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54、巧了果然是他

　　一个老汉佝偻着腰从哈默维尔城堡前路过。

　　他背上背着一副弓箭，胸前挂着几只野兔和一只大雁。

　　裹在他身上的白色羊皮袄早已辨不出颜色，头发胡子沾满了雪，细看脏的像是从生下来就没有洗过一样。

　　整个人看起来愚钝而疲惫，唯有那双压在粗眉下的细长眼睛闪耀着机警、敏锐的光，透过半敞的大门，将城堡里面的情景瞥进了眼中。

　　一条泥泞的小道往施塔特村延伸而去。

　　他抬头往家的方向看去，两脚失了准头，不由得在泥地里打了一个趔趄，这让他脸上的忧虑顿时平添了一丝恼怒。

　　一缕炊烟从他盯着的房子上飘了起来。

　　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一瞧，整个覆满白雪的施塔特村到处都有炊烟。

　　这让他大为吃惊。

　　“我说，这家里怎么突然有粮食吃了？”

　　他朝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老婆问道。

　　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围了上来，争抢着接过他卸下来的东西。孩子们一个也没有少，这让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饭菜的香气四处弥漫，令人感到久违的温馨与幸福。

　　“当然是人给的，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老婆撇嘴道，端出来一大盘冒着热气的黑面包，往屋子里的餐桌走去，在看到并不丰厚的猎物后扭头回答他，“是好心的康斯坦丁老爷给每家每户都发了粮食，要不然我们早饿死了，哪里等得到你回来。”

　　“上帝保佑，感谢大慈大悲的康斯坦丁老爷！”

　　老汉在胸前划起十字，激动得流出了两行热泪。这真是让他太意外了，之前，他一直认为康斯坦丁是一个什么也不管、很差劲的领主。

　　七八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抓起黑面包，如狼似虎地吃了起来。

　　“快吃吧，一会儿都给孩子们吃光了。”

　　他老婆将剩下的一块黑面包递到了老汉手里，老汉却只是咽了咽口水，“我不饿，留给孩子们吃吧。”

　　“康斯坦丁老爷我是错看了他了，不过，”他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老爷的城堡里为什么会有堪亚斯的人。”

　　堪亚斯王国的标志是一个赤红色绕在弓箭上的蛇，老汉刚才在城堡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帽子上看见了它。

　　索俄王国和堪亚斯王国是敌对关系，这个事实小孩都知道。

　　“嗨，你管他呢。只要老爷肯给我们粮食吃，他就是想宰了查理二世自己当国王，又有何不可！”

　　现在，不止是施塔特村，只要是哈默维尔领地上的农民，都收到了康斯坦丁老爷在他们濒临饿死之际送去的救命粮。

　　真诚的颂歌在人们心中响起，无不是对康斯坦丁的赞美。

　　“大人，得民心者得天下！到时候我们造……啊不，攻打都城、剿灭暴君，就会无往不利，您戴上王冠、登上国王的宝座岂不是指日可待！”伏蒙笑呵呵地跟康斯坦丁说道，为自己给农民派粮的主意感到很是得意。

　　只是他心中仍有些惶恐。

　　自从列欧来到了这儿，他在康斯坦丁面前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跟无所不能的列欧相比，他显得一无是处。

　　“嗯，”康斯坦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有些敷衍，“去准备宴会吧，今天堪亚斯的二王爷要来，我们决不能怠慢了他。”

　　康斯坦丁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农民。

　　农民能有什么用处呢，粗俗、愚笨、肮脏，除了种粮食之外，屁用也没有。

　　想到伏蒙将仓库里白花花的粮食散给猪狗一样的农民，他的心里就极不舒服，仿佛是将一杯上等葡萄酒无缘无故地泼到了地上。

　　“哼。”

　　想到这里，他顺带也有些讨厌出这个主意的伏蒙了。

　　“无能的家伙！”

　　他暗暗骂了一句，抬脚往列欧的房间走去。

　　“多么伟大的巫师啊……”

　　想到列欧替自己解决了一系列难题，康斯坦丁的心里就充满了感激，他无比庆幸自己遇见了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心情刹那间变得顺畅、愉悦起来。

　　“等我当上了国王，我一定要将列欧封为国师。”他思索着，“呸，什么巫师都是不吉利的，都给我滚一边去。到了我康斯坦丁时代，我要让人们都以当一名巫师为荣耀。”

　　列欧的房间在三楼最僻静的那一间。

　　他很少出门，总是在房间里修炼，神秘莫测的样子让康斯坦丁更加崇拜他了。

　　列欧听见了脚步声，立刻扔下手里的《巫师高阶心法》，从床上蹦到了搁在地上的蒲团上，在上面摆好了一副修炼的架势。

　　“进来吧。”

