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要天天洗》缺玉残歌

6、再见

　　疏影照例上班，一见张俊就发现他今日格外兴奋，似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自那日一起吃饭，漫无边际的长聊一番，疏影更加看好这个聪明而朴实的孩子。他不是没有自己的梦，只是条件不允。

　　开始当保安那会，有过失落和绝望，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地下度过，连阳光都变得奢侈。他见了太多城里的势利，可是有什么办法，再不喜欢也得呆在这里，为了让弟弟能走出他的命运，为了家里能过得更好。他这一生完了，却不能让家里也完了。

　　直到疏影望着他笑得很真诚，直到他们一起进餐，她故意给他上进的理由，直到在她搬的那袋子书中发现了喜欢的，能懂的东西。即使自学起来很难，可是就像压抑已久的小树，见了阳光格外的努力吸收，反而比外面的树长得更快。如饥似渴的读着，渐渐那些远去的梦又回来了。

　　“疏影姐，来得这么早？”

　　年轻的脸上漾着带着泥土气息的笑，叫得疏影忘却了脑中盘踞着的根深蒂固。每次与他一起，总是能感觉到最简单的最初始的快乐。

　　“什么事这么高兴？”

　　“恩，我弟弟高考结束了，考得很好呢！”

　　那样的语气，让听的人不用刻意都可以感同身受。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只是他没机会将这一刻延续，现在他弟弟的，因着他的努力而可以将这份欢娱长久，人性最初的亲情，与城里兄弟姐妹因为利益的尔虞我诈形成鲜明对比。

　　“真的，估计能考到哪儿，C大？”

　　“不知道，不过我对他有信心的。早上家里来电话告诉我，我第一个想到告诉你。”

　　不能不说，被人记挂着是种幸福，他们的关系用城市人的眼光，不过是普通朋友，或者都算不上，但他第一个想到告诉她，是种怎样的信任。或许他在城里并没有多少认识的人，但这份情却不能辜负。

　　“就么好的事儿，晚上你要请客哦！”

　　“好好，下班我等你。”

　　被张俊的快乐传染了，疏影也跟着乐起来，请客，她哪是要吃他什么，不过这种情形对他而言最大的恭贺方式便是让他请客了吧，这是农村的习俗。疏影虽在城里长大，却是很向往这样的乡村。

　　“唐总，杜宇的项目负责人请您来的时候去一趟三号会议室，商讨一些具体事宜。”秘书余修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怎么看怎么合格，这算是疏影到月辉后最满意的人之一了。

　　“恩，知道了。”

　　开门之前，余秘书轻轻的说了一句：“杜宇来的不只杜总一个人，还有技术部，是不是我们也需要叫上技术部？”

　　杜总？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来了吗，还以为那句再见是再也不见，他来了，还让我去，是看开了么，也好，就去吧！补了一下有些花的妆容，迈着稳健的步子往会议室去。

　　对这个秘书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也许是知道些什么，但从来不传播也不打听，这点很好。更难得的是知道以合适的方法通知她杜衡也来了，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免难堪。办事如此滴水不漏，是好事，不过若她是李氏的人，就难办了。

　　推门的一瞬间，杜衡的脸就映入眼帘，似乎瘦了，是因为她吗？还是忍不住关心了，唉，当初又何苦那般决绝，她都有些不解自己的行为了。只是再不解，也断不会后悔，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

　　“杜总，早啊！”

　　伸出手，带着的笑自然而灿烂。杜衡也大方的与她相握，虽然他的笑不如她的阳光，但于他却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的性格本就有差异。

　　算是正常了吗，那就好，至少没伤他太过。疏影暗自安慰自己，至于是否真的没有伤到，她清楚，只是不愿意面对，人有时候比乌龟更会逃避。

　　“唐总可不早。”

　　握着的手没有放开，想缩回来，却被紧了紧力道，强力脱开不是最好的办法，任由他握着，整理好心绪，“没看出来杜总很会揩油嘛！”

　　原本以为他会放开，却没料到长臂一拉，始料不及的疏影就倒在了他怀中。两个公司的随同人员无不惊叹，李云苏更是气得双唇颤抖，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吃了半趟在杜衡怀中的人。

　　“唐总既然发话了，在下怎么也要对得起会揩油这三个字吧！不然再亲一个才够本儿？”

　　不理会当下的场合，报复似的弯腰就要吻下去，看热闹的人眼睛直直的盯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疏影虽然半倒于怀，若不是愿意，反抗完全可以逃脱，可能她却没有动静的沉默着。

