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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你去报信 ...

  •   太糟糕了。
      凯恩斯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太糟糕了。

      那扑面而来的喘息,温度、气味,某种无以言表的恐惧和悲伤,将这只雄虫牢牢地钉在原地。

      ‘我该马上离开。’
      ‘或许当初真的应该叫【丧钟】过来直接清理所有东西……’
      随着知情者的脸越靠越近,凯恩斯痉挛般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眼前的……东西,毫无疑问是来自坟茔的。

      当华丽的布料从对方头顶剥除,露出正狞笑的、撕裂的嘴——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嘴,而是被谁用利器切开后又埋入土里腐烂,直到现在才挖掘出来的息肉。惨白的牙齿暴露在空气里,像是在医学院看到的标准颅骨模型。
      知情者没有鼻子,他一半可以称之为‘面目’的东西长满了雌虫虫化后才会出现的纹路和黑色细鳞,而另一半则几乎只有光秃秃的骨头——黄褐色的、残存着丝丝血和肉的骨头,显然是来自某只雄虫的身体。

      这玩意没有脖子,或者任何称得上是脖子的部位,头颅地被纠结起来的骨甲深深地埋在随着呼吸搏动的软肉里,清亮透明的粘液带着浓重的香烛的味道,被朽烂好似破布的皮肤上每一个指尖大小的出气孔吹出泛着油光的泡泡,

      “别怕。”
      知情者用手扶住因凯恩斯猛然站起而撞歪的茶几。
      “别怕……不疼的。”

      “异化。”
      站在这可怖、可怜东西面前的凯恩斯喃喃低语,声音在寂静的狭小空间里犹如蚊吟,但他的心在喊叫。
      “谁弄……你不是说,你从不和那些已经被‘体检’之后的雄虫们来往吗?”

      “是啊,我没有。”
      知情者说——更准确来描述的话,应该是知情者中用刻意粗略的手段与雄虫缝合到一起的那只已经开始异化的雌虫这么说。
      “我知道里面有猫腻,自然不会带斯诺去那些地方。”

      “是阿奇利带我去的。”
      斯诺的那部分开口,绿色的眼珠在空荡荡已经破碎的眼眶里自由的转着,像是在转着一颗已经被风沙打磨过多年的毛玻璃珠。
      “如果你见过巢里的那些雌虫,应该就见过他。他是我的雌君。”

      不知为何,眼前发生的这荒谬的一幕突然叫凯恩斯想起上一世与马库尔·纳比的几场对话。

      真奇怪!
      他以为自己全都忘了,如今那些记忆全部浮现时才发现,画面竟然依旧如此栩栩如生。

      ‘鉴定体检?’
      有着银色长发的雌虫从案前抬起头,丝毫没有工作突然被打断的烦躁,而是朝着周易均露出甜蜜的微笑,同时伸手帮着雄虫整理了一下因为奔跑而有些散乱的衣服。

      ‘对,说是还要在确认一下位阶。哎,这玩意怎么这么麻烦啊。’
      周易君重重地坐在马库尔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倚着靠背歪过脑袋。在见到爱侣的温柔的表情后,抑制不住的咧嘴笑起来。
      ‘不过要是非得跑一趟才能结婚,那我也不是不能跑。’
      他扑向马库尔,像个耍赖皮的孩子揽住雌虫的脖颈,将自己的鼻尖贴近对方的。
      ‘只不过,可能需要一点点额外的鼓励……’

      ——当时马库尔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是了。
      这只雌虫垂下了眼睑——当时还以为他在害羞——然后沉默了两秒,再次抬起那双蓝眼睛的时候,里面闪动着周易君读不懂的东西。

      他之前以为那是野心。
      ——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了。

      ‘不用去……’
      雌虫双手搂住雄虫,将自己的鼻子埋进对方的肩窝深深吸气,抬起头的时候还是那张‘什么都能解决’的表情淡定的脸。
      ‘明天我们就去首都星,我跟你一起。’

      之后还有几次……三次还是四次?
      凯恩斯双手抱肘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努力思考着过去。
      每一次当有谁要求周易君进入医院的时候,马库尔都以他自己就有门托萨雄虫救治中心证书的理由推脱了。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周易君从跌落虫族世界直到死去,还从没接受过任何其他虫族的治疗……

      “你没见过他吗?”
      凯恩斯长时间的长时间的沉默叫知情者不自觉地出声询问。

      “啊,不。你的雌君我确实见过,斯诺先生。”
      牙齿咬破了舌尖,弥漫在口腔内的疼痛和血腥味让胸口发闷的雄虫找回了点现实感。
      “他……你的意思是说,难道他也是那什么组织的一员?”

