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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丁香 ...

  •   十二
      一模考试由几个学校联合出题,难度颇高,孟熠在一众学校、上万名考生中脱颖而出,夺得了语文学科的魁首。可班主任依然脸色铁青,因为她发现学生在古诗词默写部分的丢分率极高。于是,她开始利用课间、自习课考查学生的古诗古文的背诵情况。
      每天的语文课,她都会叫几个学生在黑板上默写古诗词,或者,抽几个容易混淆的字词考查学生。这天,她让一个男同学上前默写。她翻到了《氓》这一篇,“‘匪我愆期’的‘匪’”
      ,她说道。这个男同学毫不犹豫地在黑板上写下了“非”,下面的同学急忙压低声音叫他,他听到声音回头。“加个框。”几个同学说。“加个框?”他疑惑问道。“‘非’的外面加个框。”“啊。”他恍然大悟,大手一挥,在“非”的外面,加了个“囗”字框。“框死了,擦掉一边。”下面的同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跺脚,又不敢大声告诉他。他一脸迷茫,心想,“不是你让我加个框的吗?”这时,老师放下教材,回过身来,被框死的“非”字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刘宇,我都听见了,人家让你加个框,你直接给框死了。你自己翻书,看看你错哪了。”班主任咆哮道,这样滑稽的错误,让她生不起气。
      同学们的哄堂大笑,让一向内敛的刘宇更加羞涩,绯色的云霞爬上了他的脸颊。低头看着书上的字,再看看自己写的,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欢快的笑声冲淡了开学以来一直笼罩在教室里的紧张和焦虑,原来,还有这样随心所欲的笑声?又或者,笑容本就是不受拘束的?这是孟熠第一次见到如此肆无忌惮的笑容,心之所向,素面以往。
      上学穿全套校服、不许私自改动校服样式、男生发不过耳、女生不许留刘海……冗杂的校规校纪压制不住少年们爱美的心。三月份开学后,班主任对于学生的要求不似以往严厉,对于那些只穿校服上衣、化淡妆的学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们嗅到了老师默许的意味,男生们纷纷脱下了校服裤子,穿上了最潮流的品牌;女生们纷纷在清明节的假期扎了耳洞。
      孟熠也打算和翟胜男、韩佳盈一起去扎耳洞。孟太太听了,并没有阻拦。随着女儿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热衷于打扮女儿。她想起自己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班级里的女同学都穿着当时时髦的牛仔裤、连衣裙,涂着浅粉色、淡蓝色的眼影,还有鲜艳的口红,可自己却苦于没有条件,只能每天素面朝天。当时,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打水洗脸、洗手、洗衣服,洗一切能洗的东西、能够得到的地方,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直到后来认识了丈夫,生活才有所改善。跟丈夫在一起之后,他带着自己出入各个高档餐厅,吃牛排、吃刺身、喝红酒。想起丈夫,她叹了口气,这些年,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对丈夫始终淡淡的。其实,他对自己也算不错,起码,钱财方面从不吝啬。婆婆一家虽然对自己不好,可丈夫也从未站在他们那边指责自己半句,夫妻之间,不就这么回事?互相将就,互相凑合地把日子过下去算了,难不成还能离婚吗?更何况,还有女儿呢。
      想起女儿,孟太太打起精神精心挑选着耳饰。现在自己有能力了,自然要给女儿最好的。当然,最关键的是,孟熠从不在衣饰上花费过多精力。孟太太看着同事的孩子,比女儿还要小一两岁,就已经涂脂抹粉,要高档品牌的衣服首饰了,相比之下,女儿真的很朴素了。
      孟太太没有让女儿跟同学一起自己找私人小店扎耳洞,她开车拉着女儿去了她相熟的美容院。由于银饰较软,美容院给顾客扎耳洞的时候,通常都是用钢制耳钉,一个星期后,由顾客自行换成银制耳钉,用以养耳。而这家美容院的老板技术炉火纯青,直接用银制耳钉给顾客扎耳洞,这样既方便,也避免了顾客因换耳钉时手法不娴熟而对新扎的耳洞造成二次伤害。
      美容院的老板先用记号笔在孟熠的耳垂上定位,孟太太仔细比对之后,确认两个点对称。老板于是给孟熠的耳垂进行消毒,然后用打耳枪把银钉扎进孟熠的耳垂。老板手法娴熟,孟熠也并不娇气,耳洞很快便打好了。
      两天后来到学校,翟胜男和韩佳盈纷纷羡慕起孟熠的耳洞。翟胜男的耳洞扎的有些偏,显然是耳垂前后没对准,导致耳钉有些下斜,左右两只耳朵也不太对称。韩佳盈的耳洞发了严,有些化脓。她们拿出一小瓶药水,问孟熠卖耳饰的人有没有让她擦药,孟熠回答没有,美容院的老板也给了她药水,但是说,他们这里的顾客一般情况下耳洞不会发炎,不用擦药,如果感觉疼痛,再酌情擦药。
      孟熠的耳洞恢复的很好,一点也没有红肿的迹象。半个月后,孟太太终于选到一款符合自己心意的耳饰,一对U型的耳夹,分左右耳。玫瑰金的藤蔓从耳垂蜿蜒到耳廓,藤叶是耀目的红钻,一金一红搭配在一起,却半点不显俗气,戴在孟熠耳上,好看极了。
      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耳朵,除了少数几个知道她扎耳洞特意过来看她耳饰款式的同学,没有人知道她扎了耳洞,直到高考前的体检。班里很多女生都扎了耳洞,快高考了我也就不过多干涉你们了,但是今天体检,身上金属制品一律要摘下,否则影响结果,后果自负。体检前,班主任在讲台上说道。孟熠还不会戴耳饰,平时,都是哥哥帮她摘下、戴上。她向韩佳盈借了塑料耳棍,让哥哥帮她换上。旁边的同学第一次看到她的耳饰,都暗自惊羡。不过是一群爱美又不会美的女生,在如何打扮的道路上独自摸索,衣裤鞋子尚能有几个耳熟能详的牌子人云亦云,可首饰却只能从网上盲选。平时大家都一样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和孟熠一对比,她们的耳环、耳钉就显得幼稚可笑,像是小孩渴望长大,偷穿了大人的连衣裙和高跟鞋,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在孟熠面前,她们所谓的审美不过是在扮家家酒。
