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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照料 ...

  •   花楼里。
      巫扬端着煮好的药汤上了三楼,一推开厢屋的门,却发现屋里空空荡荡,床上也不见人,他正四处找人,忽然一只似白骨般冷厉的手从身后穿到脖子上,紧紧捏着他喉管。
      “她在哪?”
      巫扬哑着声音,发声十分吃力,“先放开我。”
      对方不理会,只是手上的动作轻了几分。
      巫扬勉强呼吸过来,“我叫巫扬,你叫什么?”
      “空意。”
      “空意兄,”巫扬示意手中的汤药快撒了,“咱们能坐下来好好说吗?”
      “我要见她。”
      我还想见她呢。巫扬在心里抱怨了一句。
      “她是江府的四小姐,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但是如果你能放开我,再乖乖把药喝了,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空意被说动了,松开了手,端起巫扬手中的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苦涩极了的汤药一饮而尽。
      巫扬看着那空空的碗底,忍不住咽了口水,他光看着都觉得苦极了,对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对方喝完汤药后坚毅地看着他,好像在问: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她了吗?
      “你别看她救了你,就觉得她是什么大善人。她心情好时,一只蚂蚁也会妥善照料,但倘若心情不好,就算在她面前杀一人,她也不会有丝毫不忍。所以你不如趁现在赶紧跑,否则以后她不开心,便杀了你。”
      巫扬怕这人赖上江棠,于是嘴上这样威胁他,可在他心里,江棠简直比菩萨还慈悲。他偷偷藏着心思,只想把这人赶走。
      “她要杀我,我不会躲。”
      “你这人真是好赖话不懂!”
      巫扬伸手朝他一挥,夺过他手里的碗,“过几天她会来的,你耐心等就是。”
      “几天?”
      “我不知道。”
      巫扬丢下这话,转身扬长而去。空意看着那背影,也不追。他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见她。
      江棠回到屋院,朝那方鸟笼里看了看,笼底还残了些被江念荡出的水,除此外什么也没有了。
      她总是习惯性地朝那里面望一望,没人知道她在望什么,又在等什么。
      映菱将江念留下的话说与江棠听。
      江棠能想到的东西,就只有那面纱,倘若真的在江念那,她倒安心了。可江念那性子,多半是诈她的,她不予理会,他自己便又会找上门。
      江棠跨步进了屋,在堂桌前坐了片刻,看着院子半晌,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前些日子摆在院里的腊梅被撤走了,本该换上春时的盆栽,可如今那院里还是空着,只印着盆土留下的痕迹。
      她将屋外候着的映菱喊了进来。
      “就要入夏了,今年的牡丹为何还没有入院?”
      “小姐,老爷去年说过牡丹华而不实,培育起来实在耗费精力和钱财,今年就不让府里种了。”
      “不种牡丹,那也该有别的花抵上。”
      江棠爱花,这是江府人人都知道的。为了这一个院子好看,江府年年要拨不少资金来培育江棠喜欢的花种,四时不断地供换。
      这府里,除了这一个院子,别的院子都是不许放花盆的,最多是植一两棵花树。可江棠不知道,她只以为是他们不喜欢。
      从卉义帝执政以来,整个文昭都奉行廉简之风,种花卖花的事,早就被划入奢华之列。
      曾经,江棠入宫会见卉义帝,卉义帝问她是否喜欢黎安。江棠说黎安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卉义帝便问她为何这样说。江棠说,在江南,处处可见繁花似锦,可黎安几乎不见花色。卉义帝便特许江家可以供养些花,希望江四小姐在黎安生活如归江南。
      种花这些事,江棠从来不过问,自然也不知道其中原委。
      映菱只得实话实说:“小姐,其实老爷早就吩咐了,今年开春后,什么花也不许种。”江棠没想到这老爷子苛刻至此,“不过是几盆花而已,你让江楉去市集买,明天送进院里。”
      “小姐,整个黎安,没有地方敢卖花。”
      整个黎安没有地方敢卖花?这样的荒唐事,江棠几乎要笑出声来。但她冷静下来思索,忽然发觉这荒唐事,竟是真的。
      从前她上街,见过卖吃的,卖穿的,也见过变卖首饰异宝的,却唯独没有见到过卖花匠。
      是这黎安百姓种不起花吗?黎安百年来都是这国家的都城,富庶可见一斑。可为何在卉义帝登基后,将花视作奢靡之物。
      江棠细数了所有的原因,终于得出两个字——虚伪。
      不种花,便以为掩了奢靡之气。却看不见那许多酒楼舞栈,依旧在莺歌燕舞,抛金如流水。
      江棠从来不是一个奉行节俭的人,相反,在所有人畅行节俭廉行时,偏偏她要享尽荣华。江府有钱,供养她绰绰有余。自从江岚教她如何穿衣如何盘发,她便一直念着发饰首饰样样要与衣物配套,布料必须用最好的。
      格外的,她还爱逛花楼,爱与都城中的贵胄玩乐,并不是喜欢热闹,只是花钱的事,她必争第一个 。
      江府中众人都默默纵容她的贪奢,于是她便忘记了,这天下,除了她江棠,人人都做季文子。
      奢华浪费便是不好,简约淡雅才能称得上好吗?江棠第一次想这样的事,如何也想不明白。
      可江棠瞧那院子空着,心中又实在是不舒服:“你找人搬一口大些的水缸放在那院子正中,再将水缸灌满水。”
      映菱伸手比划了一个及自己腰间的高度,“这样大的水缸可合适?”
