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代价是什么[虫族]》学徒A

61、新的谋杀（下）

　　他已经在这儿工作八个年头了——做为护理员。
　　在这座疗养所，八年已经是极长的年头。但他知道，那些长官们期待自己能够在这儿做更长的时间。倒不是说他的工作能力有多强，因为他曾见到过那些非常胜任自己工作的护理员早早就被辞退了。

　　他只是很适合这份工作。

　　每天早上，尤其当日天气不错，他就会带上一大束花分给那些需要自己照顾的父体们。虽然这其实毫无意义，毕竟陷入昏迷的雄虫怎么会对花产生反映呢？

　　但有时候，当他照例调整好培养基液的温度、，再把一朵因为畸变而扭曲的小花放在父体们沉睡着、好似棺材一样的舱体的透明盖子上的时候，他会偷偷这么想：

　　或许在那些无神的、张开的眼睛下面，有活着的灵魂。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便先是因被雄虫注释过而兴奋，紧接着又开始不舒服——如果一个活着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个狭窄的空壳里不得动弹，那可太可怕了。
　　而他，仅仅是为了获得来自雄虫‘幸运的一瞥’就幻想着有这样的一个可悲的灵魂存在，那也太可耻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摘掉了自己的双眼，以此来屏蔽由于看见父体而产生的非分之想——这才是优秀员工该有的做派！

　　嗨，他说这些可不是为了邀功，只是想要介绍一下如果想要作一名优秀的护理员，需要有怎样坚定的意志。

　　总之，他已经在这儿工作八年了，如果没有意外，他或许还能继续干上八年，攒足贡献点，成为数以百万计的母体备选的其中之一。

　　可有句老话是怎么说来着？
　　命运这操蛋的玩意儿总是处处充满了意外。

　　所以那天，他——护理员C117——的命运忽然之间便拐了一个大弯，像个失控的星舰朝着黑洞狂奔而去。

　　【……这次我来说开始。预备，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开始，只是有什么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似乎在玩做迷藏、打牌下棋什么的，有时候还聊着奇怪的八卦——比如‘今天的天气看上去是黄色的’等等……随着他越来越能够分辨声音再说些什么，他也能很快地从那些声音里分辨出不同语调的所有者。

　　有两个听上去脾气很坏，但实际上只是容易焦虑的。
　　有一位说话温温吞吞，非常有礼貌且幽默感十足的。
　　还有一位总是被奇怪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只要开口说就停不下来的。
　　另外一位，哎，请别耻笑他，他给这一位起了名字——这位的声音有些清脆、有些任性、有些狡黠……

　　咳，实话实说吧：这声音如果真的是一只雄虫，那他必定是个很讨雌虫喜欢、外表清纯但内心充满算计的家伙。

　　他是如此了解这个声音，详细地知道关于它所有的劣根性。但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离不开它啦。

　　“所以这就是你背叛家族的理由？！”
　　“卑鄙的家伙！”

　　当护理员C117用自己的复肢拧下前不久还曾跟自己一起喝过酒的雌虫的脑袋的时候，他听见来自那些‘同伴’的大声质问。
　　——几分钟之前，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保护纳比家族的荣光之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破开了宪兵队的墙和宪兵的肚子呢。

　　‘不不不，这怎么能算得上是背叛呢。’
　　‘我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家族——之前你们看到的只是这个身份的外皮，可那也只是一张皮而已。而且要我说，真卑鄙还得是马库尔·纳比先生，居然故意挑了一个侧脸长得像议会长的家伙……’
　　C117想要反驳前同伴们发出的驳杂声音，但他已经没有了嘴巴，于是他准备摇头，可想要扭动脖子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也已经没有了脖子。

　　嗨！这场面不就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了嘛……
　　所以，现在他只能和眼前这几只尚且还存货着的雌虫们尴尬的眼瞪眼了。
　　——另外多说一句，瞪眼他可不怕，因为他拥有的眼睛现在绝对比在场所有雌虫们的眼睛加起来还要多。

　　就在这个尴尬的过程里，那些家伙——可怜的小家伙们——冲他丢来了清理弹。

　　好家伙，之前居然还藏着掖着。
　　看来马库尔·纳比先生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告知这些雌虫们可能遭遇的情况嘛，只是作为诱饵，这些雌虫目前也只能被放弃。

　　C117很熟悉清理弹——军队或者某些特殊组织用来烧毁亚虫们的武器。无论运用的科技多么的复杂花哨，但本质上依然就是个大号的□□，就像每一颗恒星就只是大号的火堆一样。
　　他不怕清理弹，那东西现在最多也只能给自己修修脚指甲。但波利有时候会埋怨，说每次他触须被烤过之后总有一股糊味儿，闻起来很像把铁板鱿鱼烧到不能吃的状态。

　　哦，C117知道波利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他不会让这股让雄虫感觉难过的味道出现的。

