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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火石 ...

  •   “看星星?”博雅一脸惊讶,但知道好友平素专喜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今天这要看的星星也非同一般,一时间倦意全无。晴明笑着领他来到门口,命小厮牵来马匹。博雅的坐骑一身赤色,鬣至膝尾垂地,是御赐的大宛名驹“萧稍”;晴明的则是一匹身形略显小巧的伊犁马,眼大眸明,黑如夜色,额上一寸许白章,足不践土,名为“绝地”。两人踏月而行,不消半个时辰,便赶至城南慈安寺。

      慈安寺乃是一座百年古刹,月前要修缮后院藏经阁,晴明的九重斋接了工事,这才有阿贵送信,“慈安天火”一说。寺内此时正灯火通明,一团喧嚣,博雅远远闻到烟火之气,忙问,“晴明,这慈安寺里,可是起火了?”晴明笑道,“不妨事,不见火光,想必此时已经灭了。”

      两人步入寺中,大雄宝殿内却无人值侍,再欲往后院走去,被路口上几个工匠打扮的人拦住,晴明让人带去话,不多时便见一位身穿宝蓝色锦缎吉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正是九重斋掌柜阿贵。博雅抢着先问道,“火灭了么?”阿贵脸上难掩倦意,鬓角衣摆均有烧焦的痕迹,想是刚从火场赶来,但神色却是一派镇定,见了两人,面带歉色,一鞠到底,“火已扑灭。惊动两位公子深夜赶来,实属在下无能之过。”晴明忙伸手扶起他,笑道“只当铜灯散了油,阿贵一撩袖子这火便灭了,我们两位闲人,是睡不着过来看热闹的。”

      阿贵原是担心,过手的工程无数,这是第一次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一座刚建的楼烧了,损失了银子是小,坏了九重斋的名号是大,就算平时自己有功,东家不追究,也总要被责备一番,可听此一言,知道晴明眼里看重的是自己的办事能力,旁得均未放在心上,不由得暗自钦佩这位东家的心思肚量,对晴明自是更加心悦诚服。

      博雅确定大火已然扑灭,安心不少,只剩好奇,问道,“阿贵当值本应万事妥帖,这火倒是怎么着起来的?”

      “并非在下推委,不过这场火却是任哪个妥帖的人也都防不住的。”阿贵边说边引领二人往后院走去,“约是四更天的时候,听见院中异响,值夜的伙计说是眼见了天上坠下一串火球,待我出来察看时候,新建起的架子上已经起了火,这老天放火,任谁能防的住?我急忙叫人起来扑,可几桶水下去,却是越浇越旺。”

      说话间,三人已至后院,眼前果然是一片狼藉之色,烟尘飞扬,半塌的架子上还在隐约冒着白烟。阿贵接着说道,“亏是公子提点,才想到,这火不灭是因为屋内置了许多清漆的原因,这火来的蹊跷,让我慌了神,倒忘了这工程的最后一步是给屋里的摆设上油,用砂覆之,当下就都熄了。”晴明笑着拍拍阿贵的肩膀,“蜜虫知你这儿起了火,还担心来着,却是小瞧了我九重斋的掌柜。”又道,“过会儿蜜虫会押一车东西过来,你且帮我安排个稳妥的地方置好。”

      “属下明白。这起火的缘由经过也依公子吩咐,封了消息,即便是寺中僧人大部分也只道是意外走了水了。”

      晴明赞许的点点头,又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从天而降的火球,可是几块石头,现在这石头在何处?”

      这东家虽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是处惊不变,心思缜密,阿贵心想,自己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有此修为,忙答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确是有几块石头,落在新修缮的藏经阁里,智德方丈也在那里,我这便带两位前去。”

      博雅在一旁听着,此时也明白了大概,原来是有惊无险。不由得又细细打量了阿贵一番,平日只知晴明将生意全交给阿贵打理,这会儿听得他轻描淡写的就处理了一场大火,虽是得了晴明指点,但也确是得有几分真本事才行,脑子里出现一句话,强将手下无弱兵,想到这里,只觉以友为荣,脸上不自觉的浮上几分笑意。

      晴明不知他心思,见他落在后边,便悄然放慢了步子,又对阿贵说道,“过会儿见了方丈,我有事要与他商量,若你有什么话要说,迟些再议。”场面上的事,阿贵自是拿手,何须特地嘱咐,晴明实是怕博雅性子直,等下说出什么不当得话来,又体谅他王爷的面子,有外人在,不好直接开口叮咛,这句话倒是多半说给博雅听的。

      三人进了藏经阁,见俱是九重斋的仆役正在有条不紊的收拾残迹,果然是不曾惊动寺中僧人,晴明抬眼扫视一番,大概知道了灾情轻重。听得他们的脚步声,方丈智德带着几个弟子迎出来,阿贵简单的做了介绍,知道博雅算是微服,便只说是九重斋的两位东家。

      一行人来到落石所在之处,一番情景果然非寻常可见。

      地上零散着大大小小的坑洼,原是铺地的青砖被砸得粉碎,四周散落,最中央是一个丈宽的大坑,大概有七八尺深,坑底落着一块圆头尖顶的巨石,三尺来高,石色赭红,略带黑褐斑点,余热炽人,尚透红光。

      博雅正待讲些什么,手上忽然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知是好友暗示,忙把话咽回肚子。

      晴明此刻不再是平时笑吟吟的模样,神色凝重,沉声说道,“还请方丈大师借一步说话。”

      虽是两位年轻公子,阿贵却是极为敬重,智德心下估量,知二人定不简单,忙引着几人到禅房,又吩咐左右看茶,屋内再无旁人,这才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公子对此事怎么看?”