　　他闭着眼睛，在康斯坦丁还没来得及敲门的前一刻未卜先知似的招呼道。

　　康斯坦丁收起刚刚伸到门上的手，笑着推门而入。

　　“我的列欧大巫师，您修炼得可真是用功啊，也难怪您法力高深、无所不能。”康斯坦丁拍了几句马屁，转向正题，“列欧大巫师，您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今天这场跟堪亚斯二王爷的宴会，您必须得出面参加一下，我们要商讨进攻都城海力的事了。”

　　堪亚斯二王爷是康斯坦丁勾搭到的最大的敌国人物，今天是他第一次带人过来。

　　列欧坐在蒲团上，一动也没有动。

　　在帮助康斯坦丁凑齐两百人的骑士、三千兵丁的队伍后，他觉得自己很有资格摆一下谱。

　　对自己一个中阶巫师来说，这些其实都是小问题。

　　不过，等待战争一旦真的打响，对面高手云集的时候，那就是自己要吃瘪的时候了。

　　唉，熟读高阶心法又如何，这该死的灵力封禁！

　　若是有机会解除自己的灵力封禁，以自己的天才资质，修炼到这个世界无人能敌的地步也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的事。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欺骗他的图尔，暗暗地咬紧了牙根。

　　“我的好兄弟，你倒是说话呀？”康斯坦丁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将手搭在他背上，推了推他。
　　这种近距离的触碰让列欧的心微微一颤。

　　有一个刹那，让他觉得这辈子为这个人去死都是值得的。

　　又有一个刹那，让他心中充满遗憾——这个人对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般好，他不值得自己去死。
　　睁开眼睛，列欧收敛着愉悦，不动声色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在修炼一会儿就下去。”说着，又装模作样地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康斯坦丁挺着高大的肩背，满意地离开了。

　　直到一个仆人来通知列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间。他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对堪亚斯王国来的那些达官贵人更是不怎么感兴趣。

　　“火红的赤链蛇是卑鄙的象征！”

　　他想起了图尔头顶上的那个王国标志，在心里奚落道。

　　宴会厅里仆人们十分忙碌，到处穿梭个不停。

　　一张五米长的长条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餐具、酒水基本布置妥当了。

　　列欧走了进来。

　　康斯坦丁盛情地迎接过去，直到将他带到位于他旁边的座位上。

　　堪亚斯二王爷哈特菲尔德在康斯坦丁的邀请下，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了下来，这时候散落在各处玩牌的宾客才都围过来，心安理得的落座下来。

　　双方的几十名随从都坐在桌子的两侧。

　　伏蒙瞥了列欧一眼，为自己是随从而列欧却像是主人而不满，尽管他就坐在随从的第一个位置。
　　列欧注意到伏蒙看着自己时阴沉的脸色，不禁感到有些厌烦，于是挪开眼神，往对方的人物打量去。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今天的大人物堪亚斯二王爷哈特菲尔德。

　　他身材短粗，活像一个秋天里熟透的大倭瓜。裹在他身上的棕褐色毛皮大衣，又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大狗熊。

　　高耸的眉骨，粗粝的胡子和眉毛时不时随着他放荡的笑容而耸动。

　　那枚绣在他高顶帽上的赤链蛇标志，让列欧不愿意在盯着他瞧了。

　　哈特菲尔德朝列欧略带敬意地笑笑，看样子，他已经从康斯坦丁那里打听到列欧的大名了。

　　列欧微微致意了一下，便收回了眼神。

　　康斯坦丁端起酒杯，发表起了祝酒词。

　　“……堪亚斯来的朋友们，祝我们的合作愉快！……”

　　“真是无聊透顶。”

　　列欧在心里想着，手里摆弄着盘子里的烤肉卷。

　　伏蒙极有眼色地给他舀了一勺果酱。

　　“谢谢！”他小声地说道，这时，他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图尔？”

　　他猛地抬起头，把还在絮叨的康斯坦丁给吓得停顿了一下。

　　果然是他！

　　列欧如利剑般的眼神直直地刺向那个坐在随从第三个位置的人，他捏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那人身着华服，气质却仍是像上次见面时那样市侩、浮夸，龌龊丑陋的样子完全与他的身份不相配。

　　与此同时，那个人也看见了列欧。

　　他并没有认出列欧来，只是陌生而轻蔑地移开了眼神，无视了列欧那带着不易察觉的怒火和恨意的眼睛。

　　哈特菲尔德朝康斯坦丁一一介绍起自己的随从，很快便到了图尔。

　　“这位是图尔，我的亲侄子，堪亚斯王后的表兄，他现在主要负责军队的后勤粮草管理。”

　　图尔站起身，鼓起的腮帮子还在嚼着食物。

　　“我们千里迢迢的来帮阁下打仗，希望到时候能多多得些好处才是……”

　　他毫无顾忌地说道，随后便坐了下去。

　　康斯坦丁举着手里的酒杯，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陷入了小小的尴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