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被冤家恶魔欺负那件事》本间墨影

50、第五十章 瘟疫（五）

　　“他会……怎么样……”理博前额的头发遮住发红的眼眶，这样哑着问。
　　医师先是有点为难地抿了抿嘴，似乎在想怎么说比较委婉，他慢慢开口：“用枪断翼吧，这样能最快地死去，大概明天之前就处死。”
　　理博不说话了，嘴唇微微发抖，他甚至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医师也不知道大天使长怎么会那么悲痛，他不知所措地干咳几声说：“大天使长，看您今天状态不太好……也不打扰您了，好好休息吧。”
　　于是他就起身，简单道别之后就带着人离开。
　　“明天之前……”理博自言自语地小声重复这句话，他起身虚弱地靠在门板上，似乎是想到什么，随之急忙出门。

　　“所以你想找撒旦交易吗？”银抒奇看着面前略显憔悴的大天使长，理博那总是有点傲气的低温气场此时散得无影无踪，身上有些地方都有淤青和伤口，眼眶的通红退不下去，银抒奇看他这样子也有点意外。
　　“嗯。”理博开口应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根本哑得无法辨认。
　　“叫他的名字，求他回应你，他就会出现。”银抒奇简略地说，撒旦那家伙向来对奇怪的事情产生兴趣，心情好了什么都能答应，但是通常提出来的条件千奇百怪，“不过召唤他是很危险的禁术吧，大天使长，和撒旦交易完了之后你能不能完整地回来都不知道了。”
　　“谢谢……”理博没有回应后面那句话话，只是起身就离开。
　　他早就不完整了，大天使长想。
　　他感觉自己要烂掉了，身体残破得疲惫不堪，即使这样他也不停下，他没有时间了，明天之前琴司就会死，永远地离开他，他什么都可以失去的，但是那个恶魔不可以，大天使长每次闭眼仿佛都能看到琴司满身是血的冰冷躯体，他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更是阵痛地跳动，无论怎么样，理博真的没有更多的理智来支持自己了，他怎么也做不到把琴司忘掉开始新的生活，琴司死了，他就又什么都没有了，他稳住心态，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家跑去。
　　求求了，快来救救他……
　　谁都可以，要用什么东西做交易都没关系……理博喘着气打开门，眼前一黑就晕厥过去。
　　意识模糊中冰冷的重物躺在他的怀里，大天使长费力地睁睁眼，视线也只是隐隐约约一条缝，在动荡的视线中，他扫到了琴司的衣服碎片，他有点欣喜地抬眼看过去，却看到的是瘦弱的白骨，空旷的肋骨中还装着他送给这恶魔的百日菊，红的刺眼，理博颤抖着手，浅色的瞳孔本来扬起来的亮光又瞬间暗下去，他空洞地像是触电一样，手里的白骨就这样滑落下去。
　　他猛得睁眼。
　　一张放大男人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理博被吓到，赶紧爬起来退后几步，而撒旦还在凑近盯着他：“嘶……你身体也太弱了，我只不过是把你带到我的私人结界里，你就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是梦……理博还没有从刚刚那个抱着琴司白骨的梦里回过神来，撒旦好奇地捏捏他的脸，他嫌弃地避开，敌意地看着撒旦，撒旦像是观察新物种一样歪头看他：“皮肤好白啊……好羡慕。”
　　撒旦看理博一副警惕的表情，气鼓鼓地不满意地说：“你这什么表情？不是你召唤我的吗？”
　　他是撒旦，理博从撒旦一堆的废话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如果你要实现愿望的话，需要用你身上的东西交换～”撒旦拉长语调慵懒地说，“你嘛，每个地方都长的很漂亮，我都很有兴趣……”
　　“你想要什么？”理博觉得不自在，认为“漂亮”这个评价不是很适用，他试探地这么问，他知道撒旦要的东西很有可能会是他身体的某个部分，银抒奇提过，撒旦就是个喜欢收集人体部位的神经病，他还会很有仪式感地把它们摆起来。
　　“那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了。”撒旦似乎对回答这种一问一答的无聊问题很不感兴趣，甚至很不尊重地打了个哈欠。
　　“你能让瘟疫停止吗？”理博直接进入正题，他没时间废话了。
　　“嗯……有点困难，但是可以，不过这种改变历史的事情会耗费我大量的魔力。”撒旦故作为难的样子摊摊手。
　　“改变历史？”
　　“我能看到未来一切的东西，亲爱的。”
　　理博被“亲爱的”这个称呼恶心到，撒旦不太在意大天使长的反应，继续说：“未来的话，恶魔因为制度反抗，暴乱，天使全部灭亡，就那么惨。”
　　“只要你能让所有得病的恶魔恢复正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理博淡淡地说，他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哈哈，”撒旦没回答只是忍不住笑起来，那种笑很嘲讽，“拜托，你这个愿望，你把整个人都送给我都不够！”
　　救不了他吗……理博瞬间又想到了琴司冰冷的白骨。
　　看到大天使长一下子暗淡下来的眼神，撒旦有一瞬间在里面看到藏了许久的绝望和麻木，那些东西正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撒旦无视了大天使长的情绪变化，随性地说：“不过我就当是做慈善了，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并且就拿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好了。”
　　“毕竟我的爱好就是用取走最少的东西，让你之后的生活变得最痛苦，我很想看看你们会怎么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撒旦期待地眯起眼睛。
　　“疯子……”理博皱皱眉这么评价。
　　“你不该这么骂我的，亲爱的。我只是追求生活乐趣罢了，至少每一个在我这里得到痛苦的人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不是吗？”撒旦低沉地笑笑。
　　理博不说话了，他觉得和这个家伙没什么好聊的，撒旦也不说闲话了，笑着说：“考虑一下，把你右边半条腿给我吧，怎么样？用断腿来换全天使和恶魔族群的和平安全，很仁慈吧？”
　　理博顿了一顿，撒旦确实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他感到痛苦，断腿意味着他今后都不能走路，大天使长的职务也可能因此无法胜任而被免职，而那恶魔看到了这样的他，又会怎么样……
　　“但愿你还有时间犹豫。”撒旦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这么说。
　　理博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于是他缓缓点点头答应了。
　　“希望你不会后悔吧，因为，还是挺疼的。”撒旦这样说着，但是表情和语言极度不符，他微微眯起眼，看上去好像很期待。

