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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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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年11月。
地点: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柏林。
走在这个季节的柏林室外,实在需要十足的勇气。嘴中呼出白气自不必说,身上要是不裹件冲锋衣,走路都会觉得四处灌风、膝盖颤抖。在11月末的柏林选择出户行走一定是个错误的决策。一看到开着暖气的室内,李荨之马上加快脚步,待到他踏进光洁的地板之时,外面已经开始飘雪了。
“还好早了一丢丢。嘿咻。”
此次他带来了深竹制作的独家竹伞,挂在身上沉甸甸的,有点碍事。很快,他绕过吸烟室,来到一楼的公共讨论空间。那里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正在等他们。
朱渐从身后反超李荨之,先一步对他们打了招呼。
自报家门是第一步:“你好,我们是来自中国的朱渐和李荨之。对于上次寄送给你们的样品……”
当然这些都是英语。王书墨的助理最近太忙,便把这次交界托付给了才17岁的朱渐。李荨之亲眼目睹他从图书馆借来数十本商务交流的书、并一本一本全部看完,还参加了线上产品经理模拟面试,确保自己不会说错话。
妖村一事刚刚过去时,他的性格骤然大变,几乎一言不发,但在李荨之上门拜访之后,他又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德国技术非常精良。”事后,朱渐感慨道,“手工制品的工艺和工厂生产的产品都比我见过的好,不愧是发达国家。”
“你不紧张?”
“还行。待会儿去哪儿?”
嘴上说着还行,其实他一直在抖,看得李荨之也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还好最后也都圆满完成了任务。
“我和深竹先生约好了要去音乐厅。”李荨之望着对面的金色建筑,搓了搓手,“他想现场听听外国人的古典音乐是什么样的。”
“是小提琴独奏吧?我昨天在车站看到了宣传广告。那我先去书店逛逛,明天回国的航班是早上9点55,别睡过头,还有,高考的报名就要开始了,我们虽然就是走个过场,但也不能忘了报名……”朱渐打开平板上的记事簿,一项一项地核对着。
李荨之头痛地打断了他。“那个等一会儿再说,多谢,朱助理。”
“助理?”
被这样称呼,朱渐似乎有一丝不开心。
算了,他想,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会当谁的上司都不一定,想翻盘也多的是机会。
。。。。。。。
时间:2021年12月。
地点:H市一家肉食餐厅内。
最近几个月,从欧洲传播至此的、以环保为目的的素食主义活动正在大范围盛行,多个国家的国宴提供了素食套餐,想吃肉似乎都变成了一件难事。不过,在平民向的餐厅里,大鱼大肉还是最受欢迎的菜肴。家庭聚餐要是还吃那些清淡的东西,可能真会要了某些中国人的命——比如犬妖食怨。
“哇!”
食怨被端上来的盘子的尺寸吓了一跳,坐在他对面的父母和善地笑着,似乎在说“你该多吃一点,长长身体”。
“这猪肘子也太大了,我一个人真的能吃完吗?”
“小十,这是奖励。”上了年纪的妈妈愉快地给他倒上一杯茶,说,“你跟得上班里的进度、顺利从小学毕业的奖励。”
“别老把我当小孩子!”食怨嘟了嘟嘴,“今年我也该23岁了。”
——虽然只是虚假年龄。
“就算你再大,也始终是我们的孩子。”爸爸摸了摸身旁的男孩的头,“是不是?小九?”
食怨盯着这个弟弟看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这话我憋了好久了……凭什么他是我弟弟,却要叫小九,而不是小十一?他明明应该排在我后头吧!”
