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32、14岁的秋天

　　三十二
　　“第二十三次。”那个声音说，“妈咪把以前放在露台的天文望远镜收起来了，所以我把那架望远镜拆了……没有什么信息，Greg……你在听吗？……”
　　“我在……哦老天啊Sherlock！”Greg一骨碌地从床上翻了起来，“我怎么还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Sherlock气冲冲地说，“准是死胖子没拿你当回事！他根本没把你救醒！”
　　“他不在，别趁机说你哥坏话。”Greg揉着刺痛的额角有点无奈，“我去看一眼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跳下床铺，在路过床边的穿衣镜时愣了一下——好吧，他根本不用看日历了——这是他十四岁的时候。
　　姨妈在有了三个男孩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小女儿，这个愿望在他14岁那年春天的时候终于宣告实现，两家人甚至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而一起去了山上野炊。然而好景不长，妈妈在陪着姨妈去做产检的时候出了车祸，葬礼后的整整一年，Lestrade家过得都糟糕透顶。姨妈家的那对双胞胎男孩才四岁，长期在伦敦工作的姨夫不得不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远在阿根廷的父母照顾。那时候Alec不常在家里待着，但Greg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表哥的生活了。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年他们都没有去上学，Carol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说话，Godric几乎每天晚上都抱着枕头钻进哥哥的被窝里哭。而Greg和父亲从葬礼结束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剪过头发和胡子，邋里邋遢的像两个野人。
　　Greg从自己的头发长度推断出现在大概是十月，他身上的毛衣起码有两个星期没洗了。他抓了抓痒得要命的头皮，把房间里的衣服堆抱到了一起，准备过会儿去塞进家里那台吵吵嚷嚷的洗衣机。就在这时他的房间门被敲响了，Godric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哥，门口有个人找你。”
　　“你让他稍等一会儿。”Greg抱着那一堆脏衣服去开柜门，“我现在这样子可没法……老天爷啊，我是不是一件能见人的衣服都没了？”
　　Godric没有回他的话，11岁的孩子肩膀已经颓下去很久了。Greg叫住了他，从床头柜上抓了几个硬币塞到了他手里。
　　“帮我个忙，去和门口的客人说让他等我一下，然后给你自己和Carol买两个冰淇淋回来，可以吗？”
　　Godric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爸爸的工作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是别人给我的钱。”Greg说，有点心疼地伸手揉了揉他脏兮兮乱糟糟的头发，“但是你和Carol好久没吃冰淇淋了。”
　　“那我们把钱给爸爸吧，我想吃爸爸做的土豆鸭脯，煎鱼块也好啊。”Godric小声说，“对不起，Greg，但我不想吃你弄的罐头青豆了。”
　　“你去买冰淇淋，晚上我们会有正常晚饭吃，我已经给了爸爸一些钱了。”Greg耐心地道。Godric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等等……你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我没偷东西也没伤人！小心我踢你屁股！”
　　“那你也不能去做危险的事……哎哟！！”
　　Godric哭丧着脸被他踢了出去，而Greg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出去见人。
　　“您好，”他尽量拨开头发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邋遢，“很抱歉我来迟了，我刚才正在房间里——噢——”
　　他有点无力地捂住了脸：“Jesus……我一定得让你看到我所有糟糕的时候吗？”
　　“下午好。”面前的Mycroft还是19岁的模样，穿着深蓝色的条纹西装，手上是从未见他离身的雨伞。见Greg看过来，他将手里的伞打开来给他看：“和上次一样，这是当时的魔法部部长拿给我的，一把普通的麻瓜雨伞，我的魔杖已经被他收缴了。”
　　“但我记得你上次是说‘无法使用魔法’。”
　　“当然，因为你的世界没有魔法这一概念。”Mycroft说，“而我使用魔法并不一定需要魔杖。就比如现在，”他看着Greg，微微挑了下眉毛，“如果我还能使用魔法，我可以立刻送给你一打以上的清洁咒。”
　　“……”Greg敢说他这会儿肯定因为羞愧而脸红了。
　　“好吧，”他低声道，“如果你不想进来我很能理解，你可以在门口等我，我现在去洗个澡然后带你去找间旅馆什么的……”
　　“我十分乐意等你洗澡回来。”Mycroft用他惯常的那种柔滑有礼的语调说，“但是旅馆就不必了。如果你不乐意与我分享床铺，我也可以在沙发上将就。而在那之前——”他握住了Greg满是油渍和墨迹的手，无视掉指甲缝里那些让人倒胃口的脏灰，将对方拖到了自己身边，低头在他胡须纠结的脸侧分别落下了一个吻，“下午好，Greg，希望我的拜访没有打扰到你，我猜这时的你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
　　Greg连脑子都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卡壳了。他挣扎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我、你、那个……这……这什么？……”
