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82、挚爱（一）

　　得到奶奶肯定的回答，卫翊惴惴不安了多日的心总算得到几分平静。

　　他耷拉着脑袋坐了会，正准备和家人道别回医院时，耳畔传来奶奶的声音说：“行了，别愁眉不展了。阿香，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过来吧！”

　　阿香是在卫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做饭阿姨，她算是看着卫家起家，陪着卫家人一起成长，因此卫家的人都对她很尊敬。

　　在听见卫奶奶的呼喊后，阿香拎着一个蓝色饭盒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步履稳健地走到卫奶奶和卫翊中间，将饭盒放在两人跟前后，随即转身离去。

　　卫翊盯着蓝色的饭盒，愣愣地问：“这……这是什么？”

　　卫奶奶把饭盒一层一层揭开说：“我不知道那孩子喜欢吃什么，便让阿香做了几道她拿手的滋补菜，你带去给那孩子尝尝吧！他要是觉得喜欢，我就让阿香每天做好饭菜，找人送到医院门口，你拎去给那孩子多补补。”

　　“奶奶……”

　　卫翊在卫奶奶的这番话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原以为，他的出柜必定会闹得血雨腥风一场，不承想，他的奶奶不仅没有责怪他，还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好了好了，”卫奶奶看见痛哭流涕的大孙子，露出满脸的嫌弃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医院去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那孩子也该吃饭了。”

　　“奶奶，谢谢你。”

　　卫翊站起身，上前给了卫奶奶一个拥抱。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卫奶奶能接受他和陈时深的感情，其他人的反对他都可以不在乎。

　　卫奶奶也反手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在照顾那孩子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知道吗？”

　　“嗯嗯，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这对祖孙相拥时，坐在卫奶奶斜对面的戴安心底划过一抹失落。这明明是她的儿子，可他们始终不亲。

　　和奶奶抱完后，卫翊拎起饭盒和大家道别离去，待他走出大门后，主位上的卫铭露出不赞同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母亲道：“妈，你就打算任由他这样去喜欢一个男人吗？”

　　“我不任由能怎么办？”卫奶奶答：“难道你要我像你们一样，和他闹到底，让这个家支离破碎吗？他的性子和你一样，认准了的事情，除非他自愿放弃，不然我们谁劝说都无用，如果你给他来硬，他会比你更硬。”
　　“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成全他，至少大家都能相安无事，五年前的事情，你们还没有得到教训吗？”

　　回首五年前，卫铭想起卫翊和自己大吵一场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家，义无反顾地加入星鹰队，他身上的不满顿时淡去一些。

　　他的这个儿子，就是来克他的。

　　卫奶奶似乎想到些什么，语气带着些许遗憾继续说：“再说了，这孩子能不能活，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他要是活下来还好，未来的一切都可以让他与卫翊分开，倘若他要是没活下来，还是死在现在这种小翊最喜欢他的时候，那他就是小翊一生的痛，而我们此时的阻拦，也会成为小翊心中的一根刺。”

　　“未来那么长，会发生什么都不一定，我们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说完这些话，卫奶奶叫来佣人推她去花园，留下屋内的夫妇陷入沉思，不知该如何是好，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何时消失不见的小儿子。

　　卫翊刚走出大门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喊：“哥。”

　　他回过头，看见卫煦红着眼眶站在门前，不舍地望着他。

　　对于这个弟弟，卫翊的情感很复杂。在卫煦刚出生的时候，他确实有讨厌过他，讨厌他分走自己的爱，讨厌他得到自己从没有得到过的爱。
　　可是在他18岁那年，他和卫铭大吵一架准备离家出走时，只有这个弟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边哭边喊：“哥哥，别走，哥哥……”

　　那个时候的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但卫煦义无反顾地抱住了他，从此，他对这个弟弟有了恻隐之心。例如此刻，他明明急着走，却仍停住脚步耐下心问：“干嘛？”

　　卫煦走的他面前，仰望这个在他心里如英雄般的哥哥说：“哥，你能抱我一下吗？”

　　卫翊垂下视线看了他一眼，尽管他面上表现得十分不耐烦，但行为上还是很听从地半蹲下身子，抱住卫煦的小身板说：“小鬼，你可真麻烦。”

　　卫煦深知他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没有计较，还伸手抱住他哥哥的脖子，在他哥哥耳畔细心叮嘱：“哥，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感染病毒，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稚嫩的语气说着嘱咐般的关切，让卫翊不由得愣了愣。他一直觉得，这个家除了奶奶，再也没有人能带来温情的时候，不知从某天起，他的这个人小鬼大的弟弟带来了另一份温情。

　　“知道了。”卫翊拍了拍他的背，“你也要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和奶奶，还有爸妈，等我回来。”

　　“好。”

　　卫煦松开卫翊的脖子，卫翊站起身，低头和弟弟说了句“走了”后，在卫煦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消失在刚刚落下的夜幕里。

　　*

　　离开卫家，卫翊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等他到达医院时，陆云泽刚离去不久，安静的病房内只剩陈时深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坐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新闻学概论》阅读。

　　他轻手轻脚走进病房，陈时深听闻动静从书中抬起头。在看清是他后，陈时深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执行任务吗？”