他家父母奇葩的取名习惯,也真是无人能敌了。食怨叹了口气,趴在椅背上看对面的电视屏幕,突然,他一下子喷出了嘴里的可乐。
“呀,小十,怎么了?”妈妈关切地拍着他的后背。
“新闻里的那个人是杏花。”食怨咳嗽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咦,她穿的那身是什么?怎么还……”
。。。。。。。
时间:2021年12月。
地点:某电视台第三演播厅。
“金坞村的生活教会了我,女性应该学会独立思考。我来自一个男女完全不对等的时代,女性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若不婚,就会被闲言碎语攻击,而嫁给谁也只能由父母决定。就算胸怀大志,女性亦不能入朝为官,更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像现在这样传播自己的观点、说服更多的人支持她的事业。你们都是足够幸运的人,能生活在一个自由而富足的时代,你们的下一代,也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自由。”
杏花结束了她的发言,镜头随后切给了另一位嘉宾,主持人也转移了视线。
节目录制完成后,她松了口气,抱着羽绒服走出演播厅的大门,在咖啡店找了个空隙坐下。等在那儿的李荨之给她鼓了一阵掌,杏花笑着叫他别闹,正不好意思着呢,就又听见他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比起发言人,你还是更适合去弹琵琶。”
“姐姐我刚才说得不好么?”她不悦道。
“不是。但你想啊,上次的视频点击破百万了,粉丝的力量可不容小觑。”
他说的那段《真实存在的明代琵琶独奏》,三年前曾在小视频app上大火,有一半原因是妖村事件走进大众视野、引起轩然大波,另一半原因——就是她琵琶确实弹得极为出彩。
“谢谢你。”杏花坦率地接受了他的恭维,用手拨拉着指甲上的亮片,反射在眼珠里,闪闪的,很好看,“不过我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琵琶是我娘硬要我学的,要不是那时候除了混乐坊没别的出路,我也不会去做什么伶人。伶人在当时,可是下九流呐……”
下九流。她用了这个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境地,李荨之想,她是不是还陷在过去的自卑里无法走出来?但仔细一看,她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又像在说不是这么一回事。也许他稍微有点明白了……明白她为什么想站在讲台上与当代女性探讨她们的生存之道。
在年龄上,她的经验可是十分出众的。
“不愿意继承非遗文化的话,那教教武功也不错啊。”李荨之又异想天开了。
杏花果然被逗笑了。“不行,哪有那么简单,侠客靠一己之力行侠仗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打人可是犯法的,我要做个正直善良的女青年。”
“青年……”李荨之偷偷吐槽了句,“你以为你都多少岁了……老阿姨。”
杏花的表情立刻出现了裂缝。她像笑面虎一样转过脸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荨之,“和和气气”地问:“啊?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吗?荨之?”
李荨之火速后撤,头摇得比飞机还快。
“不!没有,是你听岔了。”
“……不过啊,能走出妖村真是太好了。”杏花突然放弃了逼问,坐回沙发上,嘴角微微上扬地望着头顶的吊灯,“我以前从来没想过,外面世界的人,和我们,本质上也都完全相同。好歹我们也都是逃去金坞村的,胆小鬼这一点上有些重合好像也说得通。”
“你不是胆小鬼。”
“哈哈,胆小鬼又不是罪不可赦的贬义词,别紧张。手上拥有的东西太少,才会觉得妖村的时间太长,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杏花优雅地转着手腕,眼珠来回扭动,似乎在她眼中停留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李荨之也不太懂她的心境,只是出于礼貌低声附和。
杏花抿了抿嘴,眉毛一下子松开,乐呵呵地说:“还有,谢谢你,李荨之。你虽然看上去很傻,其实是个好人呢。”
她很少说出这样煽情的话,简直都有点不像她了。原本一肚子想和杏花作对的台词酝酿了许久,最终,千言万语还是变成一个笑容、绽放在李荨之的脸上。
“……不客气。”他说,“你能这么想,我才应该谢谢你。”
。。。。。。。
时间:2022年。春。
地点:里金坞村。
树叶尚未茂密,竹叶的尖角还是鲜绿,天空无霞,正是适合春游的佳期。
从二十四节气中提取灵感的夜游金坞项目开展以来,已是第三年。此度春分祭将近,村内的孩子们捧着竹叶装点起来的河灯,忙碌地奔走于各所木屋之间,不亦乐乎。参加活动的家长也都为自己的孩子都量身定做了祭典专用的汉服,姿态要打点整齐,否则就是对自然之灵的不敬、会遭天谴——当然这些只是为了渲染气氛而说的话。
没有什么神。
再也没有什么神。
在这里住着的人,都是恰逢节假日前来度假的家庭,对他们来说,神鬼之说也就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最重要的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能享受自然的美景、自己做做竹伞、体验体验传统文化的熏陶就是最好的放松。
不过,当时被当成幌子的金坞村主题乐园居然真的建成了,还大受欢迎——想必就连唐翊本人都未曾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说,一月一度的祭仪是对外敞开的活动,那么春秋分的祭典则是妖怪们回乡看望的节日。平时难得一见的老朋友这日也会一本正经地穿上版型固定的服装,捧着香炉,像法师一样装模作样地练习走步。
负责在祭典的开场仪式上进行表演的人之中,有一半曾经是妖村的居民。杏花则照旧负责在祭仪之初唱歌、演奏琵琶曲。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家庙里不再供奉任何人的石像,只插着一根翠竹,象征人们对未来的美好祝愿。
“咱们把东西搬去那儿吧。”
“好!师父!”