      “熠熠,你体检结束了吗?”孟熠打开手机,是大伯母。
      “刚刚结束,伯母,我和哥哥马上回家。”
      “好,注意安全,别着急。”
      孟老太太一直跟娘家走得颇近,她不操心孟先生的学业,由着他横冲直撞的长大,却把姐姐的女儿接到家里,和孟淑一起上学。孟老太太曾眼含热泪,诉说着女儿求学时的辛苦,说她学习学到凌晨两点,五点不到就起床上学。对此,孟先生嗤之以鼻,他评价道,姐姐学到脑袋出现裂纹也没考上大学。孟淑没有考上大学,但是孟老太太的外甥女却被大学录取了,赵丽就是她的大学同学。
      孟老太太心疼外甥女花销拮据,常常让她回到家里吃饭,赵丽也偶尔一起。她每一次去做客都提着水果点心,孟老太太看她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便叫了外甥过来吃饭,此后,赵丽就成了孟老太太那里的常客。
      孟熠对这个极少谋面的大伯母只记得儿时的几个片段,印象中,她是一个很温和的妇人。孟熠一模考试过后,大伯母不请自来。孟熠心有疑惑,礼数周到地给大伯母端上一杯茶。她问过孟熠和孟焕的成绩,又看了他们的政治试卷,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赵丽拿着政治教材和试题再次来到孟家,开始给孟熠和孟焕补习功课。她大学时主修心理学,后来自学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在一所高中任教。相比于枯燥的课本,孟熠更喜欢琳琅满目的书架,文史不分家,文科科目中,政治是她的弱项。
      孟熠自然知道伯母的一片好意,可繁重的学习任务、缩水的睡眠时间让她在面对枯燥的政治课本时总是昏昏欲睡,她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想赶跑瞌睡,却无济于事。她很内疚,觉得这样很不尊重伯母。书上的知识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个叫不出名字的熟悉的人脸,赵丽不厌其烦,一遍遍细心讲解。
      赵丽家境良好,却很节俭,连地铁公交都不乘坐,无论刮风下雨,都步行来到孟熠家里。结束后,孟熠央着伯母陪她和哥哥一起吃饭,看着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的兄妹两个,赵丽妥协了,后来,每一次她过来,手里拎着些时令水果。
      作为一名毕业班的任课教师,赵丽的空闲时间并不多,她时常把学生的试卷带到孟熠家中,一边讲课,一边批阅。看着面有倦色的伯母,孟熠心中不安,她主动要帮伯母批阅选择题。赵丽略微思索一会儿,抽出几张卷子,让她批阅大题。孟熠急忙推辞,赵丽却安慰她说,她会在一旁指导她。
      赵丽挑选的都是优秀学生的试卷,条理清晰,孟熠对比着试卷和答案的出入,酌情给分。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批阅了几套卷子之后,孟熠的成绩突飞猛进,试卷几乎接近满分,孟焕也取得了不低的分数。看着他们优异的成绩,赵丽没有居功自傲,面对孟太太的感谢,她只说是他们两个基础好,又聪明,她不过是辅助而已。
      吃完晚饭后,她让孟熠和哥哥一起再帮她批阅几份卷子,她则在客厅里和孟太太一起喝茶。
      “弟妹,熠熠在学校有没有比较亲密的同学?”
      “亲密?她早恋了?”孟太太心中警铃大作。
      “没有没有,熠熠没有这方面的迹象。我是说,她有没有闺蜜、姐妹淘之类的朋友。”
      “啊,这样啊。没早恋就行,至于有没有朋友,那倒无所谓。反正毕业后也是要各奔东西的,联系少了,关系也就淡了。她这个年纪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倒不用交朋友。”
      “弟妹,你不用担心熠熠会不会谈恋爱,我看她不像是会轻易喜欢人的类型。我只是觉得,她好像没什么朋友,只跟焕焕比较亲密。”
      “他们兄妹从小关系就好,有焕焕跟她做伴也就够了。社交是大人的事情,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再说了,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不早恋的,熠熠要是跟她们走的太近,我反而担心她近墨者黑。”
      “嗯、弟妹,我建议你带熠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我感觉,她总是没什么精神,看待事物也很悲观。”
      “啊,我还以为有多大问题呢,高三嘛,难免睡眠不足。她又是青春期,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就是整天伤春悲秋的吗?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没事!说来也奇怪,现在这些孩子生活条件这么好,衣食住行不仅要好,还要高档,父母别说打骂了,就是重话也不敢说一句,怎么还能抑郁。今天这个跳楼,明天那个割腕,光我们医院都接收多少这样的孩子了?我们小时候连肚子都吃不饱,挨打更是家常便饭,也没见哪个抑郁的呀!这些孩子有父母养着,我们做家长的又要工作,又要监督他们学习,又要做家务,为他们遮风挡雨,一大堆的事情,我们还没抑郁,他们倒抑郁了?唉,就是现在的孩子太娇生惯养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芝麻大点的事就要死要活的,嫂子你说,这样的孩子对得起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的父母吗?反正,我的孩子我得锻炼她,不能把她养成脆弱的娇花。”能为别人遮挡所有风雨的人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暴风雨,这个道理,孟太太永远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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