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38、哥哥

　　三十八
　　那双眼睛有点太犯规了。
　　它们从下往上看着你的时候像是无辜的幼鹿，仿佛任何一点迁怒与置之不理都是罪大恶极。他最终妥协了，毕竟恶魔只属于他，Greg并没有错，真要说有的话也只是过于迟钝，又或者说，把异性恋当成理所当然的人根本没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这让对此耿耿于怀的他自己多少有些挫败感。
　　不过，如果他会因此而退缩放弃，他就该姓Semloh而不是Holmes。保持冷静，追溯一切的起因，这才是一个Holmes应该做的事。
　　在前往警察局的路上，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引导话题，从案件引导向死者本身，然后恰到好处地指出警方来找他或许是因为死者与他表兄的朋友关系，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的确是这样。Alec不在镇上，他们只能找我过去了。其实他们应该找Carol，因为Lude和Carol才是朋友，但说真的，很少有人会去关心孩子们到底谁和谁关系更好，他们只觉得年纪大点的孩子能记住的细节更多，成年人有时候就是这样。”Greg说。他这会儿显然正在受到14岁的情绪和记忆影响，“我当时实在是邋遢得像个流浪汉一样，没几个人真的听我说话，但这是个相当好的机会，我有幸能参与到整个案子里。”
　　“你的职业生涯起源。”
　　“是，但可没给我留下多少好印象。”Greg露出了一个微笑，“你过会儿就知道了。”
　　于是Mycroft十分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这让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里除了全然的信任与包容之外又多了份闪闪发亮的感激。他假装对探长的兄弟姐妹们在现实中的生活十分关心，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一切相关的信息。在得知Lestrade家的下一代已经有了三个小孩之后，他引导着Greg自己主动提起了他表兄的生活。
　　“Alec从来都是靠着自己稍微好使一点的脑子来让成绩单看上去没那么糟的，他更喜欢做点有意思的事而不是埋头在房间里死读书。”Greg说，“他毕业之后在银行里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但他就是不想天天待在办公室里发霉，所以在发现伦敦郊区一家废弃的锯木厂在出售时，他毫不犹豫地辞掉工作然后贷款买下了那个锯木厂，姨夫知道之后专门从阿根廷打电话来骂他。”
　　“他很有远见。”
　　“他才没有，我看他就是憋坏了。”Greg笑道，“他当时为了买那个锯木厂倾家荡产还欠了一屁股债，唯独Maurice一直很乐观地支持他。有时候真搞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感觉不管Alec怎么胡扯他都觉得有道理。”
　　“通俗来说，是令人羡慕的感情。”Mycroft说，“不过这或许会对你们这些弟妹的性向产生影响，毕竟他们在一起的年代太早，这件事在当时想必也算惊世骇俗。”
　　“确实会有点影响，不过关于性向这方面我非常确定，因为我已经试过了。”Greg说，“怎么说呢，我不是没被男生隐晦地追过，不如说相比于其他人，我遇到的甚至要更多一些。我在高中第二年跟我的初恋女友分手，那时候我陷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情混乱的状态，我有想过分手会不会是我的原因，因为我在杂志上看到英俊的男模也会多看几眼，这让我觉得我可能和Alec一样喜欢男生。我为此苦恼了很久，直到有天晚上我和一个跟我关系特别好的学弟去偷喝啤酒，他醉醺醺地向我大吐苦水，告诉我他怀疑自己喜欢男孩，因为他对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完全没兴趣，反而觉得一起打球的男生的肌肉线条很漂亮。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凑在一起讨论这些问题，再后来……我们打算做个尝试。”
　　“一段新的感情而不是单纯的床上关系。”
　　“是的，我们交往了，但总共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像是开玩笑一样。”Greg笑着说，“有一天我们俩都觉得这和没交往的时候也完全没区别，所以决定冒个险。”
　　“真希望你们做好了安全措施。”Mycroft说，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有多阴阳怪气。
　　“别提了，还安全措施？我们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我好歹还跟我初恋有过那么一点点经验，Mark完全手足无措。我们与其说是在尝试做点成年人会做的事，不如说是在丝毫不得要领地互相摸来摸去，最后两个人都软掉了，倒在一起笑个不停。”Greg摊手，“我很确信我们都没有感觉，在互相调侃之后两个人都如释重负，愉快地认定自己确实是完全的直男。”
　　所以这就是原因了。
　　没有偏见，完全接受，只是丝毫不认为自己有这种倾向，甚至得到了不可靠的实验证明，真是……
　　真是铜墙铁壁。Mycroft面无表情地想。
　　“话说，Mycroft，你就没有怀疑自己取向的时候吗？”
　　“我是无性恋，Gregory，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因为我厌恶与他人接触这个前提排在性向之前。”