      江棠点头默许。江棠吩咐的事,映菱从来不敢迟怠,当刻便出去寻人。
      午膳后,江念将江棠拦在回院的去处。
      江棠对他不冷不淡视若无睹的模样,他暂且忍了。可偏知道她急着离开,是为了去照顾那客房里的孱弱子,他便觉得不甘得很。
      江念横手挡在江棠身前,使她进不得,她便只好后退,江念却又伸手扯住她。江棠最厌人动她衣裳,极快打掉江念的手,只看着他。
      “你当真不好奇我捡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吗?”
      “江棠,你不必对我这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与你站在一处的。”
      “我知道,所以我从不担心。”
      “你……”这人总是将他堵得哑口无言。江念竟不知如何回应她。她对他的淡然无谓,是因为信任?“可你昨日究竟为何会与白璟一同出现在那个地方,竟还害得他昏迷不醒……”
      “此事,在这儿无法说。”
      江念明白了,于是让开路,与她一起回了屋院里。
      江念公子与江棠小姐一起进了院子,他们晨时还互相没有好脸色,竟这么快就和谐地走到了一处,盼春正惊讶地看着,映菱便已上前问候。
      “江念公子好。”
      江念没有理会,先江棠一步进了屋,徒留映菱有些僵直地立在院里,但她很快便回转过神色,转向江棠,问道:“小姐,月吾君的药膳应该该好了。”
      她突然殷勤的态度,似是在希望江棠准许能让她相陪去送药膳,江棠顾忌着昨日她出街时曾于白璟打过照面的缘故,自然不能让她去。
      于是还是遣盼春。
      “你去居灶君取药膳送去白公子那儿去。”
      映菱仍是不死心,“小姐,我陪盼春一同去吧。”
      “院子里水缸缺几条鱼,你去找一条黑色的,一条白色的,再一条红色的鱼苗,我要好好养着。”
      映菱不得不应下,与盼春一同离了院子。
      江棠朝屋前的鸟笼望了一眼,仍是空的。这才跨步入屋,刚坐下,又被江念戏笑道:“那绣眼都飞走三年了,就算没死,也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你这样干干地等着,能将它等回来吗?”
      “它愿不愿意回是它的事,等不等是我的事。”
      关于绣眼鸟的事,江棠不爱多聊,常常点到为止。她将昨夜发生的事粗略叙述了一番,关于如何遇见江芙与那情夫,又不小心撞了月吾君。
      江念从她开始讲江芙开始就笑得没有合过嘴,原来是遇了风流韵事。当时那刻,她是羞红着脸,还是气得煞白了脸呢?江念忍不住去想这张冷冷的脸会如何表现。
      笑归笑,但江府发生这样的事情,江念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瞒着。”
      “瞒到何时?”
