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同人]亿万光年，承重远行》绯村暗月

23、两个人的平安夜

　　温暖的小酒馆内，他们坐在窗边，摆在木质餐桌上的晚餐，是巴伐利亚风猪蹄料理。窗外飘着白色的雪花，想着外面的寒冷，就会觉得温暖难能可贵，瑞安往墙边缩了缩，更紧地贴在暖气片上。

　　“发现了吗，你倾向于把自己藏起来。”
　　罗严塔尔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奥贝斯坦的严厉家教下，瑞安认为进食时说话非常不妥，因而变成了她拿对方沉美悦耳的语声下饭。
　　“有些时候，你又以愚行吸引他人的瞩目。”
　　“所以呢？”
　　撑着平静的脸，她淡淡地反问。
　　罗严塔尔噙着不怀好意的浅笑下了结论。
　　“自卑，渴望受到关注。”
　　作为宣战的号角，瑞安搁下刀叉。

　　“我不明白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
　　罗严塔尔偏过头，微笑着说。
　　“只是无聊的话，你可以当作没听到。”
　　“我希望你能找到比消遣他人更有品位的话题。”

　　看着那张冰雕脸，罗严塔尔耸了耸肩，见他不打算费心找高尚的话题，瑞安再度用力切起猪蹄。这是这家从鲁道夫大帝建国时代就存在的老店最著名的一道料理，猪蹄被烘烤得皮焦肉嫩而且多汁，只是厚而韧的筋肉非常难切，刀下的汁水飞溅到她的脸上，瑞安直接用手抓起骨头送到嘴边。

　　如同具有实体的视线令她侧过头，罗严塔尔正用惊愕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脸有点热。
　　“觉得粗鲁的话，你别看就好了。你坐在我旁边，不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吗。”
　　“恰好相反。”罗严塔尔的眼睛弯成愉快的新月形。
　　与不想了解他，而他更不想去了解的女人们一起用餐，寥寥无几的乐趣是欣赏她们做作的表象。
　　为免于抬眼他才会与之相对而坐，因为她们没有胆子直视他。
　　对于感兴趣的家伙，坐在侧面才方便观察。

　　“兵法贵在虚虚实实吗。”
　　边尖刻地评论他推翻常理的论调，瑞安迅速啃完了骨头，开始享用被珍藏到最后的精华。
　　看着她用刀戳着一整块烤得无比焦脆的皮，用老鼠的进食方式围着它嘎吱嘎吱啃完一圈，罗严塔尔觉得胃抽搐得隐隐作痛。笑得手都在抖，他不知不觉停下了刀叉，专注地看着她。

　　瑞安瞪回去：“你在笑什么？”
　　罗严塔尔有点感慨地说：“你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性。”
　　简直是出自地摊上的“泡妞五百句”小册子翻开第一页里的话。不过，听他这么说，还是有点高兴。“特别”就算出现在这么俗的句子里，也令她感到开心。

　　“你不是一直在质疑我的性别吗？”
　　“不是质疑，是模糊。你如果是普通女性，我就少了一位同僚。”
　　“彼此彼此。”
　　瑞安直视着那双有点轻佻的异色双瞳。
　　“如果把你当成男人，我大概会见一次揍一次。”

　　看着她毫不掩饰地用眼神指责自己，像是在说“你这种男人是我最讨厌的类型”，罗严塔尔像是有点愉快似的笑了。被强烈地讨厌和被强烈地喜欢，同样难能可贵。
　　“我觉得，你如果是男人，应该是和我一样的类型。”

　　他果然把伊谢尔伦军区大门口那场闹剧尽收眼底。
　　被抓住了把柄，瑞安只得红着脸，无话可说地埋头猛吃。
　　虽然讨厌土豆，但是黏糯的土豆团配上这道料理的汤汁，她也能一点不剩地吃干净。
　　见她像只仓鼠一样飞速消灭着食物，罗严塔尔微怔地说：“你要卖弄你的特别也请适可而止。”
　　不知怎么变得像在调情，瑞安有点烦躁，真搞不懂此人到底以什么立场在看待她。

