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36、半死不活的人

　　市民广场西边的一片树林里。

　　阵阵秋风吹过，泛黄的橡树叶哗啦啦地飘落。

　　颜色由绿变深褐的橡实也瓜熟蒂落，掉的到处都是，宛若金灿灿的宝石点缀在杂草之间。

　　一只松鼠灵巧地蹦来蹦去，不住地捡拾起橡实，塞进嘴巴里。

　　直到一阵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传来，它才直起身子，鼓的高高的腮帮子上，两只小耳朵不住地转动方向，探听着动静。

　　很快，它伏下身子，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向来人。

　　是一群乞儿。

　　为首的是菲利普，机敏的他眼睛一亮。

　　“看啊，那有一只松鼠，真够肥的。快抓到它，回去好给杰姆补补身子。”

　　说完，菲利普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生怕惊动了松鼠。

　　乞儿们谁也没有打猎的经验，只好跟在菲利普身后，学着他蹑手蹑脚的样子，依旧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松鼠背对菲利普，不慌不忙地将一粒巨大的橡实塞进嘴巴里，任务之艰巨，花费了它整整十几秒的时间。

　　菲利普在距离松鼠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蹲了下来，右手缓缓下探，想要一把摁住这只胖松鼠。

　　跟在后面的乞儿们都停下了脚步，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菲利普和松鼠。

　　松鼠喘了一口气，在感知到一只手的热度时，嗖地倚下身子，像一只老鼠似的，四爪并用地飞速逃窜，眨眼间，就攀上了树干，消失在树叶依旧茂密的地方。

　　“唉，到嘴的鸭子又给飞走了。”

　　菲利普起身仰望着橡树叹息道。

　　他掐着腰，再三估量之下，确定自己没有力气，也没有本事爬上这颗高大的橡树后，气恼地踹了树干几脚。

　　“得了吧菲利普，说得跟你抓得到那小玩意似的，它可比你腿脚快多了。”

　　一个跟菲利普差不多大的乞儿嘲讽道。

　　他摆了摆手，示意菲利普放弃，看向满地的橡实揶揄道：“还是橡实好捡，有手就行。”

　　提着麻袋的小矮个走到了树下，用两只瘦的像鸡爪的手撑开了麻袋的口子。

　　“快点儿捡吧，各位，这个冬天我们只能靠它了。”

　　乞儿们便纷纷弯下腰，在草丛里扒拉出一颗颗橡实，随后抛进张着的麻袋口中。

　　一个面孔陌生的乞儿极不情愿地嘟哝道：“猪才吃橡实……”

　　小矮个离得近，听到这话，顿时火了，他大声吼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那乞儿也丝毫不相让，挺起略微健壮的身体，反唇相讥道：“在我们老家，就只有猪才会去吃橡实。怎么，你不服吗？”

　　每一只伸到橡实边上的手都犹豫地抽回了，他们既尴尬又气愤地望着说这话的乞儿——一个新加入进来还没有半个月的家伙。

　　由于他长得相当壮实，并没有人敢立马冲上去揍他。

　　乞儿们不服气，一致望向菲利普——他们现在的老大，盼望接下来菲利普会狠狠地教训他。

　　菲利普默不作声地又捡了几个橡实，走过来一把丢进麻袋里。

　　他在那乞儿面前站定，俯视着他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你以为我们比猪强到哪里去了吗？我告诉你，我们过得还不如猪，猪还有人照顾，每顿饭都有人喂，可我们呢？我们不出去要钱、要饭，下一顿就得饿肚子，要不是大家互相帮助的话，死在街头都没人管你。”

　　那乞儿畏惧菲利普的身姿和气势，嗫嚅着无力反驳。

　　只是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交到医生手里的那捧金灿灿的金币，不由得撇撇嘴道：“可是我们原本有钱，为什么要全部花在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害得我们冬天只能吃橡实？”

　　“什么半死不活！”

　　菲利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咬牙说完，便一拳打在那乞儿的下巴上，“杰姆是我兄弟，是我们大家的兄弟！”

　　“就是，我们宁愿吃橡实也要为杰姆治病。”

　　乞儿们纷纷声援道。

　　十几天前，就是杰姆与康斯坦丁厮打的那个夜里，附在杰姆身上的佩拉邪灵被康斯坦丁手中的玄叶赤木弓一击，顿时魂飞魄散。

　　而在下一秒，杰姆回到了乞儿窝棚，那个他内心总是牵挂的地方。

　　小矮个去院子里尿尿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待他一看，吓得直叫“鬼啊”。

　　借着火石撞击产生的瞬间亮光，大家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奄奄一息的杰姆。

　　他的样子还和从前一样，只是浑身焦糊，像是被火烧到了一样。

　　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很是剧烈，随着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吐出浓黑的血水来，又腥又臭。