      “瞒到不可瞒为止。”
      “我以为你恨江芙,没想到对她如此宽容。”
      江棠哪是对她宽容。只是这事毫无证据,就算她揭发了也没有人会信。倘若冲动只会打草惊蛇,这步棋,她留着还有用呢。
      “无论如何,只要你做好决定,我从来是顺着你的。”江念说着此刻的事,却答着彼时的不甘,他拂拂衣袖起身,走到门边才说:“昨日的事,是我冲动了,往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一向如此,他们之间的争论,总以他的妥协和退让来解决。江念知道自己总是会输的那个。她从不怕失去他的立场,而他,光是想到她对自己的漠然便已觉得不可忍受。
      盼春从白璟那处回来的时候,面色春光,好不快乐。一进院子,瞧映菱还没有回来,便进屋去向江棠回禀方才的事。
      “小姐,你可不知我在白公子那遇见了谁。”
      江棠喝着手中的茶,不答话,只等她继续说。
      “我遇见了江芙夫人。她似乎是用过午膳就赶去奉承白公子呢。”
      “她带了许些丰盛的饭菜,但是白璟公子什么也没有吃。白璟公子说他只用小姐为他准备的药膳。”
      江棠用茶盏掩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咽下一口茶汤。
      盼春的话头远没有说尽,她笑意越发张扬:“尔容小公子也在,他看着白璟公子那身布衣,心中万分好奇,便扯了白公子的衣袖一下。那衣袖竟就这样被他扯断了。”
      “幸而白公子脾气好,没有与他争论什么。但江芙夫人羞红了脸,提着食笼,匆匆拽着江小公子离开了。”
      确实是乐事,但江棠却笑不出。白璟那身单衣,她早就觉得简陋得可怜。堂堂月吾君,一身粗布烂衣,也不知道那衣服打过了多少补丁。
      白璟虽瘦,身长却与江念差不了多少。若照着江念的身材给他打制几件衣服,也能穿得下吧。想到此处,江棠便主动地止住了这般想法。她若做了锦衣给他,他会如何说?她几乎已经想到了他那副嫌富爱贫的模样。
      他既然从江夏郡来,一定早已备好可供换的衣服,她不必自讨没趣。
      晚膳后,江棠便与盼春一齐取了药膳往白璟那去。江棠没什么别的念头,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一件好衣服。
      进了院子里,江棠便看见坐在院中石椅上的白璟与凌松二人。对着昏黄落日,两个人好有兴致,竟下起棋了。
      白璟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这一件看起来倒没什么补丁,只是布色已经被洗得几乎泛了白色。隐约能看出那衣服原本是十分深的玄色,可此刻已经有些偏蓝泛绿了。
      可当白璟起身来时,瞧见那高挑的身姿与展开的身段,衣服的色调却恰如其分的淡雅,与他那文弱之气倒是相配的很。
      白璟是听见她的脚步声后才起身,他侧身与她相视:“江小姐,你来了。”
      江棠便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与他道:“白公子,听闻你断了袖,可需要为你备一套新衣?”

      “江小姐,这词句之言,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白璟与江棠一言一句,惹得盼春又发笑了。
      江棠本不是他那意思,却偏被他解释得怪异起来。
      “此断袖非彼断袖,白公子如此敏感,竟让人生疑了。”江棠是以玩笑的语气将这话回与他,白璟自然也知趣的一笑。
      这一日的休养,白璟的气色眼见地好了,唇色红润起来,连笑意也不觉的让人觉得好看。
      只是依旧太瘦了。
      “这药膳虽补,终究是不如饭菜能饱腹。白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下来,多吃些肉才好。”
      白璟听着她的嘱咐,竟觉熟悉,与他说多吃肉的人不在少数,可偏眼前人那语气如此的稀疏平常,又如此发于真心。
      三人进了屋,屋里一股淡淡川芎燃香的气味。
      今日凌松从药堂请回来支线香在屋中点上了,那香的用料与气味与他在月吾府上时一贯用的几乎一样。白璟问了凌松,才知道是江棠提醒他去取的这一例香。
      江棠以为凌松不会在意她的话,心中有几分意外。
      白璟坐下用膳,江棠十分不习惯瞧着别人用膳,便找借口离开了屋子,盼春想跟出去,江棠只微微摆了手,她便乖乖留下了。
      凌松守在屋外,见到江棠还是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江棠欣然应下。眼前这人好像忽然与她化了误解。他卸下警惕防备时,也没有那么不好相处。江棠便自觉与他交谈起来:“凌卫侍,你们家公子是从小体弱,还是过病才如此?”
      “公子从小体弱,一直小病缠身,但却未有过大的病患。”
      “黎安有一位御医,治体弱是甚好的,哪日我请来与你们公子瞧瞧。”
      “谢江小姐,只是我们公子素来讨厌看医,更厌食药方。”
      江棠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喝药膳汤的白璟,他那副从容可不像厌恶药方的模样。白璟也应上了她的眼神,许她微微一笑。
      江棠很快将眼神收了回来,看向了院子里的别处。
      江德阳要她好好照顾白璟,她自然要不遗余力。今日好好供他喝药用膳,明日,她自有别的“照料”等着他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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