　　琴司被暂时关在隔离点，他听着隔壁其他恶魔发疯似的撕咬栏杆的声音，脑袋又痛又晕，他不知道现在的大天使长是不是在哭，他闭上眼，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和理博相处的画面，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这么几天，他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还要多久呢？他从未这么期待过死亡。
　　突然一瞬间，周围撕咬栏杆的嘈杂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他也缓缓感觉身体轻松一点了，身上那种难受的感觉消失了，他又有力气站起来，外面看管他们的天使也发现了异常，跑过来查看，他们对患病的恶魔一个个检查之后，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结果。
　　所有犯病的恶魔一瞬间全部恢复正常，这怎么可能？
　　用不了多久，所有感染瘟疫的恶魔全部恢复正常的消息传遍了天堂，至于原因，大家都不知道，既然恶魔们都康复了，医师们也不好继续把他们关押下去，于是那些马上需要处死的恶魔都在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全部被释放，虽然天使们还是有点后怕，但是很显然，一切都会在事后慢慢回归正轨。
　　琴司活动了一下前几分钟还在被绑着的手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满眼是泪的大天使长，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走，想着现在大天使长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坐在窗边喝茶，看到他之后也许还会一脸嫌弃地叫他在门外整理干净了再进来，这样类似的场景，琴司曾在关押的时候回想了无数遍。
　　这场该死的闹剧终于结束了吗？
　　他赶到家，发现家门是虚掩着的，琴司觉得奇怪，于是伸手推开门，门缓缓地移开，视线里的遮蔽也随着这个动作消失，而琴司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情景。
　　大天使长就这样静静倒在玄关处，浅色的微长的发丝一颤一颤，被殷红染色的衣服刺眼得很，琴司愣在原地，随后赶紧蹲下身从地上捞起虚弱的大天使长，理博腿上的鲜血就这样湿漉漉地流下来沾了琴司满手，这恶魔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理博在昏睡中紧扣着眉头，发丝都被冷汗浸湿，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恶魔，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艰难又不明显的笑容。
　　“你回来了……”他忍着右腿的剧痛轻声说。
　　这是大天使长到现在给琴司的第一个笑容，琴司曾如此想看到这个笑容，但现在这被红染脏的画面让他无法呼吸，随后他扫到了大天使长流血的右腿，膝盖关节往下的部分已经没有了，可怖的切口那里新鲜的血肉外翻，琴司瞳孔微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天使长，理博不太规律地混乱喘息，随后伴随着重重地呼吸声开口：“只是半条腿而已……没关系。”
　　“你去找撒旦了？”琴司声音都有点抖。
　　“你回来就够了……”理博前言不搭后语地答非所问，说完声音又弱下去。
　　琴司感觉到怀里的躯体又寒冷又瘦弱，他直接把大天使长拦腰抱起，理博靠在这恶魔的肩膀，手虚掩地搭在琴司的脖子上，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累得只想现在就睡过去，琴司抱着他一脚踹开门就往外跑，一边快步赶往医院一边提醒理博别失去意识，理博呼吸都几乎消失，琴司则是紧紧地抱住他，除了这恶魔的体温，大天使长现在已经无法感受到任何东西了。
　　“琴司……”
　　琴司听到大天使长的呼唤，随后赶紧应道：“我在。”
　　“我也爱你……”理博说出这句话，这是他一直没有说完的话。
　　“现在别说这个！我不听！”面对恋人的突然表白，琴司咬咬牙，“给我好起来之后再说！”
　　大天使长没有回答他。
　　理博被送进医院，他听着身下担架滚轮嘈杂的声音，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眼前出现叠影，他这样空洞地看了一会儿，眼前一黑就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