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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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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渐略带惊恐的注视中,斗笠男松开了他的头发,打了个响指。
“你……究竟……想做什么……”朱渐断断续续地问。
斗笠男的表情非常愉快。
“遇到有备而来的小狼狗,在被误咬之前迅速拧断他的脖子并不过分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小弟弟,忘了妖村的事、永远离开道林山,我便留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
“你到底是谁?”
望见他眼中不甘示弱的坚韧,斗笠男冷下了脸,像是觉得十分恶心。他站直了身子,一言不发地俯瞰着朱渐伤痕累累的模样,雨还在下,随着斗笠男的意志,天空中又突然闪过一道惊雷,雷电直接击中了朱渐的后背。
朱渐惨叫了一声,只见一道长达二十厘米的伤口“嗤”地一声出现在他的脊柱上方,鲜血喷涌而出。
斗笠男顺势踩在他的背上,痛得他甚至发不出求救的呼喊。
“我改注意了,像你这样的人,放走也只会是隐患。”
“……妖怪……下地狱去吧……”
即使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也还是用同样尖锐的眼神拷问着对方。
斗笠男说:“不管怎样,通往妖村之门傍晚才会敞开,在那之前如果你不去就医的话就必死无疑。来吧,做出选择吧,是继续寻找所谓的真相,还是乖乖保住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斗笠男收起踩在朱渐后背上的靴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都市中心。
在他离开后,雨势以神奇的速度不断减弱,最终开始放晴。
“不许……逃……”
奄奄一息的朱渐只能看到他优雅地取下斗笠和大氅、露出底下那套现代人的西服的场景。他居然不是个古代人。
不,或者说,是他故意把自己伪装成刚才那副样子的?
迷惑和强烈的恨意支配了他的头脑。现在他难受极了。身体就像在着火,滚烫滚烫的,明明躺在湿漉漉的泥地里,可他还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清凉。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他连按了六次口袋里手机的锁屏键。那是他提前设置好的sos求救电话。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如果多次按动它,系统就会在等待数秒后自动将电话拨打给指定的求救对象。
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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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荨之叫回来的锁匠才刚开始摆弄门外的挂锁,等得焦急不安的李荨之却一个激灵被怀里的手机振动吓了一大跳。
“什么?是谁?”
屏幕上安然显示着“朱渐”两个大字。看来这个脾性颇为古怪的独行侠学霸还没彻底忘了自己。
李荨之心中一喜,连忙举起手机凑到耳边。
“朱渐?对不起!我昨晚被姐姐关在家里了,没能及时去找你,现在我叫了个锁匠来开门,也许还来得及……等等,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陷入了停滞。原因无他,听筒里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让他没法冷静思考,那声音像极了海风拍打岸边的红树林的呼啸。喂,你离话筒太近了,他想这样指责对方的失误,但耳边同样粗重的呼吸来回响了有四五次,怎么听都不觉得只是普通运动过后劳累不已的表现。
“李……荨之。”终于,朱渐说话了,“有妖怪……出现在村外了……”
“什么?妖怪?你和他打起来了吗?你受伤了?”
这下李荨之可以断定了。朱渐是在呻吟。由于浑身上下都被疼痛拷打着、无法自由地发出声音,说话时也充满了虚弱感。
“总之先帮我叫辆救护车……”
李荨之急忙道:“伤到哪种程度了?你在哪里?是在金坞村的什么地方?喂,朱渐?”
