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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前嫌冰释风波定 箫声绵绵琴悠悠(终) ...

  •   (五十二前嫌冰释风波定箫声绵绵琴悠悠)
      慕容哀站起身来,朝着唐旭那一方走去。
      他恰恰迈出两步,便听得背后有些声响,长剑反手一斩,便将两枚淬毒地透骨钉打落在地。
      慕容哀回身一看,只见肖九右臂受伤,左手却收势未及,抬在胸前——那两枚透骨钉乃是他发出的。见慕容哀看定了,肖九倒也不惧怕,面上反而露出几分愤恨神色来。旁人都只道这少年立时便要死在快意秋霜之下,然而慕容哀却并不动手,反而笑了一笑,道:“是了,我却忘记了,旁人瞧来十恶不赦,你看着却是至亲至敬的。也罢,留下你这条命,将来也许不至于无趣。”
      燕轻裘看肖春笛神色,之前竟略显慌张,听闻慕容哀饶过肖九,才有些舒展,不禁在心底感叹:想不到奸猾一世如肖春笛者,也能养出个有这般忠孝之心的义子来;再想到羁于唐家别院二十余载的翠娘母女来,顿时有人生善恶无常的感叹。
      就在此刻,只听到远方一声唿哨,紧接着一道焰火冲上了天空,那焰火也不知道隔了唐家多远,只是隐隐约约地将云层染得血红,仿佛有人捅了老天爷一刀似的。
      慕容哀望了一眼,道:“耶律老贼果然没有扯谎,光明教教中高手已经朝此地集结而来。”
      他又对肖春笛笑道:“我若是你,便立刻解了这些人的毒,与他们一路联手抗敌。否则以你与司马两头都带伤,其余人都不能动弹,只能摆在这里让人活杀了。”
      肖春笛面上抽搐,不住地看耶律鹄的断首,颤颤地教肖九将自己扶了起来,只听他哑声对慕容哀道:“多谢左使提醒……不过最好是今日我与阿九都能死在此地,否则左使将来的日子,必定不太平。”
      慕容哀也不答他话,只伸手道:“解药何在?”
      肖春笛倒干脆,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些粉末在手上,只用力向唐旭那一方奋力吹去。只见得粉末随风飘散,不一会儿唐旭及周边的几个人便咳嗽起来,慢慢地起了身。
      慕容哀来到唐旭身旁,笑道:“老先生,酒仙人身中你的暗器之毒,现在可将解药给我了吧?”
      唐旭脸色阴郁地看着他,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极是畏惧,终于将两枚药丸交给了他。口中却还强道:“左使也不怕这药吃下去那酒老怪一命呜呼吗?”
      慕容哀伸手接过,淡淡地道:“我是个不怕麻烦的人,到时候来杀百八十个唐家的人偿命即可。”
      唐旭老脸涨红,只剩下呼呼的喘气声。
      慕容哀走过去将昏迷不醒的米酒仙扛在肩上,然后一个旱地拔葱,跃上了屋顶。他足下发力处的几块青砖都碎成了粉末,无数条裂纹想着四周扩展出去,形成了一个规整地正圆。这般内力,骇得能动弹的人都忍不住刷白了脸往后急退,无人再起追击之心。
      然而慕容哀回头来还是面无表情,只看着燕轻裘,说了声“走”。
      燕轻裘在这一连串变故中还未理清思绪,一抬头见四周又有三只红色焰火直冲上天,果然是愈来愈觉得危险了。他环视四周,见肖春笛已经拿了药嘱咐肖九先去给众人解毒,唐旭则暂且约束了其余人等不忙内斗,司马笑与杨重各执兵器,护住了司马彻寒。这一干人忙忙碌碌、惊惶不定,即便想要拦住慕容哀,也是有心无力。燕轻裘站在原处,也无人再去为难他。
      他看向慕容哀,见米酒仙沉沉地垂在那人肩上,心口一堵,终于跃起跟上。
      慕容哀见他动了身,转头便向唐家大院之外、焰火尚未升起的方向奔去。燕轻裘轻功虽好,却毕竟比不过他,但挂念师傅,也咬牙跟在后面。

      此刻天已近黎明,明月西沉,暮色转淡。
      慕容哀负着米酒仙,奔了快半个时辰,离了唐家地界,转入了一篇野竹林。燕轻裘紧跟不放,见他停下也缓了步子。
      慕容哀将米酒仙放在地上,又扫开些浮土,砍下些竹杆子和一些枯枝败叶堆在一起,取出火绒来点燃了。
      燕轻裘见他撬开米酒仙双唇,将药丸送入,又捏着下颌令其吞服。只见在火光照耀下,米酒仙面上黑气渐渐地退了下去。燕轻裘抢上前一按脉搏,见脉相已经渐渐平缓,心中顿时松了下来。