　　“不用，”卫翊拎着饭盒走到病床前，假装轻描淡写的模样答：“我在来的路上，和我班长申请了退出这次任务，我班长同意了。”

　　在开车来往医院的这半个小时里，卫翊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向穆尔提出申请，退出这次任务，好好来照顾陈时深。穆尔听到他要退出任务，还是为了陈时深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里面有懊悔，有惋惜，还有浓浓的认命感。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象征性挽留了一下，见卫翊态度坚决，他点了头，毫不犹豫挂断了视讯。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穆尔第一次对他这样挂断视讯，卫翊以为他是生气，可在穆尔挂断的一瞬，他清晰地感知到，穆尔在难过。

　　穆尔，为什么会难过？

　　这个问题等他到达医院，也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陈时深的声音将卫翊从回忆里拉回，卫翊听见他说：“是因为我吗？卫翊，你……”

　　“陈老师，”卫翊打断陈时深的话，凝视他的眼睛道：“谁指责我都可以，但你不要指责我好不好？如果连你都说我，那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所以你不要说我好不好？”

　　话已至此，事情也已经发生，陈时深确实不在好多说什么。只是他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卫翊，看得卫翊难免生出些心虚。

　　“我们不说这个了，”卫翊按出病床上的餐桌，将饭盒放在上面一层一层揭开，转移话题对陈时深说：“这是我家里阿姨给你做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以后让家里的阿姨给你做。”

　　“家里阿姨……”陈时深放下书，接过卫翊递来的筷子，喃喃念出这句话，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卫翊问：“卫翊，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卫翊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点点头，答：“我刚刚回家了一趟，和家里说了我们的事。陈老师，我奶奶很喜欢你，她还希望等你病好了，和你见一面，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和我一起去见奶奶哦！”

　　陈时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没想到卫翊会这么疯狂，在这个他生死都不明，也没有松口的情况下，就向家里说出他对他的爱意，想用他的一生来留住他。

　　陈时深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饭菜，嘴里下意识吐出：“卫翊，你就是个疯子。”

　　“是啊！”卫翊接过他的话，“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疯了，所以，陈时深，好好活着，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

　　这明明是一句装模作样的恐吓，陈时深却信以为真，开始认真地吃起眼前的饭菜。

　　卫家阿姨的手艺是真的很不错，陈时深自生病以来，食欲就一直不太好，每次吃饭如同上刑一样，然而今天的饭菜他足足吃了一大半，对于这个情况卫翊自然十分开心。

　　他给卫奶奶发去消息，确定之后都由阿姨来送饭后，就收拾好桌上的狼藉，接着伺候陈时深吃药。

　　吃完药的陈时深意识逐渐朦胧，没一会他便陷入睡眠，由卫翊独自做好卫生，在一旁守着他。

　　睡到后半夜，陈时深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扭头准备去看窗外的夜色时，入眼却是卫翊的侧脸。

　　卫翊正趴在床沿熟睡，可能是姿势不对，睡得很不舒服，他呼吸时眉心跟着一蹙一蹙的。

　　大抵是这个夜色太美太静，陈时深坚硬的心变得柔软几分，他想起卫翊今天和他说的事情，心底划过一抹异样，于是做出一个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决定，拍了拍卫翊的头。

　　卫翊从睡梦中立刻醒了，他人还未完全清醒，嘴里就先问出：“怎么了？陈老师你是要喝水吗？”

　　“不是。”陈时深摇摇头。

　　“那是要去洗……”

　　“卫翊，”陈时深喊了他一声，打断卫翊的话，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说：“上来吧，一起睡。”

　　简单的六个字，让卫翊本就没清醒的大脑彻底宕机。他愣愣地重复道：“一起睡？”

　　这个决定本来就让陈时深很羞耻，现在还被卫翊这样重复一遍，陈时深翻过身，用被子捂着脑袋说：“不愿意就……”

　　他话还未说完，身边的位置感觉一陷，他清晰地知道卫翊上了他的床。

　　等人上了床，陈时深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错误。这张病床是个一米五宽的单人床，睡一个人或许绰绰有余，但现在挤着两个人，还是两个大男人，就瞬间变得十分拥挤。

　　陈时深侧着身子背对卫翊，可背上全是卫翊的体温。虽然他和卫翊已经有过不少的亲密接触，但都没有此时的让他胆颤，他只要微微动一下，身后的人就能完全感受到，因此他根本不敢动。

　　可是，这样的亲密又让他真的不习惯，他挣扎的许久，久到他以为卫翊已经睡着了时，他想慢慢地往外挪一点。只不过，这个行为刚付诸行动，他的腰间一热，卫翊搂住他的腰在他头顶说：“陈时深，别动，会掉下去的。”

　　陈时深彻底不敢再动，甚至很后悔这个决定，他有些闷闷道：“卫翊，放开我。”

　　卫翊没松手，口中嘟囔道：“陈时深，我好累，让我抱一会好吗？”

　　面对这种撒娇般的呢喃，陈时深是真的没辙，而且他感觉卫翊是真的累了，便由着卫翊这样抱着他，自己则在他怀里渐渐入睡。

　　等陈时深彻底睡熟后，他身后的人睁开眼，眼里清明一片，完全不似刚才困倦的模样。

　　卫翊轻轻地把陈时深翻过身，让他面对着自己，然后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道：

　　“陈时深，晚安，愿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