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同人]亿万光年，承重远行》绯村暗月

25、独一的盟友

　　从落地玻璃窗直射进的冬日阳光，给深蓝色的沙发与红木茶案铺上些许暖意。
　　姿态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品着咖啡的客人，脸上正挂着招牌性的嘲讽冷笑。
　　瑞安笔直地坐于他对面的红木靠椅上，边向他投去谴责的眼神，边果断地打发磨磨蹭蹭的下属。

　　这名男子是新任执行总裁，在一周前的事件次日获得了晋升。
　　他巴望和惨死的前任一样包揽所有事务，但是受到刺激的总裁励精图治，以至使他无事可做。
　　于是他在总裁接待大客户时敲开门，企图赖着不走，当然最终仍被赶回了隔壁。

　　“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在瑞安犀利的注视下，罗严塔尔笑了笑。
　　“你看出来我看出了什么？”

　　破绽在哪？她的思维飞速运转。过快的人事任命？焕然一新的隔壁办公室？
　　无非可说是效率过高，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
　　当前正处于年终审计高峰，工作进行到半途，全部资料在执行总裁办公室付之一炬。
　　为给客户一个交代，他们正加班加点重头开始，她已一周未迈出公司大门。
　　她罗列出诸多理由，对方只淡淡告诉她事件当晚，她的新执行总裁在争相逃蹿的人中格外镇定。

　　“我现在才知道，你会不厌其烦地给人机会。”
　　说着讥讽的反语，罗严塔尔冷笑着。
　　触及他仿佛深不可测的眼瞳，瑞安心中一跳。
　　假如自己当真识人不明，和这个男人的合作肯定泡汤。
　　但是，既然他心知肚明，就更不该这么没分寸。

　　“我有我的考虑，请你收起你那让人家觉得不被信任的目光。”
　　不信任的视线这回刺向了她，她顿觉自己像是被放上了天平，被测数据要求精确到十万分之一。
　　“你的考虑？养虎为患，待其再反噬一口，等到秋后算账？”
　　瑞安冷静地说：“我自己正在这里接待你。”

　　两年来，商务事宜她全权委托给了执行总裁。
　　这是因为迫于精力，军人的身份与商人的身份，她只能选择一项。
　　不过，老板虽然退居幕后，但是其军队背景，错综复杂的立场，更因她屡屡作出的被各个商科大学列入教学案例的企划案，在费沙与之作对的情况下，她的基金公司仍在帝国业内独占鳌头。

　　罗严塔尔再次冷笑出声。此人因为过于难得一见，被人戏称为“影子总裁”，这份低调原来是因骨子里的傲慢。被这名业界誉为传说中的人物亲自接待，许多人真会感激涕零，觉得受宠若惊吧。
　　这么想着，罗严塔尔眼角眉梢的嘲讽之色更甚。
　　“我想听的是，你有一个周密详实的计划，而不是埋下一枚机雷后，认为自己绝不会踩中。”
　　咄咄逼人的态度告诉瑞安，自己的器量正在受到评估。

　　“我没有把计划透露给非合作者的习惯。”
　　用军人的强硬打着商人的太极，同样兼具这两者特质的对方爽快地回应。
　　“你得让我看到，你确实不会让这颗机雷在我们的合作中引爆。”
　　这让瑞安明白合作意向已定。他在等待自己展现气质，以确定合作程度。
　　对商人来说，等价交换以及量体裁衣是非常重要的。

　　“盛极必衰，你不这么认为吗？”
　　直视着罗严塔尔的银眸迸发不加掩饰的阴郁寒光。
　　“人心所好无外两种，金光闪闪的地位和金光闪闪的富有。先被捧上至高之位，陡然身败名裂，接着财产也一空，此时赋予他一线生机，他便会追逐着虚幻的希望，捱过凄凉的余生。”

　　欲取之，必先予之。最悲惨的绝非走投无路而被迫自尽，而是想死也死不了。
　　“万一是因被胁迫而不得已为之呢？”
　　罗严塔尔提出了近似刁难的反论。
　　瑞安没有丝毫停顿地答道：“善待其家人！”
　　背叛者绝不能被姑息，假如情有可原，就让他一个人赎罪，她能做的只是承接他的养家之职。

