？”莺时看贺展眉出神久了，开口问道。
　　“我在想，咱们之前都把注意力放到那位声名远播的魏大人身上，是不是错了……”贺展眉答道：“说不定这次出使，有什么事情，是王姬能办成，且只有她能办成的。要不然，阿勒风不该派她过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贺展眉的猜测确有道理，却也只猜对了一半。

　　荻国使团进京那日，天雾蒙蒙的，下起了小雨。
　　这场雨水预示着天朔夏季的结束，秋日的到来。

　　禹靖央并未出城迎接使团，迎接使团的是御史大夫周若轻和京兆尹府的叶慈，三公之一的老臣，京城的父母官，这个阵容，倒也不算辱没他们。

　　因为使团众人沐雨前来，禹靖央特意下旨，先让使臣去行宫更换衣衫，稍作休憩。夜间会为其举办迎接晚宴。

　　双鸾殿的贺展眉也在挑选衣装，作为后妃之首，宴请荻国使团，她自然要参加。
　　而且据说这次荻国出使，打得是同天朔文化交流的旗号，丝竹宴饮肯定不只一场，往后几日，有贺展眉受累的时候。

　　至于前日从莺时那里听到的故事，贺展眉苦思良久，还是在昨夜告诉了禹靖央。
　　禹靖央默然一阵，只说了四个字——来日方长。

　　听他这样说，贺展眉便放下心来。禹靖央是沉得住气的，她只需好好陪着他，让他不要太过伤情便好。

　　晚宴很快开始，国君携贵妃进殿时，天朔大臣和荻国使臣早已列席。
　　贺展眉看了看，慕容槐序没来，禹靖央一早就说过，槐序是驰疆将军，且主营北境军务，让他和使臣在京中碰面，反倒不好。三公倒是都来了，九卿之中负责外交事务的也已到场。至于后宫，只有贺展眉一人参宴。
　　贺展眉视线端正，余光却已经找了好几遭，不见有女眷的身影，那位明珠王姬竟没有来吗？

　　落座之后，禹靖央开始说一些欢迎使臣的客套话，贺展眉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席间有道视线望向自己。
　　她寻过去，看到一个人，穿着中原制式的衣衫，也束着中原人的发式，面容清俊，甚至很有书生气，正微笑着望向自己。
　　这微笑丝毫不轻佻，反倒更像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欣赏，自然得几乎让人忘却，与之是第一次见面，颇有些倾盖如故的味道。

　　贺展眉也报以笑意，她设想过很多次魏轻尘的形象，总觉得对方是个有些姿色的油腻中年大叔。没有想到这位魏大人是这样清爽的一副面貌，比他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保养当真有道。也没想到他有这样成熟的演技，若她刚穿越时见到的是他，恐怕也是要吃亏的。

　　禹靖央注意到了二人的眼神互动，座下已有舞姬已上场，丝竹之声缓缓入耳，禹靖央趁着众人目光都聚焦在歌舞上，桌子之下的手轻轻捏了贺展眉的小臂一下，将自己的醋意从眼睛里洒了些许出来。

　　贺展眉笑了笑，抬手遮了嘴巴，对禹靖央说道：“这魏大人果真是徐郎半老，风韵犹存。”
　　禹靖央还来不及嗔怪于她，丝竹之声竟陡然变得欢快起来，不再似中原的曲调。
　　而且乐曲之中，响起了由远及近的清脆铃声。

　　身着白色舞衣的舞姬们逐渐向两边舞动，中间蓦然出现一位身着蓝紫色衣裙的舞娘，这衣裙很是大胆，双臂无袖，酥/胸半露，肚脐也未遮盖，舞姬蓝纱半掩玉面，腰间和手腕脚腕都围了银丝，其上穿了铃铛，这样一套装扮下来，衬得这舞姬既性/感又神秘。

　　她的舞步极轻盈，乐曲逐渐加快，她也逐渐转起圈来，蓝紫色衣裙因她的舞步散开，像一朵永不凋零的盛放的鸢尾花。
　　霎时间，其他舞姬便再无任何吸引力可言，唯有这朵鸢尾，是人间真绝色。

　　一曲终了，酣畅淋漓。
　　鸢尾花收起了高傲的姿态，又回到了含苞待放时的样子。
　　绝色舞姬双手交叉于胸前，垂首向王座走来。

　　她深深鞠躬行了一礼：“荻国王女明珠见过天朔国君。”
　　她的中原话说得很好，听不出任何草原的腔调。

　　接着，她缓缓抬起了头，眼神与禹靖央交汇在一起。

　　只这一眼，禹靖央的脸上便浮上惊讶的神色，茶盏上的手猝然握紧，紧到都有了一些颤抖。
　　贺展眉看着丈夫的变化，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