　　【做快点。】
　　他听见波利有点不耐烦的催促。
　　【我还要回去看《和卡珊一家一起旅行》。】

　　‘好的，好的。’
　　C117忙不迭地答应着，紧紧地捏住那只朝着自己发射热核炸弹的雌虫——呃，等等，对方看上去很有点眼熟，不会是自己这一派的吧？

　　“你真傻。“
　　这一次，萦绕在脑袋里的声音和现实出现的声音合二为一。C117感觉自己头顶九点钟方向的两颗眼睛被外力破开，晶状体里黏糊糊的液体和软塌塌的透明凝胶咕噜噜地流下来。一只将刀插入自己、以此作为攀援支点的手的影像被尚未完全丧失视觉的瞳孔吸入，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子里。
　　“那是我最喜欢的雌侍，你之前不是见过他嘛？”

　　‘哦，是的。’
　　经过这善意的提醒C117完全想起来了，他在飞船里经常和这只棕色头发的雌虫一起侍奉波利——这只雌虫的脾气和气味都很好的，算是很不错的孕体。

　　“确实不错。”

　　一只脚，从C117头顶九点钟方向的某只已经被破坏的眼睛的瞳孔里伸了进来，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传来一个小小的颠簸——雄虫在那块略微平坦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但现在没用了，桑不会让他们有用的。至于马库尔，哈，这个假惺惺的家伙或许会给他们留个后什么的，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所以速战速决，别为不能回收利用的垃圾浪费时间。”

　　波利笑着、用温和的语调说着话。
　　他标志性的发色不见了，因为此刻这只雄虫完全剃了个光头。脸上的神色看上处于那种很多天没有睡觉，但同时因为服用了某种W禁品而过度亢奋的状态。
　　距离被宪兵队从画展上带有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可他看上去仿佛像是从牢里蹲了十三年才被放出来，身上那股什么都不在意、疯疯癫癫的狠劲儿完全爆发了出来。

　　“搞快点儿。”
　　他再次提醒，用手敲击着自己身下某个膨胀的、带着触须的、肉团的脑壳（？）大声嚷嚷着：
　　“直接碾过去！你不是经历过至少四十年的冥想才能做护理员吗？现在要用精神力的时候到了，为什么还要拼体力。“

　　C117为自己伺候着的、总在奇怪的地方很刁钻的雄虫而苦恼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发现此刻他已经没有眉头，于是再次沮丧了零点零几秒）。

　　他当然经历过严格的精神力训练。
　　实际上，除了那些对子嗣有着变态要求的大贵族之外，没有哪一只雌虫受过的精神训练要比护理员更强了。做这行需要完全的心如止水和绝对坚强的意志力，还需要有完全的奉献精神——就像当年他害怕雄虫会因为自己的妄想而受伤而自己摘除眼球一样。

　　或许这操作在其他雌虫活着雄虫眼里会显得有些过激，但对护理员来说则是非常正常的操作：他们在上岗之前都是要自愿摘除luan巢的——那些还没有发育的蛋，会被保存在培养液里，等待漫长的死亡、或是被随机抽选，有幸成为孕育胚。

　　C117的意思是，他必然不是因为不会用精神力碾过去，或者不情愿出力才不这么干。
　　他不这么干的原因仅仅是自己的雄虫和那只要被弄死的雌虫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要是那只雌虫虫化，体型上的剧烈变化可能会蹭到波利身上去。

　　所以，是听雄虫的话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呢？

　　好在老天没有让C117纠结多久。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那只他曾经在飞船上共事过的家伙就死掉了——脑袋被远程激光直接烧穿，连□□都没来得及发出。

　　“哈……真是姗姗来迟啊。”
　　波利看上去并没有为前来的增援而激动和兴奋，反而抱起双臂
　　“我以为你已经彻底被宝石和长裙迷进去了呢。”
　　他扬起下巴，在这只雄虫身后，是被外力完全撕裂的建筑物和其他曾经活着的东西，那些废墟上还冒着烟，搭配着远处正冉冉升起太阳和今日美妙的天气，透露出一点关于命运或是生活莫名的、扭曲的冷幽默。

　　“凯恩斯因为巴森的事情都快发疯啦。”
　　来的那只雄虫并没有理会波利这总是间歇性出现的嘲讽，而是低声嘟囔着自己的不满。
　　“……你实在不该这么折腾他。”

　　“关我屁事。那是那只雄虫当年从蓝鲨星系逃出来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问题，我最多只能算的上是知情但不说。”
　　波利从鼻腔里挤出‘哈’的一声嘲讽——不完全是针对凯恩斯的，还有眼前的雄虫和自己。
　　“再说了，发疯也比自欺好的多。凯恩斯早该发疯的，他为什么现在还不发疯？”

　　愤恨让这只雄虫的脸扭曲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朝着地上（但实际上只能到C117脑袋上）吐了一口口水，里面还夹杂着大量粉色的泡沫。

　　“你们跟他说话了吗？”
　　波利大声朝着空气质问。

　　【当然。】
　　一个很多声音复合在一起的声音如此回复他。

　　“所以这是为什么？比起什么‘天选之子‘的浪漫回答，我倒是更倾向于这家伙的基因序列多少有点’问题‘。”
　　发表完自己的感想，雄虫把头扭过去，甜甜蜜蜜地向自己同伴举着的一只联络器发出提问。
　　“你觉得呢，阿尔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