　　“请不要说出这么自作多情的话。”
　　心中的动摇已令他不快，被她这么一激，傲慢之色浮现在他的脸上。
　　“你知道和一名男性共进晚餐之后，尤其在这样的冬夜，接下来应该安排什么活动吗？”
　　瑞安简直想把餐刀戳进他那张漂亮得不像话但是说出来的话都是狗屎的薄唇里。

　　“你毫无节操到了对性别模糊者也要出言调戏的地步吗？”
　　即使觉得说出来的话有点不经思考，但罗严塔尔是个绝对不会收回已说出的话的人。
　　“我常常留意到你对于关爱的渴望，我认为你会希望我来对你进行恋爱指导。”

　　这时，服务生第三次来收走了空啤酒瓶。
　　将他的恶言归咎于酒精使然，瑞安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不想闹僵。听他大放厥词都强过凄寂无声。

　　她已经退让，对方的表情却仍高深莫测，眼中嘲讽之色像是夹枪带棒。
　　揪住他人的弱点猛攻，他的手段她欣赏不已，如果是针对自己，那就得迎战。

　　“离午夜还有四小时，你还来得及找一名陪你度过辞旧迎新之时的人。”
　　罗严塔尔重重吸了口气，能把人瞬间冻僵的视线直刺而来。
　　她也没想到出口的话这么尖刻，为了不让失落感愈演愈烈，立即招手叫服务生买单。

　　大街上的积雪已经没到脚踝，戴着厚实的白色绒帽的宏伟建筑在大道的两边延绵不断地排列着，高耸的灰白色墙壁与路面上的冰雪，反射着清辉的月光，将夜色下的奥汀街道打造成银色的世界。

　　街上看不到行人，也没有车辆，罗严塔尔表示送她回家，瑞安一点也不想再被他“当成女性”，但是在圣诞夜，独自踩着积雪长途跋涉实在太凄凉了。看着展现翩翩风度的罗严塔尔，瑞安在心中连连摇头，这真是太具有欺骗性了。不过，既然是白色圣夜，把假象当作美梦一场也无妨。

　　在童话梦境一般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路旁却不时出现鲁道夫大帝的雕像，那丝毫不具观赏性的造型，纯粹是对视线的污染。因为它的头顶装着监控的电子眼，他们不得不频频驻足，朝它低头致敬。

　　“这样规定搞不好是因为明知没有任何人会去仰视它，藉以方便他人把唾沫吐在脚边呢。”
　　多少有点反论成性的意味，瑞安提出另一种视角。
　　“想要青史留名的想法人人都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寥寥可数。”
　　“为这份虚荣绞尽脑汁就是成打废物的由来。”
　　罗严塔尔冷笑着说：“后世评说与己何干！”

　　如大提琴般优美的音色在心弦上奏响一连串颤音。
　　这种时候他的高傲一点也不讨厌，只叫人觉得气吞山河。
　　讥讽着什么的时候他总是一针见血，这个男人是个出色的反论家，也算是他的优点吧。
　　刨除男人这个符号，罗严塔尔在各方面都令她感到尊敬。

　　她感觉到鞋底冰凉，胸中也像压着大团积雪。
　　至今为止，每当他们的谈话稍有深入，就变得难以为继。
　　“你打算怎么度过平安夜呢？”

　　“刚才你不是擅自给我作出了安排吗？还是说，你改变主意，决定和我共度接下来的时光？”
　　轻佻的态度就是对她的真挚尝试的回答。
　　就像只毛被逆着摸的猫一样，瑞安炸开了。
　　即使知道他的身世，但她并不知道那样的经历会导致何种性格特质。
　　或者，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清楚的。

　　“为什么一涉及女性，你的态度就只有这么一种！”
　　罗严塔尔的瞳孔里栖息着冰冷的光芒。
　　“因为男人与女人的交往方式，只有唯一的一种。”

　　瑞安抓起手边的雪就朝他甩过去。
　　高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后撤，但标靶太大，他们靠得太近。
　　细碎的雪顺着罗严塔尔宽阔的胸膛扑簌下落，白色的雪屑洒落深蓝色的军服。
　　提防着反击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才刚握住一把雪，脑门就被一个拳头大小的雪团砸个正着。

