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雀【娱乐圈】》冗林

3、青花瓷

　　熬到华龙瓷感觉自己快要睁着眼睡着时，终于叫到他们候场了。
　　在通道里开嗓、等待的时候他还很紧张，真正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他反而放松下来了。

　　胸前敞口的浪漫法式衬衫，领口和袖口绑有蓝丝绒系带，文艺优雅又贵气。抬手的时候，敞口微微张开，露出瓷白的肌肤，颇为心机。
　　流畅的脸型，立体而秀气的五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长睫半遮，让人好像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拉开了人与他之间的距离，给他增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他站在那里，同别的练习生不同，不兴奋也不紧张，不争不抢。但就似有一道圣光打在身上，将他和队友区隔开来，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到他。

　　严阙身后的练习生们不禁发出惊呼。
　　“之前在去训练室的路上遇到过这个练习生，给我印象很深，他好漂亮。”
　　“他平时随便套个卫衣就很好看了，收拾打扮一下这么好看的吗？”
　　“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过了一会儿严阙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的名牌。
　　“华龙瓷”，霸气和脆弱结合在一起，他的名字也很特别。
　　他们表演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青花瓷》。
　　歌和他人的气质、名字相呼应，播出后应该记忆度很高。严阙心想。
　　他声音干净清澈透亮，“天青色等烟雨……隔江千万里”两句还展示了优美的戏腔。
　　除了中间有人表演了一段现代舞，其他人几乎没有舞蹈动作。
　　在众多表演中，不出彩也不出错。

　　曲毕，田导师点评道：“可以听出你没有专门学过唱歌，但是你的声音很亮，唱得时候气息也很稳定，我相信稍加指导就能提升很多。而且我很喜欢用感情唱歌而不是用技巧唱歌的人。”
　　“我对戏曲不太了解，你唱的那两句戏腔听起来不像京剧昆区，但是发声方式是对的，是什么小剧种吗？”
　　华龙瓷将话筒凑到嘴边，“是桂剧。”

　　严阙低头看了眼华龙瓷的简历，桂林人，是自己的同乡。
　　严阙的婆婆曾是桂剧演员，自8岁婆婆去世，他搬到北京和母亲同住后，就再没听到过桂剧了。
　　桂剧自明代中期开始发展，曾经大放异彩，但现在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甚至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如今听戏的人越来越少，不少本地的戏剧爱好者、演员也转为学习同是西南官话，更令人熟知的川剧。
　　如果是别人，肯定要趁机把个中故事讲一遍，收割一波文化情怀。但他什么都没有展开讲，只是回答了问题，真的很不会营销。

　　田导师笑着点头，“我看你自己的评级是F，有些自谦了。如果是我的话，可以给到D。”
　　沈PD见严阙半天不说话，提醒道：“严导师呢？”
　　虽然承了别人保暖贴的情，情怀又自愿被触动，但镜头前面就是要公正，严阙暗暗叹了口气，“你基本没有展示舞蹈，我没什么好评价的。”
　　他额外解释了一句：“我这里的标准是，完美或者一方面有亮点A，发挥正常且全面B，有瑕疵C，有失误D。只有一方面能力展示，或有重大失误只能给到F。”
　　“我看好你。”田导师鼓励道，“虽然现在在起点，但相信经过努力，你的能力和等级会一步步往上的。”

　　录制到半夜两点，所有评级终于结束。
　　“相信大家已经很累很想快点回去休息了吧。但是，”沈PD拿着话筒起身转向一百位练习生，“接下来我要发布第一个任务，主题曲考核。你们需要在三天内学习并演绎主题曲。明天上午十点，主题曲完整舞蹈将会在你们不同等级的练习室同时发布。”
　　“十点？现在已经两点多了啊！”练习生们欲哭无泪。
　　听到这个安排严阙也皱了皱眉。

　　“你是否因为初评级低于自己的预期而不甘？是否想要冲向更高的位置？主题曲考核将会再评级，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你们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要好好珍惜才是。”
　　沈PD打完鸡血又说：“你们严导师昨天才下演唱会，半夜又被叫起来救场。一个晚上准备了展示舞台，还学会了主题曲，几乎没睡陪你们到现在。你们在后面打盹的镜头不会被剪进成片，但摄像机是一直对准他的。你们动作快点还有七个小时休息时间，不够吗？”
　　“我们怎么能和严导师相比啊？！”
　　沈PD鞭策道：“正因为你们无法相比，才要更加努力追赶！”

　　“这时间是有点太赶了。如果有得选择，我也不想被这样压榨啊。”华龙瓷清晰地听见严阙小声吐槽道。
　　等拿起话筒，严阙又换了一副面孔，“娱乐圈是很残酷的，流量为王。主题曲录制可能是你们唯一一次可以只靠实力，只靠自己站在摄像机最前面的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晚上八点严阙和沈PD一起去了A班。
　　一进门，沈PD先欢快地打了个招呼，“应该已经有一半人学完了吧。”
　　各自扒舞的练习生停了下来，腼腆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严阙也朝大家点了点头，“一百人舞台的时候才会要求统一风格，自录制是为数不多可以展现自我风格的时候，你们就按自己的审美尽情地跳吧。选管会知道我们在哪里，有问题直接过来就行。”
　　他们事前商量好沈PD负责BD班，严阙负责CF班。
　　两人一同离开A班练习室后，严阙先去了C班。