　　“我还以为你会试试再断定呢。”这会儿的Greg完全就是一副14岁小孩和好朋友用秘密换秘密的样子，真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就算我能忍耐与他人接触，也得有那种机会。”Mycroft说，“我在18岁之前一直奔波在霍格沃茨与牛津之间完成学业，19岁，如你所见，正在被软禁，顺便在Gregory Lestrade先生的灵魂世界里享受一个并不存在的假期。”
　　Greg被他逗乐了：“那之后呢？你又不是一直被软禁着。”
　　“在我23岁之前巫师界陷入了战乱，我一直躲在神秘事务司；23岁之后我有整个魔法部的修复工作和一个上大学了的Sherlock要忙。不如说，直到你接手我弟弟，我才终于在晚餐之后有了一些可以休憩娱乐的时间。”
　　“那确实有够忙的。”Greg表示理解，“但我有点想不到一个人待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Paradise. ”
　　Greg发出了响亮的爆笑，这对于警察局的氛围来说似乎有些太过了。路过的几个警员朝他投来了不满的眼神，Greg捂着嘴，意识到自己似乎充当了一次破坏规矩的讨人厌角色，这个角色通常都是由Sherlock扮演的。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笔录环节，Greg全程都非常配合。他记得镇上的老警官David用了半天时间就把那三个杀了人的混蛋抓进了警局，但在那之后，不管他们想了什么办法，三个人都只是认罪，死活不说原因。
　　“这就结束了？”那时候的Greg这样问他。
　　“结束了。”David拍了拍他的头，“我得把你带给我老婆，让她给你好好打理打理头发和胡子……瞧瞧这堆杂草，像什么样子！”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待Lude。”
　　“是的，我们不知道，但案子已经结束了，Greg，你得收起你的英雄主义和好奇心。有时候解决一个案子，我们不一定非得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David叹着气，“辛苦你这几天陪着我们折腾了，我带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去老Edmund的海鲜馆子里吃晚饭，好吗？”
　　“那很重要，David，我们不能连Lude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都不知道——”
　　David伸手揉乱了他乱糟糟纠结在一起的长头发。
　　“也许真正能告诉你事实真相的不是好人，Greg。为了你自己还有你家里人的安全，答应我，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埋在肚子里，不要再纠结于真相。你瞧，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而犯罪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这就够了，你所追求的真相真的还重要吗？”
　　“重要。”Greg说，“所以我无比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好人。”
　　“什么玩意？”David顺手敲了他的脑袋，“小兔崽子，说什么胡话呢？”
　　Greg龇牙咧嘴地被他从回忆里敲了出来。他们走到前厅，Mycroft正站在那里等他。
　　“你们已经通过监控录像逮捕犯罪嫌疑人了。”Mycroft在见到他们出来时开口道，“但他们还没有认罪。”
　　“准确来说是没有交代他们的犯罪目的。据镇上一些年轻人说，经常能看见那三个小子在欺负Lude Woods。”David正埋头往手里的小本子上添着什么，心不在焉地回道。
　　“如果你给我5分钟和其中一个人单独谈话的时间，他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Mycroft说。
　　老警官愣了一下，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的不是警局里的人。他拿笔杆子戳了戳Greg：“这是谁？”
　　“我的朋友，从伦敦过来看望我的。”
　　“新入职的小警察？懂审讯？”
　　“我是牛津数学系的学生，我的兄长是一位在苏格兰场工作的相当优秀的探长。”Mycroft表现得非常谦逊，“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想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这可不是能拿给你们大学生随便体验的课余游戏，小子，去海边玩吧。”
　　“那又不耽误什么。”Greg说，“他相当聪明。David，5分钟而已。”
　　“我有临时签发的苏格兰场工作证，如果需要的话。”Mycroft仍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还请不要在报告里提及我，毕竟，我只是来过暑假的。”
　　“……”David打量了他许久，才终于从淡金色的络腮胡子后面发出了一声类似首肯的咕哝。Greg露出了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拉着Mycroft走向审讯室。
　　在远离David的走廊上，他忍着笑问：“我怎么不知道苏格兰场还签发临时工作证？”
　　“回去就可以签一个给你看。”
　　“这成本也太大了，你还现场编了个哥哥出来呢。”Greg看上去想要放声大笑，“到时候请务必连这个也一起给我看看。”
　　Mycroft发出了一声轻笑，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将一句炸雷似的话轻飘飘地抛到了他耳边：
　　“当然，我亲爱的Gregory哥哥。”
　　“…………”Greg愣住了。
　　他看着Mycroft的背影消失在审讯室的门后，有些手足无措地停了下来。
　　然后，几乎是一个瞬间，他从脖子一路红到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