虎儿和龙强大叔举着板龙穿过戏台,忙得满头大汗。见他们这边还要多做些准备,李荨之便帮忙把竹伞挂在街道上方的空隙间,让漫步在其下的人抬头就能看到绝妙的美景。
深竹递出一块帕子,为他擦了擦汗。
“要不然,我们可以先去后山走一走,还有一个小时祭仪才会开始。”
“也是。听您的。我们都好久没回来了。”
二人漫步在樟树下的草地上,抬起头,能看到夕阳的余光射在头顶的叶簇中,竹叶像霏霏春雨飞洒而过一般,熠熠生辉。一路上,深竹撑着竹伞,给李荨之讲些他在民国时代经历过的故事。比如说他穿梭于城里,去街头买一把木梳,送给自己的母亲。
人们互相希望得越多,想要给予对方的越多,就越被认为是亲密的。深竹想把这些事都赠予李荨之,也意味着对他的接纳。
关于以后,他也思考了种种,只是暂时没有时机向对方提出。
也罢,总有一日时机会到来。他无需急于一时。
“哦?这不是狗熊大叔嘛!”走到半路,李荨之还瞅见了老熟人,“我是不是很久很久没见过你了?”
“哈哈哈,李荨之!是我!”
靠在路边栏杆上休息的大汉,确实就是李荨之以前在村里见过的狗熊妖。他的模样同过去没多大变化,服装却耳目一新了。
“你做了拳击手?”李荨之指着他的黑色拳套,好奇地问。
“对,说来惭愧,身强力壮的人就只有这一点长处了。”他害羞地说,“今年的亚洲锦标赛,我会以冠军为目标发起冲刺!决赛的时候也欢迎你和深竹一起来看。我有一堆赠票,正愁送不出去。”
李荨之觉得十分新奇。
“我会去看的!不过他们真的让你参赛了……你可是妖怪。没人质疑公平性吗?”
“这倒没事。妖怪的力气和人类差不了太多,麻烦出在钱上。最初我也交不齐报名费,不过还好龙先生的基金会帮了我一把,就不成问题了。”他无限怀念地望向以前龙强居住的旧屋子,继续说,“他用卖板龙的钱专门给穷人提供解决困难的咨询,好像是这么叫的吧,我不知道,反正很有用就是了。”
“太好了。”
看着妖村的诸人都找到了各自的生活,李荨之感到由衷的喜悦。
他一度担心再次回到金坞的时候这里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像其他被过度开发的旅游景区那样,比如丽江古城——再也没有原来的味道。不过,看到满街和当初风格接近的建筑,再同老朋友交谈几句,他就不再有这样的忧虑。也许他应该把未来想得积极一些。
这样,人也能看得更远。
“荨之!”这时,家庙前的寅虎儿高声喊道,“能借把手吗?”
得到召唤,他赶快跳上土坡,对他挥手致意,“好勒,我这就去,虎儿大哥!”
在李荨之走后,狗熊大叔便没头没尾地同深竹攀谈了起来。
“深竹,我听说寅虎儿泡到了荨之的姐姐,是不是真的?”
“似乎是。”深竹有些想笑,“寅先生现在是有名的板龙师,声名在外,为人又踏实,托付终身或许也不坏。能在险境中舍身相救的人,还有什么缺点是不能包容的呢?”
狗熊大叔就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啊,他那样也能火?”
“据说,此类外表凶恶、内心善良的性格,被称为反差萌。”
“现代人的审美真奇怪。我是搞不懂了……”
两人聊了没几句,跑去帮忙安置板龙的李荨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深竹先生!您也能过来一下吗?”
“抱歉,我该走了。”
“去吧,去吧,是我不对,不该打扰你们的。”
深竹做了一个谦谦君子该做的事,对狗熊大叔颔首示意,而后,沿着一片翠绿的山路快步走远,还带走了一阵熏风。
祭仪的准备工作做完,杏花便领着各人去溪流的最上游,给每人发了一只小河灯,叫他们在纸条正面写上各自的愿望、塞进河灯里,待会儿一起放灯。李荨之偷偷瞄了一眼深竹,没想到小心思一下被看穿,深竹轻声说:“心愿若是被他人所知,就不灵验了。”
偷窥的念头被打消,李荨之嘿嘿笑了两声,犹豫着该往纸条上写什么。
这时,他灵光一现。
顺流而下的灯火之间,纸条都被折叠成了细小的卷状。其中,李荨之的那份上只写了四个大字——
“世界和平”。
。。。。。。。
时间:2022年5月。
地点:北非,摩洛哥,卡萨布兰卡。
临近沙漠的海边城市十分可爱,阳光直射着每棵树、每道门,有钱人的纯白色度假酒店初夏看上去高贵无比,阳台上探出头来的欧洲女性身上往往还穿着日式睡袍,端一杯鸡尾酒,用藏在墨镜下的眼睛观察海岸线。突然,海岸线右侧浮现出了一艘游艇。那是一艘体积不大的海上游艇,通体纯黑,非常罕见,游艇上的亚洲女性注意到她的视线,还对她挥手致意,顺便送出一个和蔼、睿智、中性的笑容。
“有钱人真好啊。”
仔细一看,这亚洲女生还穿着一件道袍。正是周玄机的心上人青莲居士。她顺手从玻璃高脚杯上捏起一只樱桃,看得入迷。
周玄机本人则喷着唾沫在语音聊天:“喂?郑姐啊,我跟您说,这次的买卖绝对不容错过!对对对,就是那个金坞村的画家,徐淮安,他留下了一柄伞,伞面上的画儿可是千真万确的真迹!丢在手里一定会升值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您了?哎,好好好,下次来上海,我们夫妻一定好好招待您们一家。”
“言辞略有些夸张。”青莲点评道。
“这不也是为了赚钱嘛。”周玄机讨好地放下手机,说,“鲍坞村的地皮谈出去那么高的价,都是靠我虚张声势。习惯就好。”
“好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是在想,你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男人。”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游艇驶过南方的海面时,陆地上成片的墓碑提起了她的性质,“你说,沙漠古城里真会藏着什么宝物不成?”
