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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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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是平静的夜里,苏三敲开了吕守一的房门,恭敬道:“吕大公子,是时候了。”吕守一回房安置好一切,领着苏家的人手踏月而出,来到城外同苏三早就安排好的人手汇合。
亥时三刻,一行人悄然行至兴国寺后山,见到了在此间等候的翠微主仆三人。
照旧是吕守一上前,苏三乔装在后。
“公主,禁军大败的消息不日将要传开,请公主随我前往安全的地方避避。”吕守一拱手。
翠微拉着身后的冯嬷嬷和秋合,分别在二人掌心捏了捏,“今上如何了?”
这是在问陛下为何还不出兵来抓人呢。吕守不含糊,“按理来讲前线的消息,陛下知晓得应当比我吕家快。虽不知陛下而今如何打算,可城中巡防营今夜巡视的监管乃是岑黄门。”
岑黄门,杜都知一手调教。若不是二十来岁,过于年轻,应当已经是禁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言下之意,陛下就在身后了。
本该圆月当空的夜晚,却是乌云片片,遮天蔽日,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再耽误,翠微上了一旁的马车,踏上了离开皇城的道路。这是多少年前,翠微心念念的方向,怀中还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财,腹中更有从前不敢奢望的孩子,可,她为何一点也不开心。
马车适于赶路,不甚宽敞,不甚轻便,行走间,隔着好几层垫子都感受到了外间的颠簸急迫。
冯嬷嬷将她的垫子让出来,垫到翠微后腰,好让人舒服些。
“公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嬷嬷,从今夜开始就没有公主了,往后叫我姑娘就成。我们三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置办些田地,再买些仆妇,一个院子。早起看花,晚起看雾,看着孩子长大,好不好?”
一直没能想好如何同二人解释,到了如今说起来才发现再简单不过。
冯嬷嬷、秋合双眼含泪,各自守在翠微一侧,猛地点头,连连道好。
见着二人如此模样,翠微有些难过,故作坚强笑道:“既然你二人都答应了,那就此说定了。叫声姑娘,咱们开始新的生活。”
冯嬷嬷狠狠擦掉脸侧的泪水,眼眶微红,笑中带泪,“姑娘!”
秋合显见的没有冯嬷嬷的豁达之气,苦笑一声,“姑娘。”
翠微朝秋合笑笑,“往后可是没有人时常给秋合姑娘孝敬了,可是觉得可惜!”
秋合立即反驳,“公主……姑娘笑话我,那是府里的那些丫头小子为了自己前程送来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是那些没眼力见儿,稀罕这等物件。”
冯嬷嬷和翠微望着秋合憋嘴,嫌弃府中丫头小子的模样,不知触动了何处,竟然一齐笑了起来。
秋合见状,有些窘迫。
如此,方才的不快霎时间消散个干净,甚也没留下。
车马不停,估摸着应当快出了京畿之地。突然,马车一个急停,车内三人急匆匆往前跌去。好在冯嬷嬷、秋合都眼疾手快,将翠微护下。
待马车听稳,冯嬷嬷一面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一面将翠微打量了个彻底。
秋合则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掀开的帘子刚刚能透过一双眼睛,秋合便捏紧了帘子,死死盯着窗外,不再动了。
冯嬷嬷觉得丫头吓傻了,“你是见着什么了,快过来瞧瞧公主如何了,”秋合不动,“你这丫头怎的……”
话未说完,被翠微拉了回来,“嬷嬷,外头有人来了。”
冯嬷嬷正想说,何时没个人了,却突然听见阵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眼见不对,冯嬷嬷当即安静下来。
外间,一队人马奔驰而来,禁军服饰,千里良驹,在乌云笼罩的月色下,溅起漫天黄沙。天地一色,混混沌沌,宛如阴间恶灵来袭。
来势汹汹,苏三不再避讳,抬手让人都站了出来,同吕守一一起守卫公主。
两方人马一前一后将翠微的马车护在中央,不让来者近前一步。身着禁军服饰就匆匆赶来,赵衡定然是急了,急得连脸面也不要了。
酣战至半夜,因着禁军匆匆前来人手不足,到底是让苏三一行经验十足之人占了上峰,溃败而走。
临走之前,冲着马车内的翠微高喊:“宴节度大宴帐下将士,扬言要为二公子娶妻,不知如今定下了没有。”
说罢,深深看了一眼苏三和吕守一,领着残兵扬长而去。
被人反将一军的苏三和吕守一,来不及修整和解释,稍事包扎伤口便急行军起来。
唯独马车内的三人,各有各的想法。
先且说说秋合和冯嬷嬷,她二人,一人感叹着今上真不是东西,一人思索着这宴二公子是谁。总之,半分没有联系到刚“死去”的驸马杨玠身上。
再说翠微。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伤心过了,已然天各一方,除了偶尔不合时宜的想念,便不会再有其他。而今为何心中会如此剧痛,比当初看着叛军破城,站在摘星台高望还要痛苦。
我本该为你千里奔袭而去,却敌不过眼前的鸿沟,时势造就的天堑。
至于娶妻与否,她对这年余的情感,还是明白的。
天还未明,一行人于无名山山脚下一处院落歇息。翠微吩咐冯嬷嬷和秋合去房中收拾,对着在屋外守卫的吕守一喊道:“大公子,请苏三姑娘来,我有话说。”
吕守一一顿,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片刻功夫,苏三急急而来。“公主,您寻我何事?”