      慕容哀站在他身旁,低声道:“绝尘勿忧,谅那唐旭老儿也不敢给我耍什么手腕。”
      他不开口便罢了,这一说话,却令燕轻裘心中陡然烧起一股怒火来,这火燃得又邪又快,让燕轻裘不及多想,猛地抽出竹箫就直点那人膻中穴。
      慕容哀虽未防备,然而身手毕竟是极快的,只感到有风声袭来,随即便倒退一步,那竹箫擦着他胸膛滑过。
      燕轻裘一击不中,竹箫在手中一轮,又抢上两步打向慕容哀左右肩。
      慕容哀长剑不出鞘,只分开抵挡。
      燕轻裘盛怒之下,出招极快,竹箫舞得如灵蛇出洞,不多时便连打慕容哀灵虚、鸠尾、中脘三穴,足下步法变换,以八卦之位而动,一忽儿便转到他背面,直打身柱、大杅两穴。
      慕容哀却身不多移,只略微侧过,燕轻裘的竹箫触到他肌肉变好似碰到滑腻的鱼儿般,使不出力来;当要穴受制,慕容哀也立刻用剑鞘荡开。两人来往十余招,燕轻裘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慕容哀更是毫无损伤。
      从前两人较量武功,慕容哀便略胜燕轻裘,此刻他练成了叱魂功,更远超过燕轻裘。燕轻裘乃是聪明人,这个关节怎么想不到?然而心头邪火熊熊,似乎不打慕容哀一顿,胸口便有股气发不出来。
      有了这样的念头,他只顿了一顿,握紧了竹箫又再出手。
      慕容哀也不反击,只是一味抵挡,口中还不忘说道:“绝尘认穴极准,出手又快,可惜终究快不过我,何必费力?”
      燕轻裘退开半步,冷笑道:“不错,慕容教主如今功夫独步天下,谁人能敌?如我般蚁虫之辈,教主更是轻易玩耍于股掌之间。”
      他越说越气,执箫如□□,直戳慕容哀咽喉。慕容哀侧身避过,一把抓住竹箫,低声道:“绝尘何不先听我一言?”
      燕轻裘左手运劲,打向慕容哀手腕,口中道:“真假难测,不如不听!”
      慕容哀无奈松开竹箫,避过这一击。
      燕轻裘回身喘了口气,慕容哀却突然用劲一掷,连剑带鞘插入土中足有一尺,随即空了双手,抢先发招。
      只见他双手如鹰爪,使的竟是寻常的擒拿手,推、锁、抓、分等等,可谓灵巧之极。燕轻裘竹箫做盾,好几次却漏失了,几番险教慕容哀将箫夺去。他原本不善近身格斗,加之又气又急,更是不及细想,终于几个来回,被慕容哀一把扣住双腕,随即右手一麻,竹箫落地。慕容哀紧接着拉住他双手交叉,往后一抱,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
      燕轻裘正要大骂,却感到脊背一麻,全身力气顿时,不由得软软地坐倒在地。
      慕容哀松开手,扶住了他,轻声道:“若不如此,绝尘可是听不进我的话了。”
      燕轻裘心中恼怒,面颊涨得通红,恨道:“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说?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却……”话未说完,只感到一阵心凉,不由得长叹一声,不开口了。
      慕容哀见他如此神情,眉头微微一皱,却在他跟前相对着坐下了。慕容哀将掉落地那柄竹箫放回到燕轻裘手中,低声道:“绝尘如此,可是在气我有所隐瞒?”
      燕轻裘惨然道:“你我萍水相逢,你本就不必对我据实相告。我平生为人处世,只求安心,我对你没有什么亏欠的,这便足矣。”
      慕容哀苦笑道:“绝尘竟连声‘大哥’也不愿意叫了么?”
      燕轻裘道:“不敢,阁下如今乃是《天魔经》唯一传人,位居光明圣教教主之位,在下江湖草莽,不敢高攀。“
      慕容哀哑声笑道:“飞花公子品性高洁,果然容不得欺骗糊弄。我原本也想到此节,然而三十余年怨气加身,终于不能放弃。”他顿了一顿,见燕轻裘侧脸不看自己,也不见怪,继续道:“我自小便觉察父母与自己不算亲,虽然衣食无忧,却远不如兄长那样受宠,后来经逢大变,才知道父亲一直构陷我;后在光明教中,封行云虽有养育之恩,却不如说是养着他的武功秘籍。且当时光明教内各方势力你争我夺,没有本事的要么安于下位,要么便是早死。我既然已在教主身旁,少不得多受了注意。而封行云器重我,也正是树我当个靶子,教中各派盯住我,暂缓下许多争斗来。绝尘可想一想,若我实话实说,直露有意于教主之位,当真能活到现在?”