　　第二天一早，菲利普飞奔到坎特街上请医生。

　　戴着小圆眼镜的医生一看菲利普浑身破破烂烂的样子，便非常直白地拒绝了他，“去去去，没钱看什么病！”

　　“先生，我有钱。”

　　菲利普怯生生地展开黑乎乎的手掌，露出了两枚泛着光的金币。

　　医生很是意外，没想到叫花子居然也这么有钱。

　　这两枚金币，他已经暗自琢磨好了，势要全部搞到自己手里来。对于治病，他并不擅长，但是对于这种事，他倒是擅长的很。

　　见杰姆发着高烧，还不停地往外吐血，他张口就要三枚金币。

　　三枚金币！

　　一枚金币都够普通人一家过一年的。

　　乞儿们被这高昂的价格惊住了，可碍于医生的权威，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菲利普从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三枚金币。

　　医生又暗暗意外，他原本只是想报个虚高的价，怕这些穷光蛋还价，没想到他们比自己想的还要有钱。

　　菲利普兜里丁零当啷的响着，看来还有不止三枚金币。

　　“他这个病怕是全城的医生都看不好，不过，我还是有点儿办法的。就是，就是要花不少钱买药材，你知道，那些名贵药材特别的昂贵，买不买得到都还不好说。”

　　“那，究竟得多少钱？”

　　“我算算哈……恐怕要二十个金币呢。”

　　“可是我们一共就只有这么多了。”菲利普把兜里的金币银币全部掏了出来，摆到了桌子上，这是他们大家能拿出来的所有钱。

　　医生扶住眼镜，仔细数了数，一共十二枚金币，三十七枚银币。

　　“那我就发发善心，不够的我给你们垫上吧。”说着，医生将桌上的钱币一把搂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乞儿们都松了一口气，对医生充满了感激。

　　医生转身离开窝棚后，拍着口袋里的钱币，简直乐开了花。

　　之后他只是给乞儿们送来了十几包不知名的草药粉，嘱咐每天按时熬药给杰姆喝。一定要坚持不间断，一天都不可以中断，这样他的病才会好起来。

　　不然的话，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十几天过去了，杰姆依旧昏迷，只是吐血的情况稍稍好了些，不像之前吐的那么厉害了。

　　晚上，乞儿们吃上了新鲜的橡实粥。

　　菲利普端着热粥来到杰姆身旁，小心翼翼地吹凉勺子里的粥，再喂到杰姆嘴里。

　　杰姆歪斜着靠在小矮个的怀里，嘴巴被塞了食物后也不知道咀嚼，而是又全部流了出来。

　　他原本圆润的脸变成了一张皮贴在颧骨上，身体更是瘦骨嶙峋。

　　菲利普不住地摇头叹气，“唉，咋办呢，在这么下去，杰姆怕是熬不过了。”

　　“那该死的医生还说只要每天按时给杰姆喝药，他就一定能好起来。我们做到了，可是杰姆呢，他喝了药还是昏迷、吐血，有个屁用。要我说，那个医生就是个该死的骗子。他只想骗我们的钱，根本没有本事把杰姆给治好！”小矮个咒骂道。

　　这话说得大家都心有余戚，只有菲利普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强装淡定。

　　“可事已至此，杰姆该怎么办呢？”

　　菲利普不敢再提花钱找医生的事，正是因为他的愚蠢，大家才陷入到了这步田地，他心里十分内疚。

　　“要是诺娜小姐在就好了，还有柏温王子，他们一定会帮我们。”小矮个说道，回想起之前在修道院治病的情景，他仍然历历在目。

　　菲利普低头不语。

　　这两个人都是他一直想联系而联系不到的。

　　除非诺娜小姐到窝棚来，不然，谁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哎，你们听说了吗？”

　　一个乞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向这边靠了靠，故作神秘的笑着。

　　“有屁快放！”

　　菲利普正烦着，没心情跟他猜谜语。

　　“我今天在街上听说，国王和王子殿下从哈默维尔回来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

　　那乞儿仰起头，得意地说着谁也不知道的第一手消息，“他们是悄悄回来的，所以你们谁也不知道。我听说，是一个从哈默维尔来的农民说，他说，国王和王子在哈默维尔打猎的时候遇袭了，国王卫队全军覆没不说，就连国王都受了伤，差点儿死在了那边。”

　　“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小矮个唏嘘道，“但愿王子殿下平安无事。”

　　“放心吧，有国王在，王子殿下不会有事的。”

　　这话意有所指，虽然风波已经过去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管怎么说，柏温王子能够平安归来，让菲利普的心宽慰了不少。

　　突然间，他眼睛一亮，之前听说柏温王子每天都会去修道院进行圣殿骑士的学习和修炼，那么，他回来了，一定会继续去修道院。

　　这样的话，去修道院就能够找到他了，菲利普打了个响指，呼噜呼噜把碗底舔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