　　瑞安朝两米外的明黄色邮筒移动，一秒不到的时间后背连遭两下重击，躲入掩体后，她火速制造炮弹予以还击，神射手的良好手感令团团白雪像是长着眼睛一样朝罗严塔尔的脸部直直飞去。
　　只可惜她过于急躁，不待捏紧就扔了出去，造成的杀伤力无足轻重，仅给他造成了视线被雪花遮盖这点小麻烦。而罗严塔尔扔过来的雪球个个紧实圆滑，个头不大，速度飞快，被打到真是很痛。
　　受到火力压制，可活动范围在渐渐缩小。
　　被迫入侧沟的瑞安滑倒在冰上，一个个外形完美到如同艺术品的白色雪球铺天盖地袭来，简直就像下了冰雹一样，竭力爬起，又被砸回去，仰躺在地上的她眯着眼怒吼：“停战！”

　　“这是战败宣言？”
　　华美的声音滑过深沉的夜空，醇厚的音质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瑞安支起身子，斜上方出现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脸庞，形状美若最浪漫的画家描绘出的曲线的嘴唇，勾起令人牙痒痒的美妙弧度。

　　瑞安笔直地看着罗严塔尔的眼睛，用眼神展现毫不屈服的力量。
　　“胜者有权处置败者。但我想你一定很清楚，我必会让你后悔！”
　　“你在怂恿我赶尽杀绝吗？”
　　在明月的辉映下，他的那双如夜空般深沉又如晴空般明灿的眼瞳，流动着动人的神采。
　　“我是在威慑你，限制你的行为可能！”

　　瞳孔微微扩张，他惊讶地看着她。
　　盯着他的眼睛神采焕发，浑身的毛都像竖了起来，似乎还能听到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吼叫。
　　就像只正在威吓敌人的猫。

　　就像是觉得困扰似的，罗严塔尔捋了捋头发，手抚上额头，移开视线看向侧下方的雪地。
　　绽放锋利光芒的银眸追击落败者一样地盯紧他。
　　谁先移开视线就是认输。
　　可他的嘴角一点点扬起，宽阔的肩膀不住抖动，且愈演愈烈。
　　最后，二十五岁的年轻军官仰头朝向繁星点点的夜空，肆意地大笑。

　　“所以，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纠结成锐利角度的秀丽而英挺的双眉，那完美的弧线宛若经由一流的工笔画家悉心勾勒而成。
　　视线移回她的脸，罗严塔尔的眼神里有着某种挫败感。
　　那无关气势上的输赢，近似一种无可奈何。

　　“真敢说啊，认输都认得这么大言不惭。对待敌人，你的态度直率得不可思议。”
　　按惯常作风，他本该毫不留情，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不过，这次就算了吧。
　　他或许不该触及过深层次的东西。
　　每当触及某些层面，基于截然相反的立场，他们极其相似的一面，总会产生激烈的碰撞。

　　“对于我来说，你是最难以应付的女性类型吧。”
　　“那么，请坚定不移地模糊我的性别吧，这么艰难的交往，我简直都想放弃了。”

　　与金色的眼眸对视着，在他渐渐变得柔和的视线下，对抗性逐渐从银色的瞳孔里褪去。
　　清丽无双的面容，被对面那张俊美的脸庞传染上笑意。
　　虽然觉得很傻，但是瑞安优美的肩膀开始不可自抑地颤动。
　　愉悦相互感染，在两人间叠加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注视着宛若月光般清辉的眼瞳里水银色的光波，他的笑声越来越爽朗。

　　被罗严塔尔拉起来后，瑞安发现身上全湿了，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就像在看着一只被打湿的猫，罗严塔尔从喉咙里不断漏出低笑，这样容易感冒，他加快脚步。

　　“所以，你现在要去公司？”
　　瑞安点头：“年终是业务黄金期。”
　　罗严塔尔笑道：“圣诞夜也不给下属放假吗？”
　　“下属们自然放假了，正因为是老板所以才留下来坐镇。”
　　他思索着说：“如果你们能保持这样的责任感，我觉得可以把审计业务委托给你们。”
　　瑞安立时偏过头看着他：“真的吗？请务必予以考虑！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罗严塔尔家的矿产公司几乎是行业垄断者，瑞安兴奋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掌权者。看着那强烈的目光，罗严塔尔难抑地笑个不停。不止是对敌人，只要关乎成败，她就斗志昂扬。
　　眼睛，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