　　具备豢养毒物的魄力，绝无妇人之仁，却又有着非比寻常的气量。罗严塔尔激赏般地开口了。
　　“事实上，我的公司因一项失败的开采案，正面临被收购的危险，我正在寻找一个金融专家。”
　　“原来如此！”到了此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自己多番试探。
　　重要性关乎公司存亡的反并购企划，这份委托远超出她此前所想。
　　突如其来的信任令瑞安投去不信任的眼神。
　　“你仅凭对个性的评判，来评估其能力吗？”

　　这次轮到对方估量自己，罗严塔尔像是赞赏着她的谨慎似的，唇边勾起愉快的浅笑。
　　“把公司比作国家，掌权人就是皇帝，其制定的规章、任用的下属，无不反映出鲜明的个人特征，这是构成它一切行为的基础。可以说，一个公司就等于其掌权人。”
　　事故当晚，她的一系列举措被他尽收眼中，被愈演愈烈的兴趣支配着，他彻底调查了此人。

　　其经历足以说明其能力，但是有能之士比比皆是，能够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我们正面临着同一个对手。”
　　他在与费沙的融资上出了点问题，罗严塔尔貌似开诚布公地说。
　　虽然他语焉不详，但是瑞安已经猜出来下文。

　　面临资金链的问题时，帝国的公司倾向于向费沙的银行融资，这是因为国内的银行审批程序严格，包括自家的投资部门，对于高风险的融资计划也是再三斟酌。而费沙的投资银行有着相对较低的门槛，帝国的企业于是纷纷投进费沙的怀抱，对其中凶险瞎了眼一般地视而不见。

　　“你被诳进了奇怪的合同？”
　　罗严塔尔没打算和盘托出，可她却已自行猜出。
　　他不得不承认，在资本运作上，他确实玩不过这群靠金融吃饭的。
　　不过罗严塔尔很释然地想，如果不是这样，这帮吸血鬼不就一丁点存活价值也不剩了吗。

　　他暂且打住试探，向她说明了事态。
　　瑞安一下子站起来，椅子险些被撞倒。
　　“你居然和费沙签订了那么危险的协议！”
　　看着她孩子气地埋头踱起了步子，罗严塔尔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但声音不露端倪。
　　“关于反收购，我想你应该是专家吧？”

　　“是的。”
　　毫不作伪的回答令罗严塔尔忍俊不禁，当事人却浑然不觉。
　　瑞安边咬手指边凶狠地瞪着地面。
　　“但是，你签订的条约太苛刻了，你手里的控股权很可能被兵不血刃的收购掉。”

　　罗严塔尔家族的企业企划了一个高风险的开采项目，针对其堪称天文数字的资金缺口，早就盯准帝国的矿业的费沙提出了一个融资企划案，以企业的控股权进行抵押。
　　如果这个项目进展顺利，银行的融资资金也就有了保障，协议就会自动失效。
　　但是项目一旦失败，那么费沙的投资银行就会根据协议，拿走企业的控股权进行拍卖。

　　“这种协议是一脚踩在天堂上，另一只脚陷进了地狱，你有玩豪赌的爱好吗？”
　　在瑞安尖锐的责难下，罗严塔尔若无其事地作答。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开采案原该十拿九稳。”
　　一条新闻从她记忆的图书馆中被检索出来。
　　“矿井爆炸事故！难道说是费沙搞的鬼？”

　　罗严塔尔有些失笑地说：“你还真是个怀疑论者啊。”
　　“你和那群蝇营狗苟的小人打交道打得太少了！”
　　瑞安暴躁地绕着一个大型的椭圆转个不停。
　　“你和费沙的积怨由来已久，我略有所知。”
　　话说到这里，罗严塔尔不失时机地再度提出质疑。

　　“据我所知，费沙内部在对待你的问题上存有分歧。敌视你之人在下任换届之后，留任的可能性极小。怎样，你是否打算介入此事，将与费沙的关系推至不可寰转？”
　　瑞安陡然收住脚步，朝罗严塔尔投以不快的注视。
　　“你不必激我！”
　　“你难道有抗衡整个费沙的觉悟？”
　　异色的瞳孔里盈满饱含嘲讽与怀疑的光芒。
　　“我以为你上门之前已经充分做好了功课。”
　　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她的满腔怒火。

　　“费沙对你的挑衅早已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注意到你已隐忍两年有余，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以卵击石的觉悟？”
　　绽放妖异光芒的眼瞳紧迫地盯着她的脸，却以漫不经心的姿态说出来。
　　“为手下报仇？”
　　轻描淡写的语音化作尖□□进了她的心脏。

