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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诡异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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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多拿看上去明显并不相信。
“……别折腾了。”
他不想直接拒绝让场面难堪,但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朋友因为执拗而一头跌进泥坑里,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握住对方手上的安全环,将墙壁上的投影弄得支离破碎。
“别折腾了,没用的。”
“什么没用?”
凯恩斯抬头盯着莱多拿,二者几乎额头碰着额头,金色眼眸直视着蓝色的,相对无言
这姿势维持了十几秒,最终还是莱多拿选择先侧过脸。他挪开视线,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峙,有些沉闷的在朋友身边坐下。
“没用的意思是,我已经放弃了。”
这话说出口,容貌艳丽的雄虫忽然感到浑身轻松。
从小时候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的东西,那些完全无法理解却只能全盘接受的磨难,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碎语,那些前路茫茫完全找不到出口的不安……通通像是被放了水的球一样,从他总是沉甸甸的胸口滚落。
亮光出现在他澄澈的眼睛里,泉水般活泼愉悦。仿若是丢下一个重担,莱多拿轻轻从口中哈出憋闷许久的气息,语速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已经放弃了……”
挪开捏住朋友安全环投影的手,他弯着背,再次将墙面上的文件阅读了一遍,淡笑着摇摇头,然后回首看着皱紧了眉头的凯恩斯。
“不要伤心,我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这辈子我活的还挺开心的。”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勇?”
凯恩斯的表情算不上满脸嫌恶,也能称得上是万分不赞同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种牺牲?是你高尚且不为大众所认可的品德的最后一次绽放?”
雄虫甩开因为被质问而呆住的朋友的手,愤怒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样很美。啊!简直就是一项艺术!是灵魂对不公的呐喊,是自由最后的丧钟。”
这堪称是阴阳怪气的说法,让一直在凯恩斯面前表现得十分好脾气的莱多拿抿紧了嘴唇。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似乎想要开口反驳,但最终还是选择把怒气咽下去,低下头盯着地板沉默,而不是跟自己的朋友计较。
“说话呀!”
凯恩斯提高了嗓门,甚至挥舞起一只手臂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历史书上那些引颈就戮的圣贤?是为了美德和不连累朋友而殉道?”
“我没有。”
只见面伊始便一直蒙在莱多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浅笑、大笑、苦笑、狡黠的笑、鄙夷的笑、洒脱的笑、不在意的笑、活泼可爱的笑……通通消失不见。
——而不笑的时候,这只雄虫看上去简直比遍布乌云的天空还要更阴沉些。
“你有。”
凯恩斯丝毫不惧对方因被自己揭破的血淋淋的伤口,而痛的在此刻显得几近愤恨的眼神。
“你有。我太明白这愚蠢且懦弱的逃避了。我……”
他忽然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莱多拿几乎瞬间便心软了。
他朝着反方向扭过头,决意不去看朋友脸上那会让自己动摇的悲伤表情。
两只雄虫在重若千斤、既粘稠又苦楚的气氛里各自游走。直到几分钟之后,凯恩斯才得以平息下那些翻涌而出的疼痛,得以继续劝解莱多拿。
“再试试吧,再试试。你要做的只是告诉我一些细节,从哪里认识了那只异化的雌虫?之前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如何来到首都星,你的雌父和雄父……这些信息,我们一定能从里面找得出用得上的东西。”
他喃喃自语,音调先是微不可闻,继而慢慢变得清晰坚定起来。
“我们可以再试试。”
金色眼睛的雄虫拉住了蓝眼睛雄虫的手。
“我们应该再试试。”
对方哀求的神情将莱多拿彻底激怒了。
他'腾'地站了起来,像被关进狭窄铁笼里的野兽般,在有限的空间内乱窜,然后直挺挺地立在房屋正中央,指着朋友的鼻子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不玩了,我说过我不玩了,你凭什么要求我?!难道就是因为你不忍心看着我去死,我就不能去死吗?你想说什么呢?说我愚蠢,还是说我自私?这些话我从小就听,早已经听得厌烦了,我不要再去做那些让自己难堪的事情,我不要继续在这个粪坑里继续过下去,这难道有错吗?你——”
“那你大可以试试。”
凯恩斯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用十分冷酷无情的语调打断了对方的控诉。
“你大可以试试。就算你不同意,就算你在审判庭上胡言乱语,我还是会去做你的三辩。我会在现场说话,无论他们怎么讥讽你,无论你自己认罪还是不认罪,只要有我发言的机会,我就会为你做无罪辩护。”
凝视着莱多拿突然变得有些瑟缩的双眸,凯恩斯笑了起来,神情里是那种胸有成竹的坚定。
“所以你要不要试试?或许他们会因为这件事而攻讦我——不,他们一定会的。而且我原本就在现场和你一起直面过亚虫。在此之前,我还在白城医院里遇到过他,当时你和那只雌虫在一起。你说,我会不会也和亚虫有联系呢?嗯,这是很正常的推论吧。如果你当场认罪,他们会不会说你这么做其实是在包庇同伙,而我会不会就是你的同伙?”
莱多拿像看着疯子般看着凯恩斯,眼球因为过度惊讶而震颤。那样子和夜晚被大灯突然照亮了藏身之所的小动物一般。
他想要嘲讽回去,想说'你这么做和我有什么关系'——但这些话在接触到凯恩斯坚定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狂热的神情时,便立刻破碎了,呼啦啦变成无数可以随鼻息吹走的飞絮。
'这家伙是认真的。'
雄虫的心沉甸甸的,五味杂陈到不知此刻正紧紧纠缠在自己身上的感受究竟是什么。但他无比肯定:
'这家伙是认真的。'
——要么自己配合,尚有一息生机。
要么这家伙就要和自己一起去荒唐的死……
世上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么胡搅蛮缠的傻瓜和疯子呢?