　　“我以为你们家会遵循传统的法国贴面礼。”Mycroft从善如流地道，“但戛纳和马赛的那种好像有些太热情了，我猜你也不会乐意让我亲你五次，所以，两次，这是个折中的选择。”
　　废话，他当然知道贴面礼，但哪有这么亲的！Greg严重怀疑他是来诓自己的——贴面礼根本连脸颊都不会真的贴上好吗！所谓亲吻只是他们在贴面时发出的亲吻声音罢了，哪有直接亲上去的！
　　他让Mycroft去客厅里坐，然后抱着一堆脏衣服去了盥洗室。他大概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洗干净自己和那些脏衣服。最后他穿着一套完全不合身的T恤和短裤走了出来——那已经是他唯一一身干净得体的装束了。
　　走到客厅他才意识到他所能看到的区域都被简单收拾过了。Mycroft只穿了衬衫和马甲背心，袖子挽到了胳膊肘，正拎着那些被打包系好的垃圾袋丢到门边（他做这个动作时优雅得像是在抛尸）。见到Greg出来，他示意Greg去把那些垃圾丢出去，然后他带着水桶去清洗厨房，那副架势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Greg忙着丢那些该死的垃圾（他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臭掉了的东西）时，他听见木制楼梯的顶层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响声。是Carol，她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了。
　　“Mycroft来了，”Greg向她解释，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两段记忆是否互通、又或者Carol还会不会记得Mycroft是谁，“他来看望我们了。”
　　或许Carol还记得，也或许她只是不想说话，因为与他容貌肖似的妹妹沉默地点了点头，再次返回了房间。
　　Greg在听着Mycroft简短的指挥和他一起收拾厨房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Mycroft过分亲密的贴面礼或许只是想表示他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思及此，他十分感动，一时间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都闪起了光，直让Mycroft十分不习惯地麻烦他看别的方向。
　　“为什么？”
　　“别像只小狗一样看着我。”Mycroft低声抱怨着，“那太过了。”
　　Greg有点搞不懂，但这从来不是问题，人类搞不懂Holmes的想法可太正常了。他尚且还能从Sherlock那个讨打的混蛋猫那里感受到些许无力的嫉妒与愤怒，到了Mycroft这里就变成了彻底的心服口服。他看着对方收拾完一切，衬衫和裤子甚至没有沾到一点污渍，真心觉得Mycroft整个人都跟这个老旧的厨房格格不入。
　　他并非是不认识几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仔，而Mycroft在他看来谦逊迷人又温和有礼，跟那些被惯坏了的家伙们完全不一样。
　　“食材基本上全都腐败了。”厨房又清出了几大袋垃圾，“过会儿去买新的吧。”
　　“好啊。我应该能做出来顿过得去的晚餐。”Greg说。短裤绷得太紧了，在他膝盖上方勒出了一圈大腿肉，这让他觉得尴尬又不舒服，“不过我想还是得需要你帮忙，我坚决不想穿着这个出去……”
　　“可以理解。”Mycroft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的房间我可以自己收拾——”
　　“当然不是替你收拾房间。”Mycroft带着他进了盥洗室，“为什么一直不刮胡子？”
　　“我爸刮胡子只用直剃刀，可能是法国人有这种习惯？他说过我爷爷就用这个。”Greg指了指架子上许久没用过的剃刀，“我不太会用——我是指我哪怕人到三十也没能学会用这个。我母亲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的三个月前去世了，而在那之前不久我爸刚因为一场事故跛了脚也丢掉了工作……总之，这段时间我家过得很糟，我爸因为精神恍惚，好几次刮胡子都把自己刮得鲜血淋漓的，我索性就跟着他一起留胡子了。”他看着那把仍旧很锋利的剃刀有些犹豫，“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胡子刮了，我敢说我现在喝汤都会沾得到处都是。”
　　“我一直认为蓄须很不洁净。”Mycroft将剃刀拿了下来，在手指间转了一个漂亮的刀花，转向了Greg，“May I? ”
　　“当然，再好不过……但你确定你会用？”
　　“十分确定。”
　　话虽这么说，但Greg在被Mycroft亲手剃胡子的时候浑身僵硬，全靠意志力才没让自己退缩。然而Mycroft看上去心情愉悦，似乎Greg老老实实站在那儿被他收拾让他觉得十分满意。在刮掉最后一点泡沫后Greg有点不习惯地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随后就被Sherlock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Greg！快！趁着胖子不在，去帮我查一下黄赤交角是什么东西！我有线索了但是这里没有网！”
　　“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地球绕太阳公转的黄赤交角约为23°26'。”Mycroft说，“因为有黄赤交角存在，地球才有四季和五带的划分。”
　　“原来如此。”Greg说，而Sherlock在他们头顶发出了一声恼火的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