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叶藏

29、蒲公英

　　五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过了头七，孟太太从希桐回到了苏山。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生活还要继续。
　　张太太卖了希桐的房子，把叶老先生接到了家里。叶三姑娘几年前来到苏山打工，一直住在张太太家。
　　孟先生对张太太的做法颇有微词。房子做主卖了都没有跟妹妹们商量，钱也攥在手里，希桐还有不少的地，租了出去，租金也
　　全给了张太太。虽说岳父他们赡养，可是老人一生节俭，吃穿根本不花什么钱。况且，以后岳父生病住院，还是要三个人平摊医药费的。孟太太却同丈夫大吵一架。她觉得丈夫锱铢必较，姐姐前几年买房子欠了不少债，还没还清，房子又拆迁了。姐姐一家现在债台高筑，还要租房子，生活自然拮据。孟先生反驳道，生活困难可以借钱，但不能直接把钱揣进自己口袋。何况，张慧的穿戴件件价值不菲，哪里像没钱的样子，反倒是熠熠，从小你就让她捡别人的衣服穿，这么大了，也不给她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孟太太反唇相讥，姐姐就一个孩子，自然什么都好说。我可是还有一个儿子要养呢，当然没法比。孟先生的气势瞬间溃散，孟太太却没有放过丈夫的意思，接着说，我父母虽穷，但你摸着良心说，对你怎么样。我姐姐这次虽然有私心，却也情有可原。你看看你的母亲姐姐，当年，她们是怎么对我的。同样坐月子，你姐姐躺在床上吃水果，我跪在地上擦地。你妈妈恨不得把你外甥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熠熠呢，吃了多少苦。那一年，胳膊脱臼你都不知道，冬天寄放在别人家里，不小心被开水烫到，大腿上全是泡。小孩好动，爬来爬去，弄破了结的痂，两条腿血肉模糊。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家的人，我生熠熠，月子都是我妈撇下一大家子来照顾的。孩子去你妈妈家，最多三天就得遣送回家。有这么做祖母、做婆婆的吗？
　　这次争吵以孟太太的胜利告终，孟先生离家一夜未归。
　　这天深夜，孟熠起床喝水，看见妈妈蹲在阳台上双手捧着东西再低声抽泣。那是之前外婆送来的野菜，想到外婆那胖胖的身躯费力的弯下腰，挖野菜，在洗净、晒干，眼巴巴的送过来，孟熠心头一酸，连忙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外婆才五十多岁，算命的说外婆生的一脸福相，将来厚福无边。孟熠看着流泪的妈妈，意识到，自己还有妈妈，可妈妈却再也没有妈妈了。
　　因为叶老太太的去世，张先生的家人再次来到苏山。孟熠再次见到了姨夫的侄子——张龙哥哥。
　　张龙二十多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却脸色发黑，双目混浊，眼下一片乌青。却在看见孟熠的时候，眼前一亮。他把孟熠拉到身前，笑着说，都长这么大了。孟焕脸色阴沉的攥住他的手，暗暗发力。十三岁的少年还没有长成，却颇有气场。孟焕把妹妹护在身后，寸步不离。
　　“哎，那个，什么弟弟，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叫什么了。我听说，我二婶婶只生了熠熠一个女儿呀，怎么还有你这个儿子呢？还比我妹妹大。”孟焕脸色发黑，没有说话。
　　“弟弟，我这个妹妹啊长的是真好看，就连慧慧都比不上她。”
　　“弟弟，你怎么不说话呢？不会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吧。”孟焕猛地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张龙。张龙不以为意，难道他还能在这打自己吗？他接着说“哎呀，我当时，真是酒喝多了，没别的意思，你爱多想。不过，弟弟，你也大了，该懂事了，要不哥哥领你去玩一玩，哥哥请客。”
　　“不过，有件事我也是挺奇怪的，你说，当年你妹妹都没说什么，你怎么那么生气呢，那架势，像要把我吃了一样。还是说，这么漂亮的妹妹天天在眼前，你……”看着孟焕几欲喷火的眼睛，张龙心下痛快，接着说，“你们兄妹俩朝夕相处，只怕弟弟你早就大饱眼福了吧。吶，这个给你，这是我在苏山常去的好地方，地方偏僻，没有警察，人嘛，不说干净，但保证没病。明天是星期六，你没有课，晚上八点，我在这等你。”说着，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塞进孟焕手里。孟焕转身，拉着在前面散步的孟熠往家的方向走去。
　　星期日一早，孟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两名警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孟熠泡了茶端过去。
　　“小姑娘你多大啦？”
　　“十一岁。”
　　“家里就你自己吗？”
　　“还有哥哥。”
　　“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出差，不经常在家。”
　　“你哥哥呢？”
　　“在房间里。”
　　“可以让我们见见他吗？”
　　“好，我去叫他下来。”
　　“哥哥，警察来了，叫你下去。”孟熠敲了敲门说。
　　孟焕很快下楼，他在警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你好，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可以。”
　　“你认识张龙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亲戚。”
　　“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不熟，只见过两次。”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不清楚。”
　　“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在苏山东郊发现了他。他被人袭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昨晚在哪？”
　　“在家。”
　　“小姑娘，你哥哥昨晚一直在家吗？”其中一个警察转向孟熠。
　　“是的。”
　　“你怎么确定的呢，你睡觉后呢？”
　　“初中学习压力大，快要期中考试了，昨晚哥哥帮我复习到十二点才睡。凌晨我醒了，下楼喝水，墙上的钟指向两点。”
　　“讲什么了？”
　　“数学书第三章。我数学不好。”
　　“那你怎么知道你哥哥没有离开，你特意去看了吗？”
　　“我怕黑，父母又不在，每次晚上下楼的时候，都会去哥哥房间敲门，让哥哥陪我。”
　　“昨天也是你哥哥陪你的？”
　　“是的”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你们，我们就先走了。”
　　“你怎么看？”出去以后女警察问道。
　　“我觉得不像。”站在她身边的男警察说。“那个男孩多大？十三？受害人都二十多了，而且，就算是偷袭，他后脑上的伤力度可不小。”
　　“是啊，而且，总要有个动机吧。问他怎么结的仇，他也说不清楚。”
　　“东郊偏僻，又没有监控，那个男孩子，不说他们是亲戚关系，关键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到那里去呢。”
　　“我听说，受害人男女关系混乱，有不少女孩深受其害。而且，现场也没有提取到物证，用来砸人的砖头也不易留下指纹，不好查啊。”
　　“是啊，一会再去看看吧。”
　　孟焕叫住孟熠，“你为什么说谎？”
　　“他怎么了？”孟熠没有回答，反问孟焕。
　　“不知道。”
　　“所以，我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