      “谁知道呢。”
      斯诺呢喃道,声音细的如同风中的蛛丝。
      “他们不会介绍成员之间相互认识……除非你找到祭司。”

      “那么说……”
      ——冷静点!
      凯恩斯竭力控制住自己突然想要拔腿就走的冲动,继续问下去。
      “这么说,那条关于‘等《保护法》实施后就能无罪’的信息并不是你发的?”

      斯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只残存了一丁点眼睑像破了的百叶窗,将那颗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眼球意思性的遮掩了一下。在看不清这仅剩的、让他看起来像还活着的东西后,深深嵌入异化雌虫身体内的雄虫看上去就更像是一具能说话的腐尸了。

      “不。”
      雄虫慢吞吞地解释:
      “那就是我发的。”

      “?”
      这回答叫凯恩斯瞪大眼睛陷入迷茫之中,显然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如果我不发那条消息,这件事就会像吞入沼泽的动物,完全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说长句对已经没有了嘴唇的斯诺来说非常吃力,但他坚持着自己把词一个个讲了出来。
      “但我想报仇……没有办法……他们说只要发了消息,就会有谁会过来调查。”

      ‘轰!’
      没等凯恩斯做出什么反应,一股凌冽的寒风猛地冲破已经破败不堪的屋顶,霜冻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让这只一秒之前还在汗流浃背的雄虫生理性地打着寒战。
      他不自觉地抬头去看——耀眼的红色闪电不断从天穹下滑落。十几秒后,轰隆隆的巨响才从远处传来。之前还能把首府热到像冰块般融化的天气陡然变成了寒冬,温度在瞬间剧降至冰点。

      凯恩斯看见了从自己口腔里呼出的白雾。

      这是?
      他惊疑不定地伸出手掌,接住那些从云层上飘落的雪花。

      “抱歉……我想报仇。”
      斯诺对目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意外。他伸出手指想要触摸近在咫尺的、健康的高阶雄虫的脸。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凯恩斯带来的侍从。

      “你会做的对吧,让真相大白……”
      毫不在意被超声刀割掉的手臂,这只‘缝合怪’慢慢站直了身体,用松散的触须向前移动,无声地吞没了自己那半截摔在地板上的肢体。

      “我不想死的毫无意义。”
      汩汩脓液从他那半边破溃的脸颊上涌出来,像是泪珠。
      “我想被看见……他们答应过你会帮忙。”

      侍从抬手朝着那张哭泣的怪脸笔直一捣,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丧钟】成员在掌跟或者掌心里藏了什么(或许什么也没藏,只是雌虫特有却各不相同的能力而已),缝合怪的头颅霎时凭空没了小半。
      下个瞬间,属于雌虫的那半才尖叫起来,愤怒地挥舞着自己的四肢(或许是二十肢?)追击着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猎物。

      ‘哗啦!’
      被恶意缝合在一起的怪物来不及转弯,一大摊肉冲过楼梯狭窄的弯道,在墙壁上撞出飞溅的汁液。那些长在它肚皮上的附脚蠕动着,帮助身体仿若蜈蚣般蜿蜒前行。脆弱的楼板承受不住这可怕的重量而发出哀鸣。

      “抓紧!”
      侍从搂着凯恩斯撞破朽烂的金属栏杆,从三楼的高度灵活地跳下地面。他奔跑起来的速度飞快,在漆黑的巷道里左窜右跳,轻盈的就像一只穿梭于花丛里的蝴蝶。身后追击的声响刚要接近,他们便已经钻进了下一个破旧的院墙;怪物的触角马上就要探到眼前,他们就迅速转向、从更狭窄的建筑缝隙里钻出去。

      “不要怕啊!”
      那被恶意缝合在一起受苦的雌虫和雄虫哀嚎着。
      “不疼的,真的不疼的。”
      ——要把灵魂撕裂的悲叹在贫民区里回荡。
      “只要打一针,我保证,只要打一针就好。”