　　等严阙到F班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舞蹈老师正在看走之前的最后一遍齐舞，严阙和其他班过来教人的好兄弟一起站在旁边等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第二排的华龙瓷。
　　动作看起来没有任何力度可言，完全是在乱使劲。但透过表象细看，动作都是对的，还都跟上了节奏。
　　到这种程度，严阙已经完全没有指导的心，反而被逗笑了。
　　他今天几乎没化妆，顺毛，让严阙觉得更加眼熟了。

　　同舞蹈老师打完招呼后，严阙笑意还挂在嘴边，“没想到你学舞还学得挺快。”
　　华龙瓷左右看了看，发现严阙穿过人群的眼神看的是自己，“我是不会跳舞，不是脑子有问题。”
　　旁边的练习生非但没有生气，还发出一阵爆笑。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期待严阙还记得自己，但是不可能。
　　两人分开了那么久，而且现在的自己比小时候实在是漂亮太多了。
　　华龙瓷试探着说：“之前跨年夜，在卫生间？”
　　“不是。”

　　旁边的封朝飞提醒道：“小瓷是我们那届专业第一，是不是出名单的时候网络宣传看到过？”
　　严阙有印象了。
　　每年都有很多已经有过影视作品的演员、当红偶像、有大量粉丝的网红参加艺考。
　　每一年各大艺术院校出合格名单的时候营销号都会疯狂发文，将他们的成绩列出来，把他们拉出来比较。
　　在粉丝心目中以及团队的期待里，已经演过几部戏，且成绩都不错的严阙是奔着第一名去的。
　　结果成绩出来，谁也没想到，电影学院的第一名竟是个素人，而他位列第二。

　　人外有人，他看得比较开，也没有团队那么计较，但仍因好奇在网上搜过他的资料。
　　不过素人嘛，基本查无此人，只有几张照片。用帅来形容不恰当，人确实长得很漂亮。
　　奇怪的是开学后却没见到这个人，还引起了一阵讨论，他印象很深。
　　但印象再深，不过是个路人，何况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年。
　　所以他一时没有想起。

　　见严阙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华龙瓷骤然升起的心又轰然坠地了。
　　“原来小瓷你这么牛的啊！”杨凯感叹道。
　　“那你后来为啥没去啊？”
　　“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啊？”
　　“你读的什么专业啊？”

　　周围的练习生不停向他发问，就像一群吸血的蚊子嗡一下飞过来，一直环绕在耳边，反复挑起神经。
　　尽管他们并非有恶意。
　　他就知道这事被提起又要编理由解释一通。可面对这么多人，他怎么保证每次的谎言都一样呢？

　　严阙瞬间察觉出了他浓烈的难堪。
　　因为他常年处于透明的玻璃罩中，状态被人肆意解读，于是他不得已要小心每一个动作表情，收敛真实的情绪。似乎久病成医，他对别人的情绪也非常敏感。
　　他立刻懊悔自己在公共场合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这广播体操一样的舞姿，当初形体怎么过的？”严阙一开口他们的发问果然停了下来。
　　华龙瓷很坦荡地回道：“我就是做的广播操啊。”
　　严阙嘴角蓄着笑，“那我输得心服口服，看来我们演技的差距真的很大啊。”不知道这样的奉承管不管用。
　　他又清了清嗓子，换回严肃的面孔，“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八卦别人，F班总体进度有点太慢了。”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人群，现在A班有两位练习生在这边，一位是首A封朝飞，一位是国内顶级舞社DACE的编舞师柯颂。
　　最早一批完成主题曲录制的练习生肯定会有更多镜头，有更高的话题度，A班很多人都在冲这个目标。而他们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帮助差生，难能可贵。
　　严阙愿意为他们争取更多镜头。

　　“这样，封朝飞带着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人继续往下学。一次性学太多消化不了的，就由柯颂带着扣动作，把前面练熟。我就在旁边，有问题的同学过来。”
　　他注意到华龙瓷走到了封朝飞那队。

　　严阙在练习室待到一点多钟的时候准备回去了。
　　走之前他试图赶人回去休息，“我理解你们着急的心，但不睡觉是不行的，脑子不转更学不会。”
　　虽然练习生们都在朝他点头，但他知道这些应承都是假的，根本没几个人有要回去的意思。

　　第二天严阙几乎是被工作室的电话轰炸醒的。
　　因为是临时接的活，很多本该事前就准备好的东西要补救。
　　合同要着手重新签。节目马上就要出第一期了，工作室要配合预热和宣发，有一些导师相关的物料要抓紧拍摄。后面其他活动的行程要与节目组对接，一些行程要改时间。等等。
　　一天电话会议打下来，他嗓子都哑了。
　　等所有事情暂告一段落，他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已经是晚饭时间，他完全错过了中饭。

　　在食堂打完饭刚坐下，一位选管兴冲冲跑过来，“严导师！第一批练习生去录制主题曲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么快。严阙立刻放下筷子起身。
　　选管跑至跟前，才看到桌上还没动的饭菜，“我不会打扰你吃饭了吧。”
　　“我正好没胃口。”严阙笑了笑，“带我过去吧。”

　　严阙紧赶慢赶到自录制练习室那一层，门外有几个人站着，但一点声响都没有。
　　练习生们看到他过来，连忙鞠躬。
　　严阙赶在他们开口喊人前将食指放在了嘴唇前。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一小条门缝。
　　门内的人刚好唱完主题曲《燃》的最后一句歌词，走到手机支架前关闭录像。

　　华龙瓷长长舒了一口气，动作没有做错，节拍都跟上了，没有错词、吞音、破音，气息也没有太乱。
　　他已经尽力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
　　他欢快转身，正对上门缝阴影里的半张脸。
　　他清晰地看见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一点点拉了下来。
　　严阙冷声冲他说道：“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