　　手下？不，那个人不是她的手下。她是他的晚辈。
　　那是带她入行的师父，辅助她开山创业的老臣，教她人生哲理的长辈。
　　她永远失去了的那位快活又狡黠，有点胆小怕事的小胡子大叔，立场上，是类似父亲的存在。

　　瑞安咬牙死瞪罗严塔尔那宛若黑曜石一般吸进所有光线的深邃双眸。
　　说得更加凄惨些，把缘由从头到尾说出来，说不定能得到他的同情。
　　……我被父母抛弃，收养我的人性格冷淡而且常年不在身边，我长到十三岁才交到朋友。
　　所以一丁点关爱就能让我欣喜若狂。

　　我没有自信，谁注意到我，我会受宠若惊。我不由自主地拼命讨人喜欢，从不敢给人添麻烦。
　　多么失败的人生啊……
　　像是为了抑制示弱的冲动，瑞安死死咬住下唇。

　　说出来只会让这个男人嘲笑。
　　假如万一真的博得了他的同情，更是不如让我死掉的好。
　　就算已经被他窥见端倪，但是，不经确认，怀疑就永远只是怀疑。
　　只要闭紧嘴，不让耳朵听见，自己也比较能够把它忽略。

　　“这个问题让你这么不愉快吗？”
　　那仿佛洞穿了一切的妖瞳，让她感觉到如有针刺。
　　混沌的感情被切进的冰刀渐渐冷却。
　　瑞安镇定地走回他对面，在硬质的木椅上笔挺端正地坐下，冰冷的温度直沁心底。

　　“在三天两头的暗杀下保持心情愉快，如果真有那种方法，还请你务必告诉我。”
　　罗严塔尔轻笑着，用轻佻的态度做出了一定程度的退让。
　　“我问了让你不快的问题，请不要放在心上。想必你也收到了调令，我们很快就会变成直属上下级的关系。你对下属真挚的缅怀，与你的识人之明，让我深感有一位这样的长官，是我的荣幸呢。”

　　瑞安拧眉抬眼怒视着罗严塔尔。
　　“如果你从无休止的试探中，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我深感遗憾。”
　　理性克制住了揍人的冲动，然而身体在僵硬着，紧绷着。
　　“我的考虑只不过是，如果不为忠心耿耿的人报仇，以后再不会有人愿意为我而死。”
　　满腔激愤被偏激的言辞表达得淋漓尽致。

　　罗严塔尔以过分夸张的击节叫好猛然站了起来，极富戏剧性的激赏之色溢于言表。
　　“比起矫饰的辞藻，这样直言不讳的发言才显得有理有据。你的合作诚意已经足以说服我。”
　　明显不过是在讥讽她，十分之一的概率他是在说真话，那就更令她恼火。

　　卑鄙的商人。该死的怀疑论者。一个不坦诚的合作对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头有尾善始善终，她决定说完这句，就不再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
　　瞪视着罗严塔尔，瑞安一字一句地说：“我最讨厌被动挨打。幸而，一名值得信赖之人填补了这样的纰漏。而现在，我已退无可退。不管你作何抉择，我都会就此反攻。”

　　罗严塔尔连连点头，表现得就像是他很满意这个回答似的。
　　在那深不可测的眼底，怀疑就像退潮一样渐渐褪去，出乎她意料的，敬佩之色随之浮现。
　　轻浮的笑容一扫而空，他变得冷峻的脸上凝聚出严肃与敬意。
　　对方笔挺地站直了身体，高大魁梧的身材向她弯折，以无可指摘的风度毕恭毕敬地鞠躬。

　　“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至今为止的冒犯我深感歉意。”

　　如果说直到今天上门拜访之时，罗严塔尔仍怀有她不过是“与众不同的美女”这种奇珍异兽的轻蔑之念，那么就在方才，他的意志力在判断力的指挥下，坚定不移地斩断了最后一点绮念。

　　保持着军姿一般标准的鞠躬，罗严塔尔诚恳地沉声说：“我是否可以期待，我们未来的合作？”

　　过于富有戏剧性的转折令瑞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冬日的阳光洒进落地玻璃窗，在二十五岁的中校在风中微微飘动的深棕色发丝，与十八岁的上校微怔的清透侧脸上，演奏着无声的华尔兹。但是那激烈快转的音符，却预兆着暴风雨的来临。

　　那日的雷鸣声，仿佛犹在耳边，这是谁为谁谱写的一场破灭轮舞曲呢？瑞安心道，不管怎样，序幕已然拉开。她没有妄想谱写整首交响曲，但至少想参与编作其中的一个乐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