      燕轻裘知他所言不虚,却仍无法释然,反问道:“你我初见,确实只是泛泛之交,你不能明言倒也不错,我只是叹你防备之心竟如此重,结义之情如今看来便是个笑话,倒不如就此分开,莫再相见。”
      慕容哀猛地紧盯着他,双眼在披散的黑发间竟然显得有些慑人。若是方才那堆武林人士见了,又会心生惧意,如临大敌,然而燕轻裘却是不怕的,见慕容哀看他,反而苦笑道:“你如今乃是唯一练成叱魂功的人,也是唯一晓得《天魔经》的人,那些妄图再夺经书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若你要回去光明教总坛执掌教务,正是易如反掌。且光明教总坛也总比中原来得稳固。你毕生所愿已经实现,合该享受。”
      慕容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笑起来:“若我说,若能与你同游天下,那什么教主我不做也罢,你可愿信?”
      燕轻裘浑身一震,虽然仍不转头看慕容哀,心中却是如波浪翻转,饶是他聪明过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容哀伸手拉住他手腕,低声道:“我活了三十余年,讲过知心话的人除了儿时的柳家长辈、仆从,便只剩下绝尘你了。我自从去了光明教总坛,便立誓要用《天魔经》练成神功,夺取教主之位,报柳家灭门之仇,若不如此,我活着又该如何?然而与绝尘相知,却是我从未料到的,不怕绝尘笑话,这些年来,即便我身居教中高位,也不如这几个月来得快活……”
      燕轻裘只觉得那人手掌滚烫,竟烫得他胸膛也热起来了。他也不是傻子,在心底深处早已经明白慕容哀所表露早不单单是手足情谊,然而这般惊世骇俗的事,便是有风流之名的飞花公子,也不敢轻易许诺的。况且燕轻裘心中还有一虑:不知在那人话中,又有多少真心?
      慕容哀见燕轻裘依旧沉默不语,突然拿起他手中竹箫,笑道:“绝尘不信我话?却可知我早已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说罢,用手指探入竹箫下头,轻轻地往外捻拨,竟掏出一卷极薄的白绢来。他将那白绢展开,递给燕轻裘。
      燕轻裘对着火光仔细一看:只见白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右上首提了三个略大的楷书,赫然是“天魔经”!
      燕轻裘大惊失色:“这竟然是……”
      慕容哀笑道:“不错,这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份完整的《天魔经》。我用最细薄的丝绢誊写了,又用药炼过,即便遇水也不会昏花,然后卷起来用胶贴附在你的竹箫内,平时用起来倒无妨,若要取出,只需轻轻揭下便可。”
      燕轻裘诧异道:“你何时将此物放入我竹箫内?”
      慕容哀道:“绝尘难道忘记了我曾取走你的竹箫?”
      这话让燕轻裘双颊泛红——正是那夜荒唐之后,自己失却了竹箫,慕容也不见踪影。这么说来,他一早便将《天魔经》藏于自己兵器内。这样想来,他将竹箫归还,分量真重于千金。
      燕轻裘看着那薄得几乎透明地绢纱,颤声问道:“你为何要将此物给我?人人皆想要它,你可知若我有一日也禁不住习练了这功夫,那便是你的对手。”
      慕容哀笑道:“绝尘以为我会担心这个么?你若想练便练好了,我与那些俗人追逐之物,你都视如粪土,若不知你秉性,我怎会倾心?我还有一层考虑你可知?”
      燕轻裘面颊发热,微微摇头。
      慕容哀柔声道:“我自进入中原,说不准是有去无回,《天魔经》虽然引来纷争无数,却还是难得的武功秘籍。我若要死了,定将身上这一部先毁去,但我却不想害它失传。能受之而不起贪念的人,我唯一知道的便是你了。”
      燕轻裘拿着那张薄绢,只觉得心中震颤渐渐地平息下来,倒是有了另一股暖意从膝盖传来——慕容哀的掌心正放在他膝盖之上,身体微微前倾,便好似两人最亲昵的那段时光。燕轻裘忽然想到,在自己悲叹慕容哀的欺瞒之时,那人却已经将信任交予自己,如此想来,自己当时为何又要那般伤心失望呢?
      燕轻裘将薄绢折好,放入怀中,突然一笑。
      慕容哀眼也不眨地看他,见他发笑,却有些惊疑不定了。
      燕轻裘盖住他手掌,笑道:“这几月来我实在乏得利害了,同游天下是没有力气了。”
      慕容哀眼中光彩立刻急速地暗淡了下来。
      燕轻裘却跟着说道:“你若愿意先回浮月山庄治好背上伤口,我需得回金陵拜望兄长,好好叙谈,而后再来探你。你如能重拾琴艺,与我合奏,我便留下,即便将来我二人相偕出游也不至无趣了。”
      慕容哀先是一愣,随即呆呆地笑起来,那眼眶中竟有些闪光。他俯下身,将头脸朝下搁在燕轻裘双膝之上,而那人轻轻抚住他头颅,弯起了嘴角。
      江湖虽有惊涛骇浪,历劫却得生死相知。

      (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五十二 前嫌冰释风波定 箫声绵绵琴悠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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