“嗨,就算没有,我也能给他吹成有!”周玄机笑嘻嘻地给她递上潜水镜,“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们可是道士。”
“一样一样,都一样。”
。。。。。。。
时间:2022年6月。
地点:S市民政局。
“那么,法律规定的收养程序到刚才为止就算是走完了。”谈话室内,留着娃娃头的青年整理好签名文件,把他们装进一只牛皮纸信封里,交给了对面坐着的夫妇。
“多谢。”
“哪里哪里,这也是二位两年以来一直不放弃努力的结果。”
在他们身后,隔着一层玻璃窗,三胞胎兄弟妖整齐地趴在一条直线上,直勾勾地看着里面。
出于科学的考虑,妖怪得到正名后,很快就被赋予了“特殊人群”的代称,外界一般不再称呼他们为妖,但歧视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的。所以三胞胎兄弟的生活过得并不算太好,在幼儿园里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现在上了小学,这对夫妇的收养申请也终于得到通过,他们即将作为新家的一份子,正式过上有户口的生活。
未来会充满希望吗?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
时间:2022年8月。
地点:H市,创意园区外某住宅小区内。
自李荨之结束高考、正式从家里搬出来之后,就一直和深竹二人住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附近租金不贵,平时卖出去的伞足以承担生活开销,多出的钱还能买些温馨的家具,经过李荨之的布置,竟也把小空间营造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格调来。
生活质量上去了,饮食自然也会讲究。他新买了一个烤箱,迫不及待地想一试身手。
“哼哼……哼哼哼……”
李荨之一边哼唱着肖邦钢琴曲的主旋律,一边给自己系上一条方形的白色围裙,站在灶台边上谨慎地读出电子指示屏上的教程。
“让我看看,先把蛋黄蛋清分离到干净的碗里,然后把蛋清打成泡沫状……”
“需要加甜酒吗。”深竹也走了过来。
李荨之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视线飘向操作台的边缘。
“啊,手机响了。”
“还真是。”
“又是杂志社的编辑吧。估计这回是有什么特辑想让您去露个面?”
深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顺手掐断了电话,问:“你不高兴?”
“是啊。谁叫您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有名,所有人都念叨着您的名字,好像有多了解您似的,明明只是对妖村的故事感兴趣。”他背过身去,继续搅拌玻璃碗里的蛋清,手速越来越快,就像在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这样您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了嘛。”
原来是在担心这事。
“怎么会。”深竹松了口气,“唯独做伞这件事我不会放弃,也没有理由放弃。因为那是我赖以生存的事业。如此反复之间,我渐渐清楚地知晓,在挑剔的客人们中也有很多自己的欣赏者——就像你,这让我心里莫名感到踏实。”
李荨之握着搅拌棒的手停了下来,半严肃半打趣地说:“您说话总是这么文艺,会被别人笑话的哦。”
“你在乎被人笑吗?”
“不。”他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我还想做好多被人笑话的事呢。”
“那就不必烦恼,以后还多的是时间,不管想做什么,都来得及一件一件地做完。”他轻轻拍了拍李荨之的头,道,“人的一生可是很漫长的。”
窗外,一群停在广场上的白鸽齐齐飞起,掠过蔚蓝无暇的天空,消失在天际线的尽端。轻柔的风吹拂着院子里的几棵毛竹,发出哗啦啦的乐声。
他对深竹充满了感激。因为彼此的存在,他们似乎找到了不完美的自己继续生存在世上的理由。在萧山那片黑漆漆的竹林里,他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就确信了他将会成为自己的救赎,对他来说也是一样。没人比深竹更独特,也没有任何东西比深竹做出的伞更加吸引他的目光。金坞的确是个奇异之地,能让人有如此奇遇,还在不知不觉间与其他人的生活紧密相连。
此时此刻,金坞村外,祈祷丰收的神歌正在奏响。