      晴明没有马上答话,只是握着折扇,一下一下扣在手上,博雅看去,只见晴明紧抿着嘴角,眉头微皱,脸上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愁容,不明所以,却也仍是依着吩咐沉声不语。许久,晴明才悠然叹道,“唉,大师,依我看,这可是桩天大的祸事。”

      智德闻得此言,微露骇色,“安施主此话怎讲?”

      晴明说道,“这天降奇火,更是焚了一座藏经阁,分明是大凶之兆。”

      虽然智德先前也曾想过天劫一说,但却终未说露,此刻听晴明这样一讲,不由黯然,九重斋也算与慈安寺有所关联,其东家尚出此言,若是外人得知,积毁销骨,这百年古刹的清誉便是断送在自己手上了。

      “智德不才,接任主持之位未愈三载,平日里谨言慎行,虽不曾有所建树,却也无愧佛祖,若此事真乃上天欲有所警示,智德定率众僧人戒斋沐浴,躬身反省,以赎孽障。”

      若是一般人,得了这样一个天启,怕是早开始思量自己旧时所犯过错了,晴明听得主持这一番话说的坦坦荡荡,心下不由赞叹,说道“大师高风亮节,青天可表,这天火石若真为警醒世人,也不该只有慈安寺独力承当。晴明只担心此事为宵小所用,会召来大祸。史有记载,秦时,始皇帝下三十六年,有天降陨石于地,上书“始皇死而地分”,惹得龙颜大怒,“尽取石旁居人诛之”。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来血光之灾。”

      闻言,众人各怀心思,智德方丈着实是一惊,没想到会因为此事,惹得佛门清静之地与朝廷有所关联,若真如晴明所说,后果不堪设想;阿贵则心下明了,若说“石旁居人”,九重斋的工匠伙计自然也要算在内,而晴明先前一句未提,只在智德面前说的这样严重,定是有自己的算计,当下安心,只待看好时机,顺着他的意推波助澜;博雅却单单听到搞不好要闹出人命,如何按耐得住,忙插口说,“晴明,你快想个办法,莫连累了这一寺僧人。”

      晴明展开折扇,轻摇几下,若有所思,“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要委屈主持大师。”

      “阿弥陀佛,若可解得此灾,需要智德做些什么,老衲定然全力而为。”

      “《金光明经》第十一卷有写,‘世多孽障,其遇其淑,书真言而诵五经,佑汝平安’,想来朝廷明日定会派来官员查访,届时大师便在石上书上六字真言,率众僧人齐诵心经,诚心所至,定能化凶为吉,了去这一桩祸事。”

      闻言,智德法师半响无话。博雅只道这方丈与自己一样,怀疑这法子是否行得通,心中暗自嘀咕,平日里晴明足智多谋,这会儿怎么说出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又不好贸然开口询问。阿贵见主持脸上显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忙离座躬身,劝道,“还望主持以大局为重。”

      智德仍不开口,颇俱深意的望着晴明,见晴明手执折扇,神情淡定自若,又思量许久,这才双手合什,说道,“善哉善哉!此事若真是定能化凶为吉,老衲愿意一试。”

      晴明答话时语调低沉缓慢,一字一顿,“方丈尽管放心,只要谨依经书所示,此事定有转机。”

      “阿弥陀佛,有劳施主。贫僧这就去准备明日诵经的事务,若蒙不弃,今夜就委屈两位,姑且宿在寺中罢。”智德似乎不愿再多言,起身告退。

      又对阿贵嘱咐了一番后,晴明和博雅来到下榻的禅房,博雅早是满腹疑问,未及发问,先听得晴明说道,“那星星可好看么?”博雅一怔,才想起此行目的,问道“什么星星?”晴明笑道,“那块天降的火石就是我要带你看得星星。”博雅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啧啧称奇,“那便是天上的星辰么?没想到是这个样子。”晴明笑着说,“世人只把星辰比作珍宝珠玉,又杜撰好些个典故传说,真到了眼前,却是多半不认得了。”博雅只觉这话里好像颇有深意,琢磨一番,似懂非懂,只管问道,“这星星是如何落到地上的?当真是凶兆么?你说的那法子,只对着石头念念经书,便能解得了这场祸事么?”

      晴明打开折扇,半掩住脸,眉眼又如往日一般弯起,一双眸子透着无尽的狡黠之意,“博雅莫要心急,那法子灵与不灵,不是明天即可见分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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