      像是在回应他(他们)的话,天穹上的闪电轰然而下,纠缠的银蛇从云层中落下,异常默契地钻进远处某地。

      刺骨的寒风再一次猛烈的吹袭而来,剧烈的仿若海啸般将不少原本就不牢固的屋顶统统掀开。破碎的砖瓦击打在侍从在周身建立起的精神防护网上,发出劈里啪啦的生硬。

      双脚未曾沾地的凯恩斯瞪大了眼睛想上望着,在奔逃中猛然间想通了其中逻辑。

      ‘诱饵。’
      ‘我是个诱饵。’

      那些家伙,不知为何深谙他的个性,分明早已经猜测到他在遇到这类案件后必然会前往蓝鲨星系一探究竟。
      这是个最好不过的机会了——首都星是科尔涅利的地盘。目前来看还只活动在黑暗里的组织不敢在那儿出手,所以要找个理由把他引出来,接受像其他雄虫那样的改造。

      突发的案件。
      纳比家非要和议会长较量的下议员。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斯诺和已经半异化的雌虫……
      这些都是‘他们’为自己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想通过我控制科尔涅利?’
      ‘这些疯子认真的?’

      这么会玩阴谋,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这位素以狡诈见长的议会长突然将一只雄虫拎到大众面前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吗?
      那么笃定科尔涅利会允许自己和他产生精神链接?
      或者……

      凯恩斯眨了眨眼睛,哆嗦着收紧了肩膀。

      或者他们已经狗急跳墙。
      ……是科尔涅利在这几年干了些什么吗?

      气温下降的太快、太低,很多建筑物已经被冷得发脆,像泡沫板般一触即碎。过度的寒冷让正在追击的缝合怪的速度大幅下降,但也给正在跑路的凯恩斯和侍从增加了其他难题。

      “开战了。”
      雄虫抓住年轻雌虫的领口。
      “你有其他联络途径吗?诺切那儿应该已经出了问题,要把这些消息赶紧传出去。”

      雄虫安全环的通信显然指望不上。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普通的联络方式肯定也已经被掐断了。

      “不要用精神联络网,我怀疑他们不仅有可以监听,还能通过一个污染源感染其他使用过精神网的雌虫。”
      所以第七军才会一死一片,而且隔空就能传染——通常情况下,军队的雌虫们为了相互沟通方便,会和自己的同僚使用同等震动频率来相互沟通。

      “可以试试穿梭舰上的量子设备。”
      侍从马上找到了可行方式。

      “好……”
      雄虫话音未落,突然抬手朝着年轻雌虫的脖子处抓过去,金色的、由精神线组成的利刃隐藏在指缝里,像跳跃的闪电在黑暗中发出亮光。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侍从反射性的后退,松开双手做出下意识的攻击动作,然后再下一秒想到眼前的雄虫是自己的保护目标,又意图赶紧把凯恩斯重新抱起。可就在这眨眼之间,凯恩斯灵活的用脚踹向雌虫的大腿,蹬着对方的膝盖在半空转了个身,左手抓住建筑物外面裸露的安全梯。

      看到年轻雌虫再次伸过来的手,他举起了右手的枪
      ——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你直接去酒店的天台取穿梭仓,然后就离开。”

      “您在做什么,凯恩斯先生?!”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科尔涅利给你的任务是保护我,但现在我并不重要,先把消息传出去。”
      “那就请跟我一起走。啊!难道您不信任我?我是……”
      “你想现在就任务失败?”

      电浆充能的声音从没有像如今这么恐怖过,年轻雌虫额角的汗渗出来,脸色苍白的像个鬼魂。

      “你是科尔涅利派来的,信还是不信,你能否保持忠诚是他的责任,和我没有关系。“
      凯恩斯舔了舔嘴唇,不敢放松任何一丝警惕地死死盯着眼前的侍从。
      “如果你忠诚,那么科尔涅利就会收到消息——重要消息。告诉他,诺切和我同时受袭,让他带着军队过来洗地。”

      “所以带着您一起……”

      “你可带不了我。”
      凯恩斯打断了雌虫的话。
      “诺切·沙阿舍都被逼的虫化了,你……虽然对【丧钟】不甚了解,但想也知道应该更擅长刺杀和打探情报吧。”

      年轻雌虫的瞳孔又在突然被雄虫言中的惊讶中缩成针尖。

      “快点去,不然你的任务现在就会失败,然后你还是要上报消息。”