看到莱多拿已经瞠目结舌到说不出话来,凯恩斯伸手拍了拍床铺。
“过来。我们还有很多细节要沟通。”
'我不该就这么走过去的。都决心要抛弃整个世界了,为何还要像闹了脾气被一顿教训的小犬般灰溜溜的回去呢?'
尽管心里如此反复告诫自己,莱多拿的腿和脚却无视了大脑的低声呵斥,小步挪动到了凯恩斯旁边。紧接着,他的屁股也违抗了大脑叮叮响个不停的警钟,轻轻地在朋友身边坐下。
'真没出息。'
'你可真没出息!'
脑袋里不断回想着批评的语句,莱多拿还是期期艾艾地看向凶巴巴的凯恩斯,扭着手指露出讨好与尴尬相加、感动和畏缩混杂的笑容来。
“我们会站在一起。”
凯恩斯握住对方的手,仿佛没看见对面那双蓝眼睛里迅速聚集起的水珠,和那些顺着脸颊滚落的泪。
“别怕,我们会一起面对这件事。”
莱多拿今天第二次响亮的抽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冷静了下来,不再愤愤于朋友的多管闲事,但也下定决心,不让凯恩斯跟着自己一起沦落到无处可依的境地。
“不要做这种事,凯恩斯。”
他的肩膀靠着对方的肩膀,抬头看向紧贴着天花板的那扇小窗,涔涔污水正从年久失修的缝隙里渗出来,在墙面上划出脏兮兮的泪痕。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光明的未来——有雌虫,会有很多雌虫都愿意接纳你的。他们喜爱你,你现在就拥有议会长的喜爱,不是吗?你会过得很好的。”
“你也有雌虫的喜爱,但结果如何呢?”
凯恩斯的语气非常平静,既不愤世嫉俗、也不惶惶而恐。
“如果把希望都寄托在雌虫的品格上,我们最终只会沦落到地狱里去。”
两只雄虫的眼神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沉默数秒后,他继续说:
“我们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没有力量的高尚只是桌上的鱼肉,是牺牲品、耗材……随便你怎么定义。因为从根本上来说,那不既是高尚,也不是反抗,而是懦弱。”
“懦弱……”
莱多拿苦笑。
“把自己像烟花一样放了,并不会让那些卑劣者的内心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他们只会说'哇!真好玩,我还要再看一次。'然后兴致勃勃的去寻找下一个。”
凯恩斯在说莱多拿,似乎同时也在说着过去的自己。
“弱者的呼喊没用——没谁会听见的,听见了也没有谁会在意。”
“但我们无法成为强者。”
莱多拿打断了朋友的发言。
“用什么去打破壁垒?演讲、呼吁还是绝/食?”
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根本找不到出口。我相信你愿意去做。但……但你太年轻了。你从没见过那些悲惨的事,你生来就是高阶。从身边围绕着的雌虫质量来说,应该是高阶中的高阶。就算沦落到最差的境遇里,那高阶雌虫还是会照顾你的,这一点可能你压根儿就没有注意过,但他们的确在照顾。”
穿着囚服的雄虫叹气。
“有很多次,那些雄虫对我说'雌虫的喜爱就是一切。'我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但现实的确如此。”
莱多拿从未像如今这般,推心置腹的跟一只雄虫讨论怎样赢得雌虫的欢心——真要说这里面的技巧,比起首都星那些娇生惯养的雄虫们,他可要精通的多了。
“不要因为我的事就害怕雌虫。你能赢得他们的喜爱。”
“那不是喜爱。”
凯恩斯演堵住朋友的劝解。
“那是贪婪。”
看着对方被噎的说不出话的样子,他继续说:
“而雌虫们除了雄虫,还贪婪其他很多东西——权势、金钱、地位、生命、快乐、子嗣……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会有比雄虫重要的多的东西存在。把生命和希望放在对方的贪婪上,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总会有的,总会有品格出众,或者非常爱你至深的雌虫出现的。”
虽然这话说的连自己都不信,但莱多拿还是下意识的如此劝慰。
凯恩斯笑着摇摇头。
他没有着急去反驳朋友的发言,因为看得出对方只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试图哄哄自己。
握住莱多拿的手,这只雄虫慢慢说:
“好吧,不管你之前说的是对还是错,但我想说的是:我有一个计划,一个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的计划。看在朋友的份上,就算你想离开世界,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在帮了我之后离开?”
莱多拿咬住嘴唇。
暴雨下得更大了,轰鸣的雷声和上涨的污水不断地敲打着禁闭室内唯一的小窗。
闪电的光,随着水波在空间里四处游荡,让这里看上去很像某个潜水艇闭塞的舱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凯恩斯感觉自己的手心出现了微微的搔动。
然后慢慢的,他的手指被紧紧的握住了。
接下去的交谈总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当这只雄虫带着疲惫和兴奋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等在走廊尽头戒备的年轻雌虫已经被飘进来的暴雨打湿了将近一半的衣服。
“现在回去吗?”
对方毫无怨言的露出六颗牙齿。
“不。”
凯恩斯拾阶而上,微微敛起的眼眸深的看不见底。
“带我去纳比家族的庄园。”
“啊。”
年轻雌虫愣在原地,然后赶紧跟上雄虫那不紧不慢的脚步。
——他自然不敢现在就答应。众所周知,议会长因为某些不明原因,对纳比家的现任掌权者非常不喜。眼珠一转,年轻雌虫隐晦的提醒道:
“……突然就去,会不会太失礼?”
“那你就去送请柬。”
撇了一眼自己的小跟班,凯恩斯笑得有些古里古怪。
“送给纳比家族的雄主波利先生。就说,我也很想去参加他那个什么艺术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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