“嘟——嘟——嘟——”
一个小时后,萧山河上镇驶入了一辆筒体洁白的救护车。
金坞村的居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城里这么匆忙开来的救护车,都用不自然的眼神打量着它。救护车一路鸣笛,赶超了许多家用小汽车,直直冲向道林山山口。当李荨之乘坐出租车赶到现场时,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几个医护人员已经开始对躺在血泊中的朱渐进行紧急处理。
“我需要无菌敷料,他的失血量有点大。准备建立静脉通道维持血压。”
为首的似乎是一名冷静沉着的中年男医生,穿着当地医院的制服,在他的指挥下,血腥味浓重的现场依旧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有序。
李荨之气喘吁吁地跑上小土坡,蹲在朱渐身边查看情况。
“喂!朱渐!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医生温柔地挪开他捂住腹部伤口的手,低声表扬道:“你做得很好,你伤到了一根动脉,如果不趁早压住血管就完了。不过看这个出血量,恐怕是已经流失了1000毫升不止吧。”
听到这么夸张的数字,李荨之一时还没法产生相应的判断,但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呼吸困难的状态。一看到血,他就替朱渐感到疼。在那样的疼痛下还忍着大出血向自己拨通了求救电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会有事吗?能不能救回来?镇上的医院治得了这么重的伤吗?”李荨之连声问。
“只是休克而已,应该还能救回来。”医生用眼神暗示他不要打扰,随后麻利地处理完了伤口,叫后面的护士一起将朱渐抬上了担架,才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吗?还能坐一个人。”
“我?”李荨之愣了愣,而后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我还有点事……”
“那我们就先走了。救人要紧。”
医生对他轻轻颔首后,一个转身跨上了救护车车厢。白色车辆疾驰而去,只留下手掌被地面的血液染红的李荨之神情忧虑地望着前方。
他不能一起去医院。虽然他担心朱渐的心情也像山一样沉重,但现在还不是去医院的时候。一旦过了今晚,想再去妖村又要等上一个月。事件是有时效性的,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关于是谁伤害了朱渐、为什么他们会在竹林前大打出手、为什么还没到黄昏这里就出现了妖怪的种种证据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对自己说:相信他们吧,相信朱渐在医院里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而自己也必须替朱渐背负起查明真相的责任。
他捡起掉在不远处的黑色背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内容物。似乎没有缺少什么东西,还是那样鼓鼓胀胀的,地面上出了血迹和脚印也别无他物。
警察可能很快就会来,他得想好一套合格线以上的说辞,避免不必要的怀疑。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不久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不是警察,而是姐姐李平之。她远远地看见他背着背包站在竹林前的身影,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荨之!”
李荨之暗叫不好。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姐姐,你怎么也来……”
她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教训:“我不是都那样强调你不准随意行动了吗?为什么还要锯断家里的锁?要不是邻居听到动静以为家里被人抢劫才好心给我打了电话……”
突然,李荨之脸色一变。
“是黄昏之门。”他喃喃着说,“没时间了。”
李平之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腕,不准他继续往前走一步。二人纠缠了起来。李荨之执意要进入妖村,李平之执意不许,原本应该是身为男生的李荨之力气更大几分,可他背着死沉死沉的背包,动作远不如平时灵活,竟然还一时落入下风。
“荨之!”
“别跟着我。”
“那你得先想办法说服我去妖村是安全的!地上那摊血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在那里受伤了吗?朱渐呢?他不在吗?”
“那摊血就是朱渐的。他被暗算了。”
“暗算?被什么人?妖怪?”
“很有可能。”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会出人命的!”
李平之似乎被吓得不轻。但她的弟弟只是决绝地摇了摇头。
“我不得不去。姐姐,要是我还留在这里,朱渐受伤的原因就永远得不到解答,伤害他的人则会一直逍遥法外!”
她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了起来。
“可是,你没有义务……”
“我有!正是因为我没能跟着他一起来,让他落了单,才会发生这种事的不是吗?说到底,你难道就这么急着把自己的责任抛开?你真的不清楚自己也算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之一吗?”
他直白的质问令她无言以对。
“荨之……”
“对不起,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他也立刻道了歉,“……但是,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黄昏渐渐降临,留给他们对话的时间所剩无几。面对李荨之毫无动摇的决意,一股束手无策的失落感包围着李平之的脸庞。她还在试图发出最后的调解信。
“不行,不行,只有这绝对不行……”
“嗤——”
她正处于焦头烂额的阶段之时,一阵疾风擦过竹林的上方,发出清晰的簌簌声,二人连忙抬起头,确认周边的状况。
李荨之惊讶地发现,那团黑色的影子竟然是食怨。他独自蹲在毛竹顶端,以一副慵懒的倦容审视着他们,竹尖由于他的突然移动上下摇晃,看上去似乎随时可能掉落,却又以微妙的角度保持着平衡。
“你们俩在吵吵什么呐,我想在附近睡个懒觉都不成了。啊呼……”
“食怨!”李荨之不禁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是你吗?”
“你果然还是回来了,李荨之。”黑狗妖打了个呵欠,调侃道,“这次还带了女朋友一起?”
“她是我姐。”
两个人一来二去说了几句,原本一头雾水的李平之也有点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那人……就是妖怪?”她谨慎地打量着对方,不行,离得太远,看不清脸,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荨之,我们快走吧!”
“哦?”见到她想拽着李荨之逃离此处的动作,食怨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遇到碍事的人啦,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你个小忙?”
他话音未落,从竹林深处便传来一阵透心凉的寒风,一如一月前李荨之感受到的那般,吹得人心里发憷。
李平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食怨咯吱一笑,前足用力,从高处的竹尖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扑向她所在的位置。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令她猝不及防,一个意念的交错过后,毫无防备的李平之就被推倒在地,只能望见近在咫尺的一口尖牙——以及充满威胁感的深褐色血盆大口。
“荨之,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