　　直到双唇只剩了几毫米，才听她尽量小幅度的开了口：“杜总还真是童心未泯，再不收嘴可真成了我后宫三千之一咯，我可不能保证专宠于你，到时候别一哭二闹三上吊哦！”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杜衡沉默着保持着当下的姿势，良久，方大笑着放疏影站直了身子，“唐总果然好胆识，换了别的女子怕早惊叫了。”

　　气息平稳的坐回主位，挽了挽头发，“是么，以我之见，倒在像杜总这般人模狗样的人怀中，该兴奋的嘟起嘴配合吧，或者干脆真晕在你怀中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哦，我倒希望你能晕在我怀里一辈子不起来。”

　　半开玩笑的说，眼中的认真藏得很深，能看到的人故意挪开了眼，他只好当它真的是个玩笑。

　　“小女子对杜总这样的新好男人也是垂涎三尺已久，只是缺了耐心一生一世的承诺，还是算了。开场戏也做足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入正题了？”

　　整个会议进行得很正常，杜衡和疏影的表现也很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李云苏两人开始的接触很不感冒，一直闷闷不乐，却偶然发现原来杜总也是很幽默的。他冷冰冰的对着，是酷；他谈笑风生，是健谈；他说话语中带有深意，是幽默；她已经彻底掉进杜氏迷踪，不可自拔。

　　等到姨妈回来，一定告诉她，这么一来两家家长出面就好说多了。打定主意，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越打量就越入迷，或许姨妈回来之前就可能行动了。

　　“杜总，请问晚上是否有空，赏光一起吃个饭？”

　　杜衡若有所思的一扫准备离开的疏影：“哦，既然月辉这么大方，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准备的是舞会还是西餐，或者别的，我也好让他们准备准备。”

　　李云苏傻在那里，不是她邀请他进餐么，怎么成了月辉和杜宇，什么舞会，西餐，根本没准备，让她怎么说？进退维谷，终于没了主张。

　　“或者李副总只负责通知，唐总才知道具体事宜？那就请唐总不吝赐教。”

　　解铃还须系铃人，杜衡将话题抛给疏影，李云苏顿时觉得特别兴奋，杜叫真是体贴，不仅解了她的围，还成功难倒了那个女人，果然同人不同命，唐疏影，你别想从我手中抢走一丝一毫，你没资本，更没可能。

　　欲走的身影停在那里，眉头微皱，这个李云苏，真是个没脑的，这样都能被利用，就不能找个人少的时候告白啊，几百年没见过男人这么猴急。现在拒绝是不能了，临时让她上哪儿找能容纳这么些人的地方，况且是无经费支持的。

　　“既然提前被杜总知道了，那也没办法，得至少让我们保留点儿惊喜在最后吧！”

　　杜衡满意的点头，不管你什么时候告知，有得一起聚就对了，小人得志般的样子实在猥琐，疏影不愿意不看一眼急急离开，什么时候他也学会了这般皮实。

　　“余秘书，进来一下。”

　　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一切井然有序的安排好了，疏影不得不佩服余修文的办事能力，已是下班时间，她却放弃了休息，主动前来帮着处理聚会上的事务，欣慰之余不免让人起疑。

　　“余秘书来行销之前就在公司吧，是在哪个部门来着？”不经意的随口询问，手里的活儿没落下。

　　“我以前是总裁秘书，你上任前因为帮整理月总东西时出了些差错，月总调我到现在的位置。”

　　从总裁秘书调到行销经理的秘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升不审降，只是她说来无怨无悔，轻描淡写，难道是个无心功名的人？以她的办事能力，出了点儿错，什么样的错不大不小，刚好够贬到疏影身边，还是远在他乡的月奇辉亲自所为。

　　有几分了然地对视着一笑，远处，大片黑影过来，是他们来了吧！余秘书啪啪手上的沙子，结束了对话，迎了上去。

　　这一夜，沙滩聚餐，花费不大，气氛却异常的好，连带着疏影与杜衡也渐渐自然了，也许不是恋人还真可以做朋友，即使做朋友也带着做回恋人的目的。

　　诺大的海冲刷着沙滩，卷起那些污浊，剩下一片洁净，人也跟着在一浪浪的潮水中平静下来，装得太多终会超负荷，不如放了吧！

　　“啊……”

　　疏影对着大海喊出最响的不满，让海水溶解着不能解开的结。没想到连带着一群人都发泄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单纯的欢愉，快乐其实可以很简单不是么？

　　回过身，正对上杜衡若有所思的目光，黑暗中，脸孔竟蓦地红了，幸而夜色正浓。只是一瞬，他挪开让她不自然的目光，脱了鞋袜踩到海沙上，走到海水中，冰冷漫过脚、腿，惬意而满足。

　　远望海中如孩童般欢快的男人，似曾相识的场面让疏影丢了一起体验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在水中戏耍，很难得李云苏今晚也不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