      对峙中,哗啦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是那只缝合怪找来了。
      侍从试探性的想要上前一步,然后在对方随之朝下扣动的扳机动作下满身冷汗的停下了动作。

      “不和你开玩笑。”
      凯恩斯微笑。
      “诺切应该已经吸引了他们的绝大多数的战斗力,我会在这儿跟剩下的玩玩捉迷藏。而你要做的是上报消息,去穿梭仓也好,有什么其他途径也要,千万别被抓住。”

      雄虫向旁边挪了两步,从安全梯的平台通过已经破碎的窗户退到建筑物里。
      “速度要快。”

      透过狂舞的风和雪花还有脏兮兮的窗框,两只虫族相互对视了两秒。最终年轻雌虫沉默地低下头,转身消失在黑沉沉的巷子里。

      ……走了。

      担心这位【丧钟】成员跟自己玩欲擒故纵,凯恩斯特意维持姿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十几秒,最终确认对方真的已经离开。

      “倒是个挺机灵的小伙子。”
      低头摸了摸手中的枪,凯恩斯咧嘴一笑心里感叹一句:
      ——科尔涅利这家伙虽然品格不怎么优良,身边可以使唤的家伙们质量却真的不低啊。

      抬起头,再次看了看已经被红色闪电照亮了半边的天幕,雄虫弯起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很多见多诺切·沙阿舍的虫族都会因为对方那股‘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傲慢态度所误导,以为这个脾气张扬家伙的能力应该和他的头发一样红彤彤的。

      沙阿舍,虫族古语中的词汇‘火焰’,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这种误会。

      但凯恩斯、或者说周易君知道,那家伙的能力压根和火焰无关。
      相反,这只看上去‘活泼好动’的雌虫拥有和他真实灵魂十分匹配的‘冷漠’——可以随时随地将虚无和虚无的温度散播到任何地域能力。

      ‘这次无意间撞见他虫化。’
      ‘那家伙不会跟上一世那样疯了似的找我麻烦吧?’

      啪嚓一声将保险直接从枪上扭下去,凯恩斯冻得连打几个喷嚏。

      ‘不管了,反正横竖有科尔涅利在前面顶着。’

      他靠着墙角,低头通过窗户的缝隙朝下面望去。
      ——成上百只眼睛此刻正好抬起来,直勾勾的看向雄虫。

      凯恩斯咳嗽了两声。
      “喂!你想报仇的话,直接让我回去就是了,干嘛还来抓我?“

      “……不痛的……真的不痛的。”
      楼下的缝合怪咕哝着,像是想要拥抱,又像是在朝着神像叩拜般张开手臂。
      “请……就打一针……坎托卡斯已经接纳了您……”

      高高低低的声音传来,有孩童的、年老者的、雌性的、雄性的、热切的、冷静的……像是杂乱的大合唱回荡在除了天空轰鸣外寂静的贫民区里。

      ‘没有自主意识了。’
      说不上是惆怅还是悲伤,凯恩斯抿了抿嘴唇。
      ‘是提前算好了时间,还是那些家伙们已经掌握了随时增强异化的方式?’

      ‘该死的,要是早点注意到不正常的……’
      原本密集的建筑群内竟然不见除自己和缝合怪之外的任何其他虫族,让雄虫敏锐地觉察到一恐怕自己一开始见到亚雌就已经掉了入了陷阱。
      ‘不,我也没办法注意到……毕竟他们制造的幻境把【丧钟】都骗了。’

      他想起酒窖里那双被异化雌虫爬满而不自觉被忽略过去的靴子。

      ‘这么大面积的精神污染。’
      瞄准吸附在墙壁上向上挪动的缝合怪,凯恩斯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
      ‘蓝鲨星系的首府上不会没有正常雌虫了吧。’

      伴随着一道划破天幕的闪光,电浆瞬间消灭了缝合怪的另外半张脸——这让它看上去更符合自己的怪物身份了。

      一击命中,凯恩斯毫不恋战,拔腿朝着不远处闪电密集落下的方向跑。
      ‘和诺切会合试一试……高阶雌虫,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穿过狭窄的通道,像人猿般跳上另一栋建筑突出的阳台,逃命的同时暗下决心。
      ‘不过这次他要是再暴走,我可不会再去做什么梳理了。妖孽早死早超生,免得得救后不回报就算了,反倒天天找我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22 03:05:44~2022-06-24 23: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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