苏三装相也是厉害,心已然抖成一团,可人还是云淡风轻模样。
翠微仔细瞧着传说中的苏三,笑了,果然是那次在州西瓦子不远处见着的姑娘。
“苏姑娘,谢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以及今日的护送。到此为止吧,姑娘好生回去,到二公子身旁效力去,在我跟前,终究是徒劳。”
最善察言观色的苏三,顿时明白过来,公主这可不是嫌弃她的照顾了,这是觉得前线吃紧,公子可能有难呢。
即刻笑道:“公主何苦如此说来,属下跟在公主身边,照顾公主也照顾未来的少主子,何尝不是为公子分忧解难,亦是大功一件。为何一定要去前线呢。”
眼见人撵不走,翠微冷笑道:“二公子可是就要娶妻了呢,我和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哟,终于来了。
苏三更加卖力了,这等时候,得给公子好好找补找补啊。
“公主有所不知,这事儿渊源深着呢。本来公子一切都好好的,不知道今上从何处听来的谣言,说道公子乃是燕县令后人。您知道的,在大夏,最是不能提的便是燕县令和宋贵妃。”
翠微摇头,说道不知什么燕县令。
苏三愕然,“当初先帝遇上宋贵妃,这宋贵妃可是有夫婿也有孩子的。先帝瞧上了人,就地斩杀燕县令,掳走打死不从的宋氏,这才有了后来的宋贵妃。进宫后,送贵妃不满先帝所为,很是跋扈,前朝后宫没少兴风作浪,可不管多少事情,先帝都纵着,从来不说一个字。”
喝了口茶继续,“今上当年还是太子,日子过得是如履薄冰,更别提后来宋贵妃怀孕了,还是个男胎。这下,今上如何能看着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后来的事儿,公主应当都知道了。”
是啊,后来的事情,谁都知道,宋贵妃难产而亡,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没了。
翠微疑惑:“你说这多,同二公子有甚干系。”
“因为宴节度确实是当年那个孩子。”
翠微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地,人也惊讶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宴节度乃是宋贵妃同燕县令的孩子。”苏三确定道。
翠微简直不敢相信,上前一步,盯着苏三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编排的人是谁?姑娘身为暗卫,你的生死掌握在二公子手中,同样也掌握在宴节度手中,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怕连个活路也没有吗?”
看着如此为她着想的翠微,苏三有一瞬间的愣神,可仅仅是一瞬间,对前线的担忧,对公子的前途和夫妻之情的担忧淹没了一切。
实话说道:“公主应当知晓属下的意图。今夜的撤离和突袭,全是因着前线禁军大败,今上已然没时间,这才一改策略,派人来突袭。”
翠微点头,“我知晓,今上原本是打算再玩一玩的,眼下一是等不到宴桥山,二是等不到王硕,加之前线大败,这才急了。”喝了口茶水,定了定心神,问苏三,“你既然知晓这般多消息,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三等着。
好半晌翠微才说道:“既然今上已经知道二公子乃是燕县令后人,为何还要时时带上王翰林?”
从上辈子开始到这辈子,这个问题翠微无法解答。今上近乎疯魔的举动,不顾前朝,不管后宫,没有子嗣,也不过继,偏偏在王硕和宴桥山二人上,大下功夫,处处挑衅,日日拱火。
就怕人打不起来。
若说是看笑话,可谁的笑话不是笑话呢,为何非的是这两人。
“王翰林见不惯前朝的风气已是很久了,开始关注西南之事也有些年头。属下猜想,在火烧御街之前,今上都不确定到底谁才是燕县令后人。所以,才将人处处拉到一起。”
火烧御街,那是翠微进宫见娘娘那次。
是她,又是她,仿佛一切都是她。
翠微久久缓不过来,脑门冒汗,肚子胀痛,护着肚子就软绵绵往下倒去。
苏三一看吓坏了,忘了她有功夫在身,忘了管四在不远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翠微跟前,惊呼起来。
在房内收拾东西的冯嬷嬷和秋合,守在院子外的吕守一,隐在他处的管四和春娘子,前前后后,急急忙忙进来。
屋内顿时慌乱起来,冯嬷嬷将人抱到卧榻之上歇下,秋合打水,管四上前诊脉。春娘子慢了一步,没抢着什么活计,见着呆在一旁的苏三,不顾仪态和风情,仿佛杀神降临,将人拖起来就走。
还未走出去多远,春娘子开骂:“我们十三卫这多兄弟,个个跟着公子风里来雨里去多少年了,眼下公子征战前方,将公主交于我等,你就是这样忠心为主的。”
苏三不说话。
“往日的机灵儿都哪里去了,这些时日办的事情一件不如一见,倘若不是老大和陈二不在,也轮到不你日日给公子汇报。”凑到近前,狠狠道:“苏三,你不要忘了,我们身为属下,半点都是不能越矩的。”
岂料苏三突然激动,“要不是顾忌公主在京城,在今上手中,公子也不至于如今才出手。晚了多久,你知道的!没有战功,顾头顾尾,畏缩不前,公子在节度使跟前,远不如大公子得力。长此以往,公子如何才能有出头之日。”
春娘子一巴掌打在苏三脸上,扇得人晕头